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9章 奇貨可居的斯波神裔

  除了方方面面的考慮,義銀想要在關東留到秋後,還有一個私人情感上的渴求,他想親眼看著自己孩子誕生。

  義銀雖然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但遺憾的是,他一次都沒有經歷過自己孩子誕生的喜悅過程。

  武田信玄是奪種,偷偷摸摸生了也不敢聲張,只說是路邊撿的。

  上杉謙信是賭氣,宅在春日山城近一年,生了之後才公布自己也在路邊撿了一個孩子,顯然是學著武田信玄的說法挑釁。

  最可憐的是由比濱結衣,義銀酒後失德把她。。但在生涯不犯的系統特效扭曲下,她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哭哭啼啼生下孩子。

  面對外界的質疑,她生了孩子也不敢實話實說,只能窩窩囊囊得受人鄙夷。

  要不是義銀偶然發現,自己的女人孩子還得被石田三成這頭家犬欺負,簡直是豈有此理。

  時至今日,義銀心中一直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沒有好好看著自己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守護這一份新生命誕生的溫馨。

  這一次,他倒是有了機會。

  北條氏政與島勝猛先後懷孕,都是在去年義銀回歸關東的路上,那是深冬時節。

  俗話說懷胎十月,其實並不準確。確切的來講,去除早產晚產的意外,足胎是在37—39周,又稱之為足月。

  這也就是說,算算時間,北條氏政與島勝猛應該會在秋天生娃。

  所以,義銀決定在秋後離開關東回返近畿,就是在等待自己孩子的降生。

  隨著孕期增長,北條氏政居於河越城,島勝猛居於江戶城的現狀,兩女應該不太可能變動住址。

  比起義銀本人,其實北條家和島家對於家督的生育更加緊張。

  家督孕育的哪裡是小生命呀,那是斯波神裔的入場券,是之後幾百年家業興旺的血統證明書!

  痴迷血統論的島國武家,她們對於這兩個小生命降臨的重視,甚至高於義銀這個爹,那兩個媽。

  七百年前,天皇因為子嗣眾多,宮廷難以恩養,就賜予一部分皇族子嗣姓氏,臣降地方,自己找飯吃去。

  天皇本無姓氏,所以取了源平兩字,幾次將皇家子嗣遷出宮廷,散往天下各地。

  源氏平氏臣降地方,讓地方豪族有了機會和天皇血統聯姻,造就了地方勢力統治地方的血脈名分。

  皇家減輕了負擔,地方得到了名分,源氏平氏因此開枝散葉,成為了武家的先祖,武家天下的名分源頭,可謂三贏。

  而今,朝廷早已覆滅,天皇公卿被屠戮殆盡,幕府式微,天下再度陷入大亂,地方勢力翹首以盼新的統治者出現,再建天下秩序。

  斯波神權為大家點明了方向,指明了道路,又一次神子臣降地方的政治大潮,即將到來。

  誰能獲取神裔,誰就是下一個時代的源氏平氏先祖,誰的子孫就可以成為島國最尊貴的那一批人。

  強有力的武家覬覦聖人,不夠強的武家則已經把目光投向聖人的孩子身上。

  咱家沒資格上聖人,難道還上不了聖人的子嗣?

  所以,在義銀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們就已經是奇貨可居,是神裔家族最珍貴的寶物。

  對於義銀而言,他期待的也許只是他的孩子那麼單純。但對於神裔家族而言,那是她們未來五百年家業興旺的源頭,誰敢掉以輕心?

  其實,義銀倒也不在意武家們對自己血脈的覬覦。

  因為這樣有利於斯波神裔迅速開枝散葉,與地方武家勢力糾纏交織,統治廣大的土地。

  源氏平氏被武家尊崇七百年,斯波神裔如果也能夠有七百年的尊貴,義銀就已經是心滿意足,別無他求。

  要知道,天朝的歷朝歷代,最長久的周朝也就791年,其次的兩漢405年,兩宋316年,剩下的大一統王朝,沒有一個堅持過三百年。

  斯波神權如果在這島國上有三五百年的國祚,義銀能活活笑死。

  不過,現在的他只是作為一個父親,充滿期待等候自己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倒也沒想過那麼多。

