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氏鄉從未單獨領兵出陣,斯波義銀擔心她在佐竹義重的壓力之下,難以承擔重任。
但斯波義銀卻忘了,蒲生氏鄉雖然稚嫩,但義軍之中卻不缺老成持重的厲害人物。
且不說有不死鳥之稱的小田氏治隨軍在陣,還有男子軍的妙印僧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
當年由良成繁下克上,由良家居城被圍,妙印僧一樣帶著各家男子守過城砍過人,也是狠角色呀。
前日傍晚,太陽尚未下山,斯波義銀就渡河前往北條大營,準備發起絕地反擊。
被他委以重任的蒲生氏鄉也是連夜帶兵北上,進入小金城協防。
虧得蒲生氏鄉動作夠快,她前腳剛才把人馬帶入小金城,後腳佐竹義重就帶兵圍上城池。
斯波義銀的情報稍有不准,佐竹義重帶來的人馬可不止兩萬,而是整整兩萬三千人,她幾乎把下野常陸兩國的出兵軍勢全部帶來了。
佐竹義重在古河城下只呆了三日,就已經發現不對勁,等她查清關宿城方向的義軍不斷向南集聚,立即就猜到了義銀的去向。
斯波義銀不在古河城內,這是一驚。斯波義銀南下去找里見義弘的麻煩,這是一喜。
里見家蛇鼠兩端,里見義堯派女兒在前面做戲拖延,不想摻和斯波義銀與佐竹義重的決戰,這讓佐竹義重非常憤怒。
但出於東方之眾內部的團結,好不容易把東方之眾擰成一根繩的佐竹義重,她也不願意與里見義堯徹底撕破臉,只能勉強裝傻忍著。
義銀的行動,對佐竹義重而言是一驚一喜,這場賭局她還沒輸,還能掙扎一下。
里見義弘絕不是斯波義銀的對手,房總聯軍一定會被打得很慘。
被扒掉底褲的里見義堯為了戰後的政治地位,一定會認真起來拼命抵抗,顯示出自己的政治價值,換取之後的談判順利。
所以,佐竹義重乾脆南下。
她準備在斯波義銀與里見義堯爭鋒的時候,在斯波義銀背後捅上一刀,定要將這位戰無不勝的聖人拉下神壇,甚至在戰場上擒獲他。
佐竹義重的時間緊迫,春耕時節的先手突襲已經漸漸失效,關東侍所各家的援軍不知何時就會抵達前線。
她必須儘快南下,打敗斯波義銀臨時組建的義軍雜兵,拿下這個可怕的敵人。
為此,佐竹義重在古河城外故布迷陣,虛晃一槍之後突襲關宿城,將集聚義軍的通道暫時斬斷。
然後,佐竹義重帶領她可以抽調的全部人馬,整整二萬三千軍勢,迅速南下,氣勢洶洶向國府台城殺去。
原本一切順利的佐竹義重,卻沒有想到,眼前這座小小的小金城會給她帶來多大的麻煩。
———
今日清晨,佐竹義重所部剛才出現在小金城外,就發動了第一輪突襲,想要將這座小城一戰而下。
可蒲生氏鄉已經先一步進城,城內人馬從不到一千人增加到三千人,死死擋住了佐竹義重的猛攻。
鏖戰一天,就在斯波義銀在國府台城拉著大家開會的當夜,小金城這邊也在軍議。
蒲生氏鄉面色鐵青,看向高城家的守將。
「你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
那姬武士面不改色,說道。
「南方局勢不明,小金城城防已經破碎,佐竹殿下所部正在掘開堤壩。
春汛昨夜已經來了,洶湧而來的河水一日一夜之間就能把城外淹成澤國,最多三日就能把小金城的土牆浸到崩壞,我們守不住的。」
此刻的小金城還不知道國府台城那邊已經定下戰略,千葉高城兩家都表示全力支持聖人,要抵死狙擊佐竹義重。
小金城是高城家的地盤,守將不知道主家的意思,自然不願意與蒲生氏鄉的義軍同生共死。
小田氏治咳嗽一聲,問道。
「你的意思是想南逃?」
那守將點頭道。
「不錯,今夜敵人忙於掘堤,守備不嚴,我們全力向南,必然可以安全離開小金城。
保存實力,以圖後計。」
蒲生氏鄉冷哼一聲,聖人在南面的戰事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絕不可能同意南逃,守軍必須死死釘在這裡,為聖人爭取時間。
妙印僧裝作人老耳聾,湊近那守將問道。
「你說什麼?大聲一點。」
那守將並不提防這一臉橘皮的老頭靠過來,只是厭煩的重複道。
「我是說保存實力,以。。額額額。。」
