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3章 八幡宮天罰餘波
三揖三讓這套流程走完,那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正如歌詞唱的那樣,當初是你要我來,我來就我來,現在又要說我壞,讓我快滾蛋。
愛情不是買賣,政治更不是遊戲,看似可笑的舉動背後,必然有深層次的需求。
古人云,名不正,言不順。
但反過來說,一旦名正言順,就很難被人趕下台。
古人還說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島國學習天朝八百年,從唐到宋,帶回了無數的文化。
禮儀不少,大義自有島國特色的解讀,唯有廉恥兩字,似乎是忘得乾乾淨淨。
多聞山城津多殿上供奉的光明九德鎧,代表島國的九種美德,仁義禮信智忠孝悌忍,唯獨少了一個恥。
所以說,連占據島國文化核心解釋權的佛教都知道,島國人不知廉恥呀。
島國貧瘠,環境惡劣,疊加島民特有的小團體小山頭主義,的確很難形成廉恥的道德底色。
在這個人人讀空氣講抱團的地方,你方正,你廉潔,你有知恥之心,還怎麼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
劣幣淘汰良幣,於是形成了島國特有的恥文化。
如果說中國的廉恥是更傾向於自律自省,那麼島國的恥文化就是不能給自己的家族,給自己的小團體丟人,他律性更重。
一個人人壓抑的社會,必然是人人變態。
四維不張的結果,就是武家政權的正義性非常差,約束君臣關係的只能是奉公恩賞的契約精神。
你給好處,我替你賣命,僅僅這點道義基礎怎麼可能長治久安?
所以,義銀現在最迫切的就是要名正言順,利用自己的現世神身份,為斯波天下盡力穩固基石,力求眾望所歸。
當廉恥缺乏的時候,只能用神性去填補,以島國社會崇尚的貴種為核心,構建穩定的神權政治體。
而在此之前,義銀首先得拿到河內源氏嫡流的道統,以求名正言順。
雖然雷劈足利義昭,足利御白旗,征夷大將軍御劍,日本國王金印一起被碾成粉末,但足利家還有關東將軍這一近支存在。
足利家的人還沒死光,義銀現在主動取而代之,多少有些不妥,破壞自己的人設。
他搖頭道。
「天下事天下議,足利將軍家絕嗣,自有近支入繼。
斯波家脫離嫡流幾百年,如今忽然繼上河內源氏嫡流道統,難免惹人非議,還是交由大評議的諸位先討論,再問問關東將軍的意見。
群策群力,這才符合武家之義理,符合武家合議共榮的精神。」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鞠躬道。
「聖人英明。」
———
一場天罰把男山削平三尺,滿山樹木燃燒殆盡,六百年歷史的石清水八幡宮也在電閃雷鳴中被化為灰燼。
參與祭祀的足利將軍連同幕府高層同時死亡,代表足利天下的御白旗,御劍,金印全部泯滅在這場天罰之中。
原本就受到萬眾矚目的足利斯波大和解,最終卻是以讓所有武家瞠目結舌的方式落幕。
男山外關注此事的各方耳目,迅速將這一消息傳播四方。
關於斯波義銀乃是毘沙門天降臨的現世神傳說,更是被高田姐妹為首的新神道教大力鼓吹,影響力擴大無數。
有陰謀論者暗自揣摩,這是斯波義銀的安排,藉機屠殺了整個幕府高層。
但這一論斷非但沒有打斷現世神傳說的沸騰,反而是火燒澆油。
如果一個人長得像神,氣質像神,青春永駐,還可以呼風喚雨,你就說他是不是神吧!
不管陰謀論者如何貶低斯波義銀的人品,把石清水八幡宮的毀滅看作一場蓄意謀殺,但都無法繞過一個現實。
那些從天而降的天雷,是不是神罰?
如果是,那麼分辨這件事是不是斯波義銀刻意安排,又有什麼意義?
不管滿天雷電是天上的神靈招來的,還是斯波義銀這個地上的現世神招來的,一樣都是天罰。
如果斯波義銀真有這等呼風喚雨的能耐,天下武家誰還敢與斯波家為敵?
於是,有趣的場面出現了。
最先跳出來否定陰謀論的,就是那些斯波家的敵人。
不管是一條家,還是毛利家,全都認為是上天厭棄足利將軍,這才降下天罰覆滅足利幕府。
一條秀吉和毛利家只要腦子還沒壞,她們就絕對不會承認這件事是斯波義銀的刻意安排。
如果承認斯波義銀真的能呼風喚雨,一條秀吉和毛利家麾下的武家立馬就會人心動盪,分崩離析。
誰會願意跟著一條秀吉,和一個呼風喚雨的現世神對著幹?
就在西國一條家,毛利家拼命否定斯波義銀的神性,一門心思把石清水八幡宮事件往天罰方面扯的同時,在關東的某人更是嚇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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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河城,御館。
足利義氏在室內左右踱步,慌得就像是沒頭蒼蠅。
在她座下,簗田晴助亦是白髮蒼蒼,這兩年諸事不順,她的心思又太重,儼然老了十幾歲。
當年,簗田晴助還能影響到古河領為首的下總國北部。
結果她一時不慎被佐竹義重欺騙,收了東方之眾的賄賂,邀請聖人前來古河領踏春。
卻不想,佐竹義重為首的東方之眾竟然是起了逆心,妄圖拿下前來古河城遊玩的聖人當籌碼,和關東侍所談判。
可聖人是何等厲害人物,在聽聞東方之眾叛亂的消息之後,他隻身南下,收攏北條敗軍,攻破南線的里見叛軍,回頭迫降佐竹義重。
一場下總之戰歷時不過二十多天,強度卻是激烈,打得下總國滿目瘡痍,下總國武家因此對引來戰爭的簗田晴助恨之入骨。
足利義氏這位關東將軍原本就德不配位,經此一役更被認定為簗田晴助的傀儡,影響力日益微弱。
下總戰後,聖人把立功的甲斐君封在關宿城。
此舉不但成功拿走了利根川中下游水運樞紐,更是拿走了簗田家的世襲領地,打斷了簗田晴助的脊樑,讓她再也沒緩過來。
連足利義氏也對她日益不滿,眼看就要脫離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