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3章 母女同心聖人難擋
霧影才藏誠惶誠恐告退,立即前往東方之眾領地,探尋她們的真實意圖。
義銀對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東方之眾只是一堆砧板上的魚肉,翻不起風浪。
真正讓義銀頭疼的,還是山上那個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反應的上杉謙信。
新春起始,關東侍所春季大評議馬上就要召開,遠一些的統戰眾此時都快要動身前來御館了。
義銀已經沒有時間繼續和上杉謙信比耐性,他需要一次面對面的談判,讓上杉謙信接受現實。
從東海道歸來的義銀,先後與德川,武田,北條各家溝通,其實是暗搓搓壓了上杉謙信一手。
只要上杉謙信無奈接受現實,她生女之後熊熊燃起的野心就可以暫時被壓制,義銀才好鬆口氣。
望著門外陽光明媚,義銀走出門廊,問向侍奉在旁的蒲生氏鄉。
「上杉謙信那邊還沒有動靜?」
蒲生氏鄉搖頭道。
「這些天,上杉殿下一直在春日山城修養,沒有外出過。」
義銀嘆了口氣。
「這個時間點,她在做什麼?」
蒲生氏鄉猶豫一下,低聲說道。
「應該。。在哄女兒午睡。」
義銀面色一僵,終究是心頭一軟,罷了罷了,去看看女兒吧。
女兒都快兩歲了,自己這個當爹的還沒見過,以前還能說遠在近畿沒法探望,這會兒近在咫尺再不去看看,算什麼親爹?
義銀抬頭看向剛過正午的太陽,冬去春來已經有了絲絲暖意。
「我現在要去春日山城,安排一下吧。」
「嗨。」
———
屏風遮擋拉門,後面的上杉謙信正寵愛看著沉睡中的上杉深雪。
屏風外,春日山城城代本庄實乃滿頭大汗,唯恐上杉謙信又有什麼變化,食言而肥,不履行和上杉家臣團說明的軟刀子計劃。
對剛烈非常,從不低頭的上杉謙信而言,寧可被刀槍入體,都不願意做哭哭泣泣的小女人樣。
但一切。。都是為了女兒。。
「請聖人過來吧。」
「嗨!」
只這一會兒,本庄實乃就覺得漫長無比,兩腿發軟,上杉謙信的命令讓她如蒙大赦,趕緊跑出去請聖人前來。
半晌,義銀來到這間孩子的居所,外圍的姬武士早就被命令遠遠避開,只留下這尊貴的一家三口。
義銀繞過屏風,看見上杉謙信小心翼翼為踢開被子的女兒塞住被腳,不禁有些失神。
這是自己認識的上杉謙信?渾身上下充滿了慈母的氣息,溫柔的樣子是義銀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
「你來了?」
「我來了。」
「來,過來看看我們的孩子,看看我為你生下的孩子。」
義銀上前,在上杉謙信充滿驕傲的邀請下,將目光投向酣睡中的上杉深雪。
這是他的第二個女兒,也是世人以為的兩位神裔之一。
由比濱結衣的懦弱,讓她連表明三女兒身份的勇氣都沒有。
不過也好,看武田信玄與上杉謙信的明爭暗鬥,就該知道,此時暴露三女兒身份未必是好事。
看著在夢中微微皺眉,輕輕吐著泡泡的可愛深雪,義銀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孩子。
但此時,他的手腕卻被上杉謙信一把握住。
「聖人此來,可是有什麼事要教我?」
對上杉謙信忽然轉冷的語氣,義銀並不意外。
她還是那個她,並沒有因為成為母親而柔和,依舊是那位剛烈武勇,威風凜凜的關東管領。
義銀沉聲道。
「你的軒轅忍這些年滲透關八州之地,情報網比我麾下的保密組要靈通不少,想來你已經都知道了,又何必裝作不知。」
上杉謙信冷冷一笑。
「知道是知道了,但我總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告訴我,你和德川家康勾連政治,要重開東海道商路,搶我北陸道的生意。
告訴我,你為了武田義信那個便宜女兒,答應讓武田信玄征伐常陸國,對佐竹家的常陸守護取而代之。
告訴我,你與北條氏政水乳交融,支持北條家征伐房總半島,拿了東武藏之地,準備把自己的駐蹕地和關東侍所大評議搬去江戶城。
告訴我,你自作主張干涉我養女上杉景虎的婚配,拉攏由良家聯姻,成就你義女義子的親上加親。
