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血誓
島勝猛緩緩說道。
「三百五十年前,坂東八平氏為首的關東御家人追隨初代幕府將軍源賴朝。
她們歷盡萬難打贏了源平合戰,擁立公方大人,成就鎌倉幕府。
自此,御家人得河內源氏恩賞,共享天下,福澤後裔。」
一眾姬武士面面相覷,這和她們想的不一樣啊。
這時候不是該給足了好處,換取她們的效忠才對嗎?怎麼說上歷史了?
源平合戰都是說爛的老段子,哪家姬武士不是聽著長大,耳朵里早起了老繭。
島勝猛不理她們竊竊私語,只是放開嗓子,壓過她們嗡嗡低聲。
「當年,初代足利將軍尊氏被朝廷逼迫,一人一騎逃亡九州先。
以河內源氏嫡流身份,號召當初鎌倉幕府安堵在九州四國的姬武士後裔。
御家人們集結在她的御白旗下,呼喊著忠於武家棟樑的口號,八萬武家上洛,再得天下。
之後室町幕府建立,足利將軍恩賞,又得百餘年尊榮富貴!」
她自顧自說著,終於有姬武士忍不住開口質問。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島勝猛瞪了她一眼,姿態如噬人一般,嚇得她一哆嗦。
「當然有關係!看!這是什麼!」
她解下身上的物件,退開綢緞,露出一柄劍來。
此劍式樣古樸,類似唐刀平長,較打刀短上少許,又比肋差長上一些。
姬武士自小舞槍弄棒,對兵器皆有見解,交頭接耳道。
「貌似一把唐刀。」
「比唐刀短許多,式樣卻是唐制。」
「這是什麼?」
「我好像聽說過這個樣子的刀劍,貌似是。。不會是。。」
「是御劍!御劍就是這式樣!」
「真的是御劍啊,劍柄花紋是朝廷御製不可僭越,自天皇覆滅後再無此紋的工藝。」
「御劍不是在公方大人手中嗎?」
島勝猛很滿意她們識得此物。
當初明智光秀與她交接,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她帶著御劍上路,這次算是曝光在大庭廣眾之下。
北大和眾與伊賀眾的日子不好過嗎?比以前好過太多了。
北大和眾之前被大和的尼姑武家欺負,伊賀眾更是封國煎熬,雙方都是被守護體系踢出去的苦b國人眾。
如今雖然被拆得七零八碎,但只談生活與地位,肯定好過當初。
可人的眼睛都是向上看的,好了就要更好,更好了還要更更好。
感恩不易,怨恨常有。所謂斗米恩,升米仇,就是人的本性。
能克制本性,堅持道德的都是聖人,大多數人只想越過越好。
北大和眾與伊賀眾恐懼於未來,卻已經忘記了當初一無所有的自己是個什麼慘狀。
如果島勝猛和她們談感恩,談過去,這些人會有所觸動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島勝猛沒資本賭,她必須帶著這些姬武士殺去越中。
那麼,就用大義來說服她們吧!正如朝倉宗滴所言,大義就是大利!
看姬武士們相互詢問都清楚了這是御劍,面上皆帶敬畏,島勝猛知道火候到了。
她大喊道。
「御劍乃是公方大人之物,代下敕令,如同親臨。
足利將軍命我帶御劍入關東,隨謙信公征討不臣,你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姬武士們左右觀望,皆看出彼此之間的疑惑。
島勝猛大喝一聲。
「跪下!」
一眾人猶豫。
蒲生氏鄉此時已經想明白島勝猛要做什麼,當機立斷跪了下來。
有人起頭,其他姬武士便跟著跪下,兜胴在身,皆是單膝跪地。
島勝猛雙目大睜,右手拔出劍來,左手在劍刃上一握,頓時鮮血從指縫中滲出。
姬武士們看著她,只見她以左手覆蓋額頭,任由猩紅的液體沿著眼眶,鼻樑,雙頰向下流淌。
「去年,我島勝猛一無所有。
出仕為主君忌憚,家業遇兵亂糟蹋,死生之間得主君相救,感激涕零。」
她目光深邃,仿佛看見那一刻的自己,絕望阻擋在家人身前。
身後馬隊奔馳,是他,她深深愛慕的少年帶來了希望,也給了她新生的尊嚴。
雙瞳在陽光下閃爍,淚水再也克制不住,滿溢而出。
「主君曾說,姬不負我,我不負姬!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粉身碎骨報之!島勝猛以血盟誓!甘為主君鷹犬,以死相報!