  荒川是一條好河,正好連著河越城與江戶城,不管是北條氏政坐船來江戶城開會,還是義銀兩頭住著關照孕婦,都非常方便。

  想到這裡,義銀抬頭看向蒲生氏鄉,問道。

  「玲奈這幾天在做什麼?」

  蒲生氏鄉鞠躬回答道。

  「義信小殿下雖然被武田家送來了江戶城,但這些天都是跟著武田信玄殿下活動,名為歸隊同心眾,其實並沒有回來繼續學業。」

  義銀聽出蒲生氏鄉的怨氣,無奈搖搖頭,說道。

  「母女天性,不必苛責了。」

  義銀這些天是兩頭跑,關懷著孕婦,武田信玄也是不甘寂寞,拉著武田義信來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只有上杉謙信那個倔娘們,個子最矮,脾氣最烈,梗著脖子,硬著頭皮,寧可帶兵去找織田家的晦氣,也不肯來江戶城開個會。

  倔呀,真的是倔,可憐的深雪孩兒在越後御館住著,不見爹不見媽,也不知道過得如何。

  義銀嘆了一聲,目光對上蒲生氏鄉的眼眸,看見她眸中深不見底的熾熱,忍不住腰子一抽,迴避開她的視線。

  永遠的十六歲體魄,也經不起這樣造弄啊!誰特麼的說多子多福的?我看是多子傷腎!

  義銀搖搖頭,這事是他自作自受,選了後宮路就別埋怨傷身體。

  他轉移話題問道。

  「最上義光還跪在庭外?」

  「嗨,已經跪了半天。」

  「她倒是執著,江戶城內城外這麼多武家往來走動,也不怕丟光最上家的臉。」

  「她運氣不好,這時候家業都護不住了,哪裡還顧得上臉面。」

  義銀看了眼蒲生氏鄉。

  「你倒是挺幫她說話。」

  「臣下實話實說而已,最上家不要臉,可斯波家還要體面呢,總不能一直讓她這麼跪下去吧。」

  義銀點點頭。

  最上義光真的很倒霉,當年義銀拉了最上家與大崎家一把,壓制伊達家,是為了讓這兩家能夠成為自己在奧羽地區的衍生影響力。

  誰知道,她們竟然這麼不懂事,在斯波織田兩家對抗之時,悶不做聲,騎牆觀望,把義銀給氣得不輕,真是白眼狼呀。

  還是老天有眼,最上大崎兩家很快就遭了報應。

  瞅著義銀顧不上奧羽地區,上一次被壓制的伊達政宗再次動手,直接乾死大崎家,最上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孤掌難鳴。

  好在伊達政宗野心勃勃,在弄死大崎家,打通了福島一線之後,她第一時間去搶會津四郡,想要拿下奧羽地區的南下門戶。

  一旦讓伊達政宗得逞,會津福島兩扇門戶都被握在伊達家手中。

  她就可以回過頭來,慢慢征伐南部奧羽的反抗勢力,成為能夠威脅關八州的百萬石大大名。

  最上義光好命,她無力阻止伊達政宗,但常陸國的佐竹義重也沒響應關東侍所號召,選擇了觀望。

  因為佐竹家在會津四郡擁有巨大利益,面對伊達政宗的會津攻略,佐竹義重只能組織南奧諸武家進行反抗,別無他法。

  伊達家與佐竹家在會津打成了僵局,她們都沒想到,斯波家與織田家的大戰會戛然而止,雙方握手言和,關東侍所的力量迅速回歸。

  佐竹,伊達,最上三家頓時坐上了燭台,面對關東侍所的秋後算帳,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最終,佐竹義重選擇聯合東方之眾反抗,伊達政宗選擇南下跪舔聖人降服。

  最上義光反應最慢,運氣最差,反抗是不敢反抗的,但求饒也沒湊上機會呀。

  伊達政宗孤身南下,大膽跑到大胡領向義銀求饒,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最上義光已經晚了一步,等她想要效仿伊達政宗,南下懇請聖人原諒的時候,東方之眾叛亂掀起,整個關八州都亂成了一鍋粥。

  最上義光只能停下腳步,等待戰事結束,可在她等待的這些時間裡,她的對手卻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

  伊達政宗回來之後馬上配合山中幸盛所部,完成對聖人的承諾,引關東侍所勢力進入奧羽地區。

  山中幸盛自己全心全意忙著出兵救援聖人,但本庄繁長對莊內地區垂涎欲滴,加地景綱對會津地區覬覦多時,她們可不會默默等待。

  下總國叛亂二十多天就結束,下越眾還沒有出發那邊就已經打完了,集結好的隊伍何必再解散,乾脆掉頭滲透會津與莊內兩個地區。

  會津四郡此時的主要勢力是佐竹家與伊達家,佐竹義重與伊達政宗都是待罪之身,誰敢對抗天兵?