告訴我,你私下原諒了伊達政宗的作亂,讓山中幸盛向奧羽地區滲透。
告訴我,你這位斯波聖人是乾綱獨斷,關東大地已經沒有了我上杉謙信插嘴的餘地,我就應該老老實實伏地聽命!」
義銀知道戲肉來了,今日自己不管是裝綠茶還是裝大拿,軟硬兼施都必須把上杉謙信這刺頭拿下。
不能讓她以為自己生了女兒就可以為所欲為,必須澆滅她的熊熊野心,否則後患無窮。
可不等義銀施展自己最擅長的綠茶技藝,對上杉謙信屢試不爽的哭戲尚未演繹,就被上杉謙信搶了先。
上杉謙信鬆開義銀的手腕,咬著牙,不屈得看著他,淚珠像是斷線的珍珠一般落在榻榻米上。
義銀第一次看到上杉謙信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這副脆弱又倔強的柔弱模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伸手想要為上杉謙信抹去眼淚,卻被她撇開頭,躲過了手。
上杉謙信的頭一動,積攢在眼眶中的淚水更是如出閘之水連綿不絕,雙肩抽動,泣不成聲。
義銀嘆道。
「你這是做什麼,有話我們兩個好好說。」
上杉謙信悽然一笑。
「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有多難懷,多難生?
我受盡十月懷胎之苦,每每孕吐,夜不能寐。生產之後又在床上歇了一年不能理事,孩子怕生,一離開我就哭,一個時辰就喊餓。
我忍著,受著,愛著她,她就是我心口掉下的一塊肉,是我的心肝寶貝!
外面的事我全然不顧,結果呢?現在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踩到我頭上來!」
義銀認慫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辛苦。」
上杉謙信搖頭道。
「我從不怕什麼辛苦,母親撒手歸西,留下一個爛攤子給我。武家畏威不畏德,我年紀尚幼便拿起刀槍面對一切,何時在意過辛苦?
我只是為自己不值得,為我的女兒不值得,我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母女倆?
遙想當年,我上洛求助幕府,與你相遇,兩人在路邊酒屋痛飲,互道心酸。
我對你一見鍾情,認定你是我這輩子唯一值得守護的人,我將家業與你分享,我與你並肩作戰,我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我以為你也是這樣想我,這樣對我,所以每次遇到困難,只要你態度堅決,我都會選擇包容讓步。
我曾經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忤逆你。但那不是因為你是天下無敵的毘沙門天降臨!而是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啊!」
義銀啞然,上杉謙信對別人是夠狠夠壞,但對自己真的是好到沒話說。
可義銀呢?他最初來關東,目的就不單純,是被系統任務脅迫。
系統那個狗屁不通的幫上杉謙信還關東一個清明世界的任務,真是害死人了!
為了這個該死的任務,義銀哄著上杉謙信,忽悠著上杉謙信,把這真心愛自己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說到底,是義銀對不起她。
要是站在第三方的立場,義銀早就覺得這個渣男該死,遲早要為自己的無恥作為,付出慘重代價。
但義銀不是第三方視角,他就是他自己啊!渣男再壞,還能自殺以謝天下嗎?總得苟且活下去吧!
這個世界,不是你對別人越好,別人就越感恩戴德。反而是你對別人太好,別人還不起,所以更加煩你惱你,恨不得你馬上消失。
義銀不至於做到那種畜生不如的份上,因為他還有良知,更因為上杉謙信是他女兒的母親。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要壓一壓上杉謙信的野心,並不像上杉謙信激烈反應中所說的害她們母女倆。
義銀嘆道。
「你知道,我沒這個意思,你不要胡思亂想。」
上杉謙信一抹眼淚,漂亮的雙眸盯著義銀的眼睛,緩