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陷入黑暗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忽然見到了一束光,他會怎麼樣?
他會如同飛蛾一樣撲過去,這是一種本能,並非趨光性,而是黑暗之中的本能。
麵包車早已被黑暗所吞沒,全方位無死角的立體式,麵包車奔馳在黑暗之中,而非道路之中。
上面是黑,下面是黑,左右也是黑,一切都是黑的,只有那一縷微光。
如同黑暗中的引路明燈,似遠似近,指引著大家前進的方向,也是大家唯一的選擇。
正如楚神兵所說,聖歌石碑沒有任何關於這裡的記載,有了光,那便追逐吧。
沒有參照物,邁速也表形同虛設,麵包車只是疾馳著。
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刺目的光,近在咫尺。
原來光,非光,是鏡。
麵包車內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哈琪琪驚呼一聲。
黑暗之中,似是有一面鏡子,那光,或是說光中,有一台麵包車,駕駛位置,坐著炎熵,副駕駛,坐著楚淵,後排座位,每個人的面孔都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生動。
「這…」楚淵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咬牙道:「撞過去!」
「坐穩,我要開車了。」炎熵猛踩油門:「我說的是正兒八經的開車!」
四人組中,若問發號施令最多的人,一定是楚淵。
炎熵這個二級文明的高級智慧生命體,他聽楚淵的話,並不是說楚淵是最聰明的,而是在沒有任何人有好的主意時,誰先開口,就聽誰的。
四人組跑江湖混到了今天,歷來如此,走投無路了,愛咋咋地,誰能開口誰說了算,活就活,掛了,也沒有人會抱怨。
麵包車發出了猛獸的嘶吼,撞向了黑暗中的鏡子。
鏡子只是一面鏡子,哪怕它出現在了黑暗之中,隨著麵包車的猛烈撞擊,鏡子碎了。
碎裂的鏡面停在了半空之中,折射著麵包車內幾人的面孔。
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摁住了暫停鍵,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
破碎的鏡面,是每個人的面孔,徑直在半空中。
破麵包車的排氣管噴射的濃煙,經久不散。
車內的眾人,呼吸變的極為緩慢。
楚淵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並不是動不了,而是動的很緩慢,動一下手指,都要花費十餘秒的時間。
每個人都是如此,炎熵如此,哈琪琪如此,誰都是如此,極為緩慢,緩慢到了近乎靜止。
楚神兵臉上露出了標誌性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錯。
聖歌石碑沒有關於這裡的記載,並非是因一片黑暗不值得記載,一定是因為其他特殊的原因,現在,謎底揭曉了。
謎底是什麼,楚神兵已經不在乎了,他只想當時間流動恢復正常時,好好奚落奚落楚淵這個白痴。
謎底揭曉了,這些破碎的鏡子,折射出了一些東西,一些眾人最為在乎的事物。
擋風玻璃前的碎裂鏡面,倒映著炎熵猛皺眉頭的模樣。
那片足有半人高的碎裂鏡面,滿是血紅之色。
炎熵的面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類似動力裝甲的男人,矗立於一個巨大的彈坑之中,周圍滿是一種不知名生物的屍體,支離破碎,粘稠的血液將灰白相間的大地割裂成了紅色。
無邊無際的屍體,無邊無際的動力裝甲殘骸。
唯一站著的只有一個人,那具動力裝甲。
黑色的動力裝甲呈流線型,胸口是某種旗幟圖案,左手長達三米的騎槍,噴塗著火紅色的光芒,右手則是一面像是液體組成的盾牌。
動力裝甲的遮面盔縫隙中,滲出了殷紅色的鮮血,那雙黑色的眸子,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寒光。
僅憑一雙眼睛,憑著這滿是寒光的眼神,就連楚神兵都認了出來,動力裝甲中的男人,正是炎熵。
隨著動力裝甲脫落,赤身裸體的炎熵走了出來,單膝跪在地上,呢喃著什麼。
遠處,潮水一般的怪物撲了過來,數以萬計,炎熵站起身,皮膚滲出了鮮血,組成了紅色霧氣,將他籠罩在其中。
畫面沒了,可大家都知道這一戰的結果,一個炎熵,面對海洋一般數不清的怪物,結果就是,現在炎熵正坐在旁邊。
破碎的鏡面就好像是一塊屏幕,播放著動態畫面的屏幕,如同鮮血一樣的液體布滿了鏡面,當這些液體消失時,穿著火紅色制服的炎熵站在了某種巨大飛行器的塔台上。
隨著炎熵右手手指的落下,飛行器釋放出了毀天滅地的光柱。
畫面不斷拉遠,歷來處變不驚的楚神兵,恐懼到了極致。
鋪天蓋地的飛行器,那種專屬於二級文明泥盆紀的飛行器,名為星艦的飛行器,數以萬計,靜立於宇宙之中。
一顆又一顆不同顏色的行星化為了塵埃,沒有崩裂,沒有爆炸,就仿佛砂礫堆砌的沙堡,在狂風之下無影無蹤,不顯震撼,卻令人心弦顫抖,恐懼瀰漫了全身。
這就是殺戮軍團,宇宙中最強橫無可匹敵的星系遠征部隊。
當殺戮軍團中的旗艦軍團長炎熵轉身離開指揮台時,戰爭結束了,短短的幾秒鐘,數以兆計的生靈,化為宇宙塵埃。
麵包車內並非靜止,只是緩慢,楚神兵的瞳孔縮到了極致。
他終於知道,知道那個天天跟著楚淵勾肩搭背的傢伙,為什麼如此強橫了。
當鏡面上的血液再次出現時,炎熵坐在一台破舊的麵包車上,那麵包車,正是大家所乘坐的破車。
炎熵笑的如同一個大男孩,衝著穿著軍裝的女子勾著手指。
軍裝女子跳了起來,奪走了炎熵嘴上的香菸,炎熵露出了一種大家從未見過的表情,這種表情,或許與幸福有關。
麵包車內,一滴眼淚漂浮著。
炎熵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終於想起了那個名字,熊小姐。
呈現出炎熵最深處記憶的鏡子,碎裂了,化為了星辰,又是一面鏡子亮了起來。
這面破碎的鏡子在左側,正對著呲牙咧嘴的哈琪琪。
夕陽西下,一個穿著白大褂身材有些佝僂的老人,牽著一個小小的人兒。
看不清老人的面容,只有那個小小的人兒,蹦蹦跳跳,不時回頭坐著鬼臉。
那個叫做哈琪琪的小姑娘,才到老人腰部,毛茸茸的尾巴無意識的掃動著,懷裡抱著一個有些醜陋的娃娃。
湛藍色的液體覆蓋到了鏡面,第二個場景出現了。
彎月之下,山巔之上,早已長成大姑娘的哈琪琪,仰天長嘯,遙遠的夜空中,是一家如同梭子形狀的飛行器,慢慢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湛藍色液體再次出現,覆蓋到破碎鏡面上,又再次消退。
第三個場景,哈琪琪閉著眼睛,抓著一條手臂,睡的香甜。
看不到手臂屬於誰,只能看到手臂上有一支藍色的手環,流光溢彩。
這是哈琪琪最幸福的記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