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2章 殺人刀與活人劍
這就是老大老二打架，老三老四老五先死的道理，因為老大老二是不會允許旁人漁翁得利的。
干架之前，先把老三老四老五送上戰場，等她們死光了，老大老二再動手，這是常理，而德川家康正處於老三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
義銀心裡清楚自己選了保全糧票體系，所以資金都會用於救市，不會再度組建聯軍攻打織田家。
但德川家康不知道呀，織田家那些人也不知道。
因為這層我知道，別人不知道的窗戶紙還沒有捅破，所以德川家康連臉都不要了，拉著義銀的袖子哭慘，就是為了試探義銀的心思。
前田利家雖然窩在斯波祖地坐月子，但她與織田下屬各家交好多年，對織田家的情況是洞若觀火。
她拿德川家康出來說笑，是看透了德川家康的用心，也是想知道聖人的真實想法。
如果聖人真的有心對織田家動手，前田利家這個鑽進織田家內部多年的人就是最好的帶路黨，討伐織田離不開她的協助。
義銀看了眼前田利家，這位還在低頭看孩子吃得滿不滿意，一副聖人想咋樣就咋樣的篤定模樣。
嘆了一口氣，義銀說道。
「天朝有雲，得民心者，得天下。
我就算現在拿下織田四百萬石又如何？還不是要多養一群居心叵測的傢伙？
明智光秀的格局是小了，她總以為沒有了織田信長，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吞下織田家，成為天下之主。
她以為她是在犧牲自己，是在成全斯波家的大業。
真是可笑，這個天下之主的位置哪裡是好坐的？天下之主不是比誰能殺人，而是比誰能給人飯吃。
斯波家如果沒有富裕到能夠養活八萬斯波編制，我寧可不要當什麼天下之主。
這個火山口還是讓別人去坐著吧，我可不想給孩子們留下一個爛攤子，害了子孫後代。」
前田利家對義銀的通透深感欽佩，不殺人，要活人，這是天朝聖賢才有的胸懷，島國統治者哪有這等眼界覺悟。
可聽到義銀說起要養八萬斯波編制，她還是忍不住乍舌。
斯波家幾次擴張，打仗軍功恩賞，遴選提拔人才，收買斯波義士類比斯波編制，到現在為止，也就增加了兩三千吃體制飯的姬武士。
每人一年六石的鐵桿莊稼，就已經讓斯波家背上了一年兩三萬石的硬性支出。
聖人想要養八萬吃鐵桿莊稼的姬武士，那就是一年四十八萬石的福利糧，光是想想那個場面就讓前田利家頭皮發麻。
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斯波家得富裕成什麼樣了？
但話說回來，如果斯波家真能養活八萬斯波編制，就算義銀不願意當什麼天下之主，大家也不會同意，一定是跪著求著逼著他去當。
八萬衣食無憂的姬武士身後是八萬個衣食無憂的家庭，就算是一夫一妻三子女的小門小戶，那也有四十萬人口。
但事實上，八萬戶肯定超過五十萬人，而武家階級的總人口也就在百萬左右。
斯波家等於是養活了一半人口的武家階級，天下之主是義銀想不當就不當的嗎？
他不想當，武家也不同意呀！
聖人不當天下之主，這麼好的鐵桿莊稼制度怎麼保證延續性？
斯波家不坐天下，就沒有義務養活天下武家，等聖人過世之後，萬一後續斯波家督改弦易轍，大家怎麼受得了？
說好的鐵桿莊稼就這麼沒了，大家不可能允許！所以天下必須是屬於斯波家的！聖人不要都不行！
前田利家嘆道。
「不怪明智光秀短視，實在是聖人志向高遠，心胸開闊遠超歷代將軍，只有天朝的聖賢可以比擬。
殺人刀，活人劍。
殺人算什麼本事，活人才是真本事，臣替天下武家謝過聖人。」
前田利家抱著女兒微微鞠躬。
武家天下，自然是以姬武士為本，只要姬武士吃飽喝足，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雖然島國六十六國有人口一千萬，但真正被當做人的也就是百萬武家，其他賤民根本不算人。
所以自古征戰，屠戮賤民從來都是英雌本色，只有殺害貴族的才算是暴君。
義銀作為武家保守派，他與織田信長最大的區別，就是始終以武家的根本利益為重。
織田信長通過革新政策，削弱武家，加強自己，結果死得像是開玩笑一樣。
一個四百萬石的大大名，連京都一夜都撐不過去，真是大笑話。
與其說是明智光秀殺死了織田信長，還不如說是所有武家都等著明智光秀殺死織田信長。
如果沒有京都內外武家的默許與共識，僅憑明智光秀那半吊子的雜牌軍，怎麼可能讓志在天下，氣吞山河的織田信長死得如此憋屈。
看透了本能寺之變的本質，義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危機感，也更明白自己的權力基礎在哪裡。
權力，只對權力的來源負責。
高舉武家大義的義銀，他必須貫徹自己的理念，絕不能背叛自己的階級。
不管平民會陷入多少年的愚化與奴役，義銀都不可能再心軟。
要麼被武家階級擁護成神，讓島國人民陷入黑暗的神權統治中。
要麼被武家階級拋棄，自己陷入和織田信長一樣四面楚歌的境地，遲早有一天被不知何處刺來的刀子捅死。
在回返近畿的路上，義銀已經想得非常清楚。
他不在乎島國人民的崛起與尊嚴，他只在乎自己和自己女人孩子的幸福安康。
換而言之，義銀已經徹底剝離了最後一絲現代人的平等觀念，成為了徹頭徹尾的封建反動派。
而在他堅定信念之後的第一要務，就是貫徹自己養活八萬斯波編制的思想，堅決走以德服人的政治路線。
身為傳統武家的前田利家是他第一個透露想法的人，前田利家對他的想法是敬佩至極。
武家天下亂了百年，再喜歡打仗的武家也打膩了。
現在的情況，與其說是姬武士們想打，還不如說是一場停不下來的軍備競賽。
在長時間的亂世紛爭中，天下武家都捲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叢林法則。
在零和博弈的指導思想下，武家一出生就被迫參戰，所有的資源都被消耗在無限的軍備競賽中。
武家大名也只有糙米泡茶水，你猜中下層武家過的是什麼日子？沒有威脅，煞筆才喜歡這種白米飯都吃不上的苦日子！
現在是人心思安，斯波新思想橫空出世，和平發展的新道路已經在關東大地綻放出第一縷光輝。
武家階級將高舉聖人思想的偉大旗幟，傲首挺胸，走向富強文明和諧的新時代。
而義銀與他的子孫後代，也會在這個過程中被推上神壇，成就斯波神權的無限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