三百五十年前,關東武家隨源賴朝出關!
二百年前,西國武家隨足利尊氏上洛!
今天,我與你等!持御劍重回關東,隨河內源氏嫡流再換日月!
御家人追隨河內源氏得數百年富貴!我也願意為武家棟樑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先祖庇佑!願我戰死關東得萬世之名,以我性命換後裔福澤恩賞不盡!
那麼。。你們呢!你們願意隨我去接殿下嗎!」
「我等願意!」
「你們願意遠走關東,建立不世功業嗎!」
「我等願意!」
「你們願意追隨河內源氏嫡流,源氏長者,武家棟樑,開萬世之基業嗎!」
「願意!願意!願意!」
同心眾聲嘶力竭,有人以頭搶地,有人流淚滿面,群情激憤。
島勝猛冷冷收拾手掌傷勢,止血包紮。仔細擦乾御劍上的血漬,以免血污腐朽御物。
待包好絲綢,系好御劍,當場的氣氛也已抵達頂點。
她翻身上馬,下令道。
「同心眾,出發!去追隨我們的殿下吧!」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前方加賀,目標越中,膽敢阻擋我軍者?」
「殺!殺!殺!」
一眾姬武士拔地而起,上馬列隊,士氣如虹衝出朝倉駐地。
朝倉景紀在旁看得發愣,只見島勝猛向她微微鞠躬,打馬向前再無回頭之意。
半晌,朝倉景紀回過神來,倒吸一口涼氣。
回到中軍幕府說與朝倉宗滴知曉,她亦是沉默,良久後說道。
「謙信公不凡,麾下也皆是英雌豪傑。
此女恐怖如斯,日後必成大器。若有機會再見,你當用心結交。」
朝倉景紀嗨了一聲,又問。
「那您覺得,她的話能煽動這些姬武士多久?」
朝倉宗滴哈哈一笑。
「煽動?煽動才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真話,是說到做到。
如若真讓謙信公領著這群如狼似虎的姬武士,開拓關東新領有成,只怕這天下。。」
朝倉宗滴閉目不語,朝倉景紀心中震撼,卻礙於忌諱,不敢再問再提。
———
越中,松倉城。
此城是椎名家根基,依山傍水,多年積累修繕,越發龐大。
義銀一行人走過山底城下町,沿坡道向上,進入被攔馬圍繞的木門。
前方被土壘與塀壁包圍的便是主城,靠水矮一側二之丸,靠山高一側本丸,本丸內有天守閣兩座。
兩丸之間是數條彎曲的桶狹路,兩側壁壘上皆有射擊孔。
義銀一眼掃過,便知道此城難攻。
光是坡道仰攻就足以消耗衝殺的體力,更不提壁壘桶狹的曲折,不死上幾支備隊根本別想登城近戰。
難怪椎名家能屹立不倒數十年,以武家單薄的後勤難以忍受攻打此城的傷亡,除非內部出了問題,否則只能選擇圍困。
可外有魚津三城在背後虎視眈眈,要想圍困這裡又得攻陷那三座互為犄角的城池,更加麻煩。
三城皆在片貝川與角川之間,侵入者即便拿下一兩座城池,也將受制於後勤不便。
一旦撤走大軍,只留少許守衛,馬上就會被椎名家大軍攻打收復。
唯有一鼓作氣打下三城,然後圍攻松倉城才行,這對後勤的要求太高了。
難怪神保長職這位復興家業的中興之主,用盡了吃奶的力氣都沒法一口氣滅了椎名家。
被拖得疲憊不堪,讓上杉輝虎摘了桃子,一路驅趕回了白岩川西岸,非戰之罪。
義銀一邊跟隨前行,一邊聽上杉輝虎解說去年的戰事,時不時點頭思考。
這時,上泉信綱忽然抬頭看向周圍,神色肅然,打馬上前與兩位家督並肩。
「上泉劍聖,何事?」
兩人皆是客氣看她,上泉信綱並肩作戰的情義得到了兩位家督的尊重,少許僭越可以容忍。
上泉信綱低聲說道。
「有殺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