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朔朔,寒意無處不在,仿佛凍結了整個世界。
空曠的荒原上一片死寂,唯有悽厲的風聲永不停息的呼嘯。
這裡是大陸之極,位於最北方的冰封雪域,常年人跡罕至,不是絕地卻勝似絕地。
然而在這片號稱生命禁區的荒原上,卻突兀的矗立著兩根明顯帶著人工痕跡的雕鏤玉柱,竟像是山門牌坊的模樣。
不知這玉柱是何人所立,也不知是何方勢力竟會選擇在這裡開宗立派。
離玉柱三丈遠的地面上,有著一處小小的凸起,隨著視線所及,突然間微微顫動了下,抖落了漫天風月,露出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
原來,竟是位女子於寒風朔雪中,跪在這玉柱之前!
沿著這玉柱門牌向里,十幾里外卻是一處天然谷地,谷地中央有著一面大湖,或許是連著地脈熔岩的緣故,湖面竟在這懍冬時分也飄蕩著裊裊霧氣。
圍著這處地熱滋養的湖泊,谷內一片青翠之色,與谷外的酷寒世界形成了鮮明對比,好一副世外桃源景色。
松柏掩翠之間,隱隱可以看到閣樓玉宇,此時,在一處三層樓宇之上,正有兩人憑欄交談。
其中一人****模樣,目光遙望著遠處,口中淡然問道:「多長時間了?」
她問話的對象乃是一名年輕女子,約摸已經有了花信年華,臉上卻仍然是一副涉世未深的天真嬌憨,此刻聽到美婦人問話,語氣中滿是憂慮的答道:「師父,她已經跪了快五十天啦。」
聽出了自家徒弟話語中的擔憂,美婦人輕笑了聲,說道:「無妨。」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遙遠的距離落在了山門之外,輕聲說道:「我能感覺得到,那位姑娘的氣息還算平穩。」
頓了頓,這位美婦人接著說道:「不過,那位姑娘即便有著元嬰修為,在這風雪中跪拜如此之久也足以顯出誠意了。也罷,青菱,你去看看那位姑娘所求何事吧……」
「好勒,師父。」
那年輕女子歡快的應了一句,她早就想為山門外的那位妹妹求情了,只是畏懼師父威嚴一直不敢開口,如今終於等到師父開恩,於是忙不迭的領命而去。
剛出得谷地,青菱姑娘被那刺骨北風所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到那位姑娘在這般惡劣的環境裡跪了這麼久,青菱姑娘更是忍不住心生同情。
去到那玉柱處,約摸有著十幾里路程,但這青菱姑娘腳下極快,僅用了不到半盞茶功夫就來到了玉柱之前。
那跪著的姑娘已被風雪裹上了一層銀妝,一雙有著長長睫毛的眸子緊緊閉合著,甚至連呼吸都似有似無。
面前嬌弱的身軀猛然一震,那位姑娘緊閉的眸子終於睜開了,只不過她的眼神渙散,似乎很是茫然的問了句:「啊……怎麼了?」
青菱一愣,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姑娘面色紅潤睡眼惺忪,根本就不是她所擔心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而更像是剛剛打了個盹將醒未醒……
這是那位跪著的姑娘似乎清醒了幾分,終於反應過來問道:「來人可是離宮的師姐?」
「嗯,」青菱點點頭,語氣輕快的說道,「其實你來的第一天我們就知道啦,不過師父說要多等等,直到今天,她老人家終於認可了你的誠……意……」
說到最後兩字時,那青菱姑娘突然變得磕巴起來,因為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了些奇怪的東西。
在眼前這姑娘身邊,青菱發現了一些雜物,雖然大半已被風雪掩蓋,但從剩下的那些痕跡來看,怎麼這麼像是雞骨頭呢?
旁邊還有著十幾個空瓶,從風中殘留的氣息來看,它們之前應該是用來盛放某種美酒的。
還有這位姑娘身上穿的衣裳,初看去並不起眼,但仔細打量卻發現內里襯了一層雪狐絨——那可是號稱一層絨抵十層被的珍貴皮毛啊!
再觀之這位姑娘膝下,墊著一個足有尺許厚的蒲團,看上去就好軟好舒服哦。
在青菱姑娘的印象中,以往來此求願的,為了表達誠意,哪一個不是把自己弄成了悽慘模樣,哪有像這位姑娘這般閒適悠然的?
所以以青菱那單純的心思,不由得一時語塞,忘了該怎麼說下去了。
那位姑娘看出來了青菱的迷茫,解釋道:「我聽別人說,來離宮求願,必須先要跪拜在玉柱之前。」
「而離宮的仙師們最是宅心仁厚,讓人跪拜在此並不是要苛責為難他人,只不過是要測試求願者是否虔誠,是這樣嗎?」
「哎哎,應該是吧。」青菱姑娘不確定的答道。
「唔……」
青菱偏過頭去想了想,覺得這姑娘說得挺有道理,於是心結頓去,拍手笑道:「那你跟我回宮吧,師父她還在等著你呢。」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那位姑娘揉了揉膝蓋跟著青菱離去,寒風中留下了她清脆的聲音:「我叫淺千笑,你呢?」
閣樓內溫暖如春,淺千笑正忙不迭的解著身上外袍,這雪狐絨的保暖效果也太好了,這才進來一小會,她已是汗流浹背了。
之前那位美婦人臉上忍不住抽了抽,連忙挪開目光當沒看到這一幕,只是努力平復心情,不動聲色的問道:「你來此所求何事?」
沒辦法,人是她喊來的,通過了誠意考驗也是她認下的,總不能破了自己定下的規矩吧——唯有嘆息如今竟這般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淺千笑倒沒功夫去注意美婦人的異常,好不容易將自己從纏得緊緊的雪狐絨中解脫出來,語氣平平的說道:「晚輩修煉的功法出了些問題,望前輩能幫幫忙。」
「哦?」
美婦人這才重新將目光投到她身上來,凝眉看了片刻後,似乎發現了什麼讓她驚異的事情,忍不住「咦」了一聲。
陡然出現在淺千笑面前,那美婦人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緊接著一股內力探入了她的經脈之中。
只是片刻,那美婦人神情更加意外了,驚訝道:「太上忘情道?你怎麼會這種功法?」
淺千笑嘴角扯動了下,算作是苦笑了,答非所問的回了句:「我娘姓白。」
「難怪了,那你娘如今……?」
美婦人話只說到一半就停下了,嘆了口氣,既然這位淺姑娘修煉遇到問題選擇來此求助,那唯一的解釋便是她的娘親已經不在了。
淺姑娘口中姓白的娘親,當年乃是這位美婦人的師妹,天資才情之高世所罕見,她另闢蹊逕自創以情入道再斬情問道的獨特法門。
只不過後來因為理念不合師姐妹分道揚鑣,白師妹負氣出走,沒想到時隔多年卻是故人之女站在了自己面前。
既然這位淺姑娘能找到這裡,恐怕也是她娘臨終託付的緣故吧,這何嘗不是師妹以另一種形式在向自己低頭呢?
感受著來自師妹的這份另類的歉意,美婦人心中忍不住又是長長嘆息了一聲:「說吧,你的功法出了什麼問題,能幫的師姑一定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