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濤閣的名字很是俗氣,但卻算得上是名副其實。
坐落於迷霧海旁的聽濤閣環境優雅、景色怡人,而且在閣中後院矗立著一座九層高樓,為平海城之最。
登高遠望,不僅可以將城中美景盡收眼底,更讓人生出飄飄乎憑虛御風之感。
而此刻的高樓之中,陳遠和慕夕顏正在對坐品茗。
時隔五天,再回平海城時,陳遠的身份已經變成了應天使者。
陳遠從眺望中收回目光,看著對面的慕夕顏問道:「這樣一處地方,買下來作為落腳之處,肯定很貴吧。」
「的確不便宜。」
慕夕顏忙著分茶布水,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陳遠看著對面的女子,一舉一動如行雲流水一般,透露著優雅與從容。
而且陳遠還注意到了慕夕顏臉上的裝扮,不濃,卻分外精緻。
「呵」,不由得,陳遠嘴中發出一聲輕笑。
「因何而笑?」
慕夕顏放下手中茶壺,偏過頭來,一副探究的表情。
「沒什麼,」陳遠搖了搖頭,說道,「只是覺得離開西大陸後,你有些不一樣了。」
「哦?」
慕夕顏上下打量自己一眼,說道:「我倒沒看出來自己有何不同呢?」
「我印象中在西大陸時,你不是這麼講究的人。」陳遠解釋道。
慕夕顏聖女之名聲名遠播,陳遠也聽說過她的一些事跡。
雖然她來自聖地,出身高貴,但對百姓卻是平易近人,有時候在外救災風餐露宿,粗茶淡飯吃得,破舊民宅也住得,更是素麵朝天從未划過心思在自己的打扮之上。
然而,離開西大陸之後,她卻似乎有了些變化。
「你錯了,我從來都是如此,不曾變過,碧瓦朱甍、駟馬高車、華美首飾,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呢?」
「但在西大陸時,多是去賑災救難,這種時候那些講究毫無意義,只會顯得高高在上,平添百姓們的疏離感。」
「而我呢,雖然的確是真心實意想幫助那些可憐的百姓們,但名望和聲譽,我同樣在乎,所以我自然知道該如何取捨。」
只聽慕夕顏接著說道:「你覺得我有不同,不過是今時不同往日罷了。」
「來到東大陸,不用繼續在乎別人的看法,所以我自然要讓自己過得更舒心一些了。」
慕夕顏如此直白和坦誠,很是出乎陳遠預料,一時間他竟無言以對。
「茶已入味,陳長老,請。」
慕夕顏舉杯相邀,言語中仍是以陳遠的客卿長老身份來稱呼。
陳遠端起眼前小巧的茶杯,輕啜了一口,閉上眼睛似模似樣的品鑑道:「唔,果然是好茶。」
慕夕顏的眼中帶著笑意,問道:「好在何處?」
呃,陳遠哪裡懂茶,原本不過是隨口客套一句,哪想著慕夕顏竟會刨根問底。
愣了一愣,陳遠端起眼前那精緻的茶杯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巴後笑道:「在下本是俗人一個,在我看來飲茶不過是為了解渴,於此之外,附加的那些茶道、茶藝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頓了頓,陳遠的目光在這九層高台之上環視一圈,接著說道:「就像我怎麼也搞不懂為何要將閣樓修得如此之高,不僅上下不方便,而且這刺骨寒風吹在身上,分明就是自己找罪受。」
陳遠的舉動和話語,頗有些大煞風景的味道,但慕夕顏卻並沒有介懷的意思。
這一語雙關的問話讓陳遠愣了一愣,下意識的回答道:「因為引路的僕役說你在上面,所以我……」
「不不不,」慕夕顏黥首輕擺,打斷了陳遠的話語,「我並不曾逼你上來,若你確實不想登高,大可在樓下等我。」
這樣強辯就有些沒意思了,陳遠止住話頭看著慕夕顏,不解她說這些是何用意。
慕夕顏沒有解釋,只是站起身來,走到樓邊,向著城中遠眺。
指著遠處那熙攘人群,她突然開口問到:「陳遠,你說那些人會知道,他們不過是我們眼中的一道風景嗎?」
陳遠同樣來到樓邊,與慕夕顏並肩而立,此時聽到她所言,想起了前世的一首小詩,笑道:「他們是你眼中的風景,而我們又何嘗不是他們眼中的風景呢?」
「不,這是不同的,」慕夕顏轉過頭來,看著陳遠說道,「就算是一副風景畫,你我也是畫中最耀眼的中心,而他們,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罷了。」
沒想到慕夕顏竟會這樣回復,陳遠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慕夕顏接著說話了,問出了一個似乎不太想乾的問題:「陳遠,你有理想嗎?」
慕夕顏的思緒跳轉如此之大,讓陳遠愣了一會,但他還是下意識的答道:「當然。」
「哦,」慕夕顏的眼神中閃動著光彩,「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理想嗎?
陳遠被慕夕顏的話語,一下子帶入了回憶之中。
初來異地,面對這陌生的世界,陳遠心中滿是惶恐和不安。
當時他唯一的想法,只是怎麼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而後意外發現了自己的異能,僥倖進入了分派內門,陳遠的心態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些變化。
最初的忐忑過去之後,陳遠更像是把自己當做了一位旅人,想要更多一些能力,以便更好的去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然後認識了許多朋友,結識了兩位紅顏,多了許多下屬,因為這些人,陳遠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少了一份孤獨,多了一份溫暖,同時也多了一份羈絆和責任。
陳遠回身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余茶扔在冒著絲絲熱氣,不知為何,陳遠卻是突然想起了剛才和慕夕顏談過的茶道。
解渴和生存,不過是最基本的需求罷了,滿足之後,人們自然會想要更多。
對茶道的探究就像是對人生品質的追求,滿足生理需要後,又要追求安全感,安全無慮,又會渴望被人需要的認同感。
在這一切都實現之後,人們又會不滿足於自身,渴望著自我超越。
欲望沒有極限,理想又怎麼可能唯一,陳遠笑著說道:「我的理想,不過是過得更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