第445章 傷痛

  冷兵器戰爭之中,除了兵馬和糧草外,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性,叫做「陣」,也叫軍陣,戰陣。

  人數越多,陣的重要性也就越強。

  這個陣並不是說什麼五行八卦陣,八億金鎖陣之類的,是陣型,什麼一字長蛇陣、雁形陣、伏地陣、老漢推…老寒腿專用陣型之類的。

  一兵,一伍,一隊,一列,一軍,都有陣。

  大帥傳令給將軍,將軍傳令給小旗,小旗傳令給伍長,伍長傳令到下面的炮灰們,這是一個大概的指揮系統。

  陣型能夠確保在正確的時間讓士兵們起到正確的作,打仗不是說最高指揮官一光膀子大喊一聲日內瓦乾死他們,然後下面的人就烏央烏央的沖了上去見人就砍。

  真要是這樣的話,光是踩踏就能踩死不少自己人,是需要統籌調度的。

  參戰的人數越多,陣型就越為重要。

  陣型為了防止「亂」,一旦軍陣亂了,自己人亂了,那麼這仗基本上就沒個打了。

  前面的人往後退,後面的人往前沖,左翼往中間竄,右翼當老六,騎兵和步兵混搭,弓手與盾兵亂穿,只有更亂,沒有最亂,傳令兵扯嗓子喊半天找不到中層指揮官,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別說打仗,撤退都撤退不了。

  今天,賀青雲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了正確的位置上,拉住了正確的仇恨。

  如果這是漢軍,除了甲午之後的晚清外,是任何漢家王朝的軍隊,都不會出現今天這種情況。

  涼戎是遊牧民族,對他們來說游擊戰是唯一擅長的作戰方式。

  去攻城,無異於以己之短攻她人之敞,攻城啊、步戰啊,這種戰術對他們很陌生,一旦亂起來,那就是排山倒海之勢,就算有將領想要重整陣型也做不到。

  加上還有「散播謠言」的,越傳越誇張。

  砍不著,碰不到,沒腿兒的戰馬竄得快。

  射不中,攔不住,你說奇怪不奇怪。

  射飛刀,掄大劍,小伙長的還挺帥。

  兜了好幾圈,炎熵也上手了,拉開車門就從地上順刀順弓箭,見到誰快追上賀老二了,沒頭沒腦的就扔了出去。

  楚神兵也懶得阻止了,這亂軍叢中的誰也顧不上誰,虛空之擊就虛空之擊吧,反正誰也看不清楚怎麼回事。

  為了配合炎熵的虛空之箭與虛空之刀,踩在馬身上的賀青雲還得擺造型,和蜘蛛俠吐蛛絲似的,咻咻咻的在那嘚瑟。

  眼瞅著腳下那匹戰馬都磨的快散架了,賀青雲跳了下來,抓著繩子開始跟著跑。

  「妖人」的聲音更大了。

  在不少涼戎人眼中,不是他們追賀青雲,而是賀青雲追繩子,還是繃直的繩子。

  就這樣,涼戎大軍越來越亂。

  楚淵都看出來不對勁了,追賀青雲的人還是那麼多,可整個戰場似乎和龍捲風摧毀停車場一樣,哪裡都是亂糟糟的,戰馬胡亂衝撞,紅著眼睛的遊騎兵揮舞著彎刀尋找著不存在的敵人,更多的則是和無頭蒼蠅一樣亂轉,還以為昌軍出關作戰了。

  車內的楚神兵叫道:「無需再讓賀隊長冒險了。」

  楚淵回頭看了眼,光知道很亂,至於城關內的昌軍能不能抓住機會,那就不得而知了,視線受阻。

  炎大拿扯著嗓子喊了兩聲,麵包車一個漂亮的甩尾,中間車門拉開,早就與炎熵有了默契的賀老二騰空鑽了進來。

  還是那句話,都亂成這樣了,就算是賀青雲憑空消失也不會引起騷亂,再亂又能亂到哪去,古代人比較迷信,什麼神啊鬼啊之類的,大家都習慣了,最終就算流傳了下來,至多也就是野史上寥寥幾筆,沒大影響。

  從一群騎馬大漢中回到車裡的賀青雲滿身大汗,折騰的不輕。

  不管怎麼說,賀老二毫髮無傷的回來了。

  麵包車開始往南側疾馳,隨著竄出「亂陣」,如楚神兵預料的那般,昌軍出關了,數量不多,五六千人,輕騎兵。

  沒有直接衝到正中間,而是跑到右側,從外圍不斷蠶食著。

  也不能說是昌軍統帥不把握機會,只能說是太過謹慎了,無緣無故的敵軍就亂了,覺得有詐又不像,出擊吧,又怕不保險,只能不斷試探,派出輕騎兵也是為了擴大「亂象」。

  楚神兵看了眼油箱表:「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多逗留一時片刻,就多一分空間坍縮的風險。」

  「不。」楚淵搖了搖頭:「還沒有找到昌振華,我承諾過會帶他回家。」

  「你知道他在哪嗎?」

  「廢話,皇宮唄。」

  「那你知道怎麼去皇宮嗎?」

  楚淵愣住了。

  「我們已經成功了。」楚神兵勸說道:「先回去,回到主物質世界中,屬於我們的時間線中,將秦游投放到第三個時間節點,在那條時間線中,我們可以掌握昌振華的位置,離開第三個節點後,回到第一個節點再尋找昌振華。」

  「好吧。」

  這次楚淵倒是沒有任何猶豫,他是個聽的進去勸的人,楚神兵考慮的很全面,這麼做總比沒頭沒腦的亂轉強。

  炎熵四下望了望,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讓賀青雲變身展示才藝。

  楚淵鬼使神差的說道:「進入城裡一趟,我想看看。」

  「好。」炎熵打了方向盤,徑直開向了城門方向。

  楚神兵傻乎乎的說道:「據說古代文人騷客最是風流,倒是可以見識一番。」

  炎熵頭都不回的罵道:「看你麻痹,老子沒那麼多時間。」

  楚神兵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楚淵說入城,你就好,我想看個古人,你就要我看我出生的地方?

  賀青雲側目看向楚神兵,覺得這傢伙腦子有病。

  楚淵和炎熵那是什麼關係,好的都快穿一條浪莎了,你楚神兵算什麼狗東西,怎麼好意思提要求的?

  賀青雲呵呵一樂,清了清嗓子:「我也想見識見識文人騷客。」

  「好。」

  炎熵也是一聲好,賀青雲得意一笑,挑釁式的瞅了眼楚神兵。

  炎熵將後視鏡對準了賀青云:「看吧。」

  賀青雲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你不是看騷貨嗎,慢慢看吧。」

  「騷客!」賀青雲瞅著鏡子中的自己,怒目而視:「是文人騷客!」

  楚淵哈哈大笑。

  他知道,炎熵很不爽,因為剛才賀青雲太秀了,在好幾萬人面前這頓秀,炎大拿只能幹看著眼紅。

  破麵包車都不用走城門,直接穿牆而過。

  其實楚淵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麼,並不是好奇,也不是想見識什麼,只是想看一種「氛圍」。

  當進了邊關後,只是那麼十幾秒,楚淵輕聲道:「回去吧,看夠了。」

  是啊,看夠了,與他想像的絲毫不差。

  這便是戰爭帶來的傷痛。

  披甲之士穿梭在城牆之上,許多軍卒稚氣未脫,想來,不過十五六歲罷了。

  戰爭遠離兒童與女人,只是一句笑話罷了,不是遠離,而是離的遠,當能夠作戰的男人戰死了,兒童與女人同樣會步入戰場。

  滿身血污的傷兵躺在那裡,任由蠅蟲貪婪的吸食著自己的血肉,無動於衷。

  對他們來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他們甚至不感到絕望,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著,等著自己死亡,徹底離開這個操蛋的世界。

  屍坑之中,原本鮮活的生命,如任人宰殺的野狗,死了,便是死了,隨意丟棄在那裡。

  泥濘的土路上,戰馬穿梭其中,馬背上的騎士,擁有著與四人組同樣的溫度,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可這活生生,或許只是今天,運氣好了,活到明天,可早晚有一天,會死在這裡,死在城關之外,也可能會死在另外一個戰場上,因為戰爭永不停止。

  賀青雲拉開了裂縫,麵包車鑽了進去。

  那一瞬間的黑暗,令楚淵無比的困惑。

  人類的歷史,進化史,現代史,所有的「史」,似乎從未離開過戰爭,所有的史,其實就是一部戰爭史。

  沒有那麼多可歌可泣,沒有那麼多偉大、光榮、正義,拋開虛偽的外殼,終究只是兩種人的遊戲罷了,一種人,端坐雲端,指尖揮動,另一種人便要去赴死。

  戰爭,就仿佛永不散去的烏雲,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靜靜的等候著,等候那些端坐雲端的人揮動手指。

  「人類,為什麼要爭鬥呢?」

  麵包車穿行在界域之中,楚淵雙目無神喃喃的重複著:「人類,為什麼要爭鬥呢。」

  「因為這是本性。」

  楚神兵幽幽的接口道:「每個人都知道,連孩子都知道,所有人,所有國家,明明可以團結起來,探索外太空,在宇宙之中有著無數的資源,人們,根本不需要爭鬥,可人們依舊會爭鬥,永遠會爭鬥,直到…所有人都滅亡,方可休止。」

  楚淵扭過頭望向了炎熵:「你們泥盆紀擁有那麼多星球,那麼多星系,一致對外,為什麼會高度團結?」

  「不是高度團結,是沒有多餘的聲音,只有貴族統治者們這一個聲音。」

  楚淵感慨萬千:「你們的統治階層貴族一定很愛你們的子民吧。」

  「不。」賀青雲突然插口道:「因為發出其他聲音的種族都被他幹掉了。」

  「哎呀我去。」炎熵樂了:「你都會搶答了。」

  賀青雲冷哼了一聲:「殺人魔。」

  「反抗泥盆紀的異族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哪能都被我宰了啊。」

  「那誰宰的?」

  「殺戮軍團。」

  楚淵滿面困惑:「你不就是殺戮軍團的軍團長嗎?」

  「哦對。」炎熵撓了撓下巴:「這麼算的話,那的確是都被我宰了。」

  楚淵:「…」

  「怎麼可能!」楚神兵倒吸了一口涼氣:「泥盆紀是二級文明,進化到了二級文明何止幾千年,你總不可能幾千幾萬歲了吧。」

  炎熵輕笑道:「知道殺戮軍團負責什麼事嗎?」

  「不是殺戮嗎。」

  「對嘍,需要殺人的時候,我們被喚醒,不需要的時候,我們會陷入睡眠,泡在營養液中,等待下一次被喚醒。」

  炎熵的語氣很輕鬆,可每個人都聽出來一種異樣的情緒。

  「好可憐。」哈琪琪捏了捏炎熵的肩膀:「我理解你,我也沉睡了好久的。」

  炎熵啞然失笑。

  哈琪琪沉睡,那是真的沉睡,沒有知覺的沉睡。

  可殺戮軍團沉睡,依舊需要進行著殺戮,在夢裡進行殺戮模擬,永遠戰鬥。

  夢中,戰鬥,現實中,也要戰鬥。

  賀青雲問道:「那你為何叛逃?」

  炎熵:「那群比人不給我交社保。」

  「與那魏賊何異!」賀青雲頓時氣憤填膺:「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