  加地景綱順順利利進入會津,也不貪婪,先把住阿賀野川的水運出入口,打下前站。

  另一邊,本庄繁長進入莊內地區的腳步更激進。

  莊內地區原本的地頭大寶寺家出身名門,是藤原道長之後,曾經坐鎮武藏國,所以名為武藏的藤原,之後被稱呼武藤家。

  武藤家侍奉初代將軍源賴朝有功,之後分為兩支,一支遷往九州為少貳氏,另一支後來降至出羽國為大寶寺家。

  大寶寺家出身很好,歷代的幕府授予的恩狀保存完善,是可以追溯源頭的真正名門,所以在足利幕府時期依然保有一定的家格地位。

  莊內地區的地理位置也很好,有平原有出海口,當地酒井湊是良港,北連出羽的湊城,南接越後的新潟,是走北日本海的重要節點。

  莊內地區雖然在出羽國境內,但大寶寺家卻是被幕府劃給了越後守護管轄,也就是以前的越後舊守護上杉家。

  上杉謙信之母以下克上,府中長尾家幹掉了越後舊守護上杉家,越後武家不服,越後國各地大亂。

  上杉謙信的母親一生,上杉謙信剛繼承家業那會兒,都在忙於鎮壓越後武家,所以也顧不上莊內地區的情況。

  莊內地區少了越後庇護,也就引發了外人的窺視,最後是大寶寺家覆滅,當地被最上家吞併。

  而本庄繁長的本庄城,就在莊內地區南部,兩者是越後出羽兩國的邊界線。

  本庄家與大寶寺家關係很深,大寶寺家被覆滅,莊內地區被最上家吞併,其實不符合幕府的規矩,莊內當地武家也不服氣。

  這次,本庄繁長背靠關東侍所,以執事山中幸盛的名義進入莊內地區,當地武家立刻舉兵響應。

  政治上,最上義光一直沒有得到聖人的諒解。軍事上,最上家在莊內地區的統治岌岌可危。

  再加上背後一直在窺視自己的伊達政宗,最上義光終於是撐不住了,才會跑到江戶城,沒臉沒皮跪在聖人駐蹕地庭外,趕都趕不走。

  正如蒲生氏鄉所言,最上義光的運氣太糟糕了,幾次錯過求見的最佳窗口。

  義銀現在奧羽地區已經有了好幾個抓手,不需要像之前那樣重視最上大崎這樣的當地親族。

  最上義光除了不要臉的跪求,還真沒什麼籌碼可以讓義銀動心。

  但人就是這樣,一旦撕掉臉皮不要,許多事就好辦了。

  三十年前做保險,就屬走親戚的方式最多,你真的啪的一聲給親戚跪了,怎麼都得給你來一單吧?

  你一單我一單,下半輩子的生活都有保證了。

  但這事只能在大家還看重人情臉面的時代做,放到三十年後的今天,還有誰會拉不下臉?

  你不要臉,那我也不要,捂著口袋就是不掏錢,你還能搶劫不成?當親戚相互提防之後,保險公司的代理人制度也就走到了盡頭。

  武家社會最重血統,雖然最上家與斯波家已經是一兩百年前的親戚關係,但最上義光在庭前一跪,義銀真能看著她這樣跪下去?

  現在的江戶城可是在開大會,人來人往都是武家,人家看的是最上家的笑話,可斯波家對親戚見死不救,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血緣社會就是講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斯波家混得這麼好,不想著拉親戚一把,也不合適呀。

  蒲生氏鄉為最上義光說了一句話,看得不是最上家的面子,而是為了聖人的名聲考慮。

  當領導哪那麼容易?

  你要是大公無私,人家背地裡說你無情無義,六親不認。

  你要是照顧親眷,人家說你私相授受,公私不分。

  總而言之,東方文化中的領導人就是照著聖人的模板打造,私德有虧是大忌。

  即便是島國這樣扭曲的武家社會,對領袖的個人要求沒有天朝那麼潔癖,但領導還是得注意形象。

  誰讓義銀被捧為聖人了呢,聖人無私但又必須仁厚,里外話都讓別人說了去,聖人自己也為難呀。

  大評議期間,人多眼雜,眾口鑠金,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最上義光倒是找到了一個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