妙印僧在她胸下肋骨縫隙處一刀刺入,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臟,她嗯嗯啊啊喊不出聲來,瞬間斃命。
拔出加長的懷劍,妙印僧隨意得用白布擦了擦,然後把白布直接蓋在守將死不瞑目的臉上。
小田氏治眯了眯眼。
「封鎖消息,立即派人接替所有防區,把高城家人手打散,一點點往前線填補,當炮灰消耗掉。
有質疑不從者,立斬無赦。」
妙印僧點點頭。
「控制局面之後,對外發布消息,就說此人夜半突發高燒病逝,屍體找個角落偷偷埋了吧。」
蒲生氏鄉看得目瞪口呆,指著地上的屍體說不出話來。
「兩位這是。。這是。。」
妙印僧又咳嗽一聲,但他這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在蒲生氏鄉眼中卻是虎老雄風在,半點不敢輕視。
只聽妙印僧說道。
「蒲生大人莫怪我下手太狠,城池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由不得我們放鬆警惕。
如今敵強我弱,城防虛脫,如果還要縱容這等心存投降之人,吾等性命休矣。
我當年也曾守過絕地死城,想要守得久,等來轉機,城內必須萬眾一心,別無雜念。
聖人待由良家恩重如山,我等就算死在這裡,也還不完聖人的恩情,自當竭力守城拖延,與蒲生大人共赴黃泉。」
小田氏治拍手道。
「妙印大師此言快哉,我小田氏治幾度失領,是聖人厚恩待我,授予我一任非常任理事,讓小田家重回名門之列。
沒有聖人,就沒有我小田家的未來。就算是自陷絕境,我也要死在這裡,為聖人戰鬥到底。」
蒲生氏鄉坐正身子,對兩位老狠人鞠躬。
「兩位老大人忠義,蒲生氏鄉謹受教,懇請指點迷津。」
小田氏治指著地上的屍體,說道。
「此人的事不再複述,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引導全城齊心死守。
趁著夜間混亂,馬上放出謠言,就說佐竹義重已經起了殺心,決定掘堤淹城,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全城上下一個不留。
另外偽造千葉家的書信,說明千葉家為聖人死戰到底的決心。高城家乃是千葉家重臣,有千葉家的決心信在,高城守軍必然服從。」
蒲生氏鄉點頭道。
「放出謠言不難,但這千葉家的畫押印信。。」
小田氏治微微一笑。
「我之所以不說偽造高城家印信,是因為我的確不熟悉高城家。
但小田家與千葉家同屬關東八屋形,我對千葉家的畫押倒是略知一二,可以試試。
這裡的守軍層次太低,她們中大多數人沒資格接觸到千葉家的貴人,只要畫押相似幾分,就可以騙過她們。
至於之後,把她們一點點拆散了送上城頭消耗掉,就可以不用擔心她們質疑,一絕後患。」
蒲生氏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小田氏治,這位幾次失去居城,在聖人面前總是裝著可憐的地方大名,果然不是簡單人物。
看她這幾個手段,造謠,制信,分拆,送死,把城中不確定因素的高城守軍是拿捏得死死的,無愧為不死鳥大名,夠狠夠毒。
妙印僧跟著說道。
「這死人畏敵如虎,但有句話說的不錯。
昨夜開始春汛,河水已經大漲,如果我們任由佐竹義重掘開堤壩,讓河水淹沒城牆,這小城的土牆很快就會塌陷,不利於防守。
我們人數不多,蒲生大人可牢牢看著城池,我由良家派兩百騎兵偷偷出城,突襲掘堤的敵軍,至少要延緩她們淹城的策略。」
蒲生氏鄉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事,愕然看向妙印僧。
由良家的大隊人馬因為關宿城被突襲斬斷,暫時過不來,前期抵達的軍勢是妙印僧為首的男子軍,妙印僧這是準備讓一群男人上陣?
妙印僧看懂了蒲生氏鄉的眼神,淡淡說道。
「戰陣之上只談生死,不分男女,且看我關東武家男兒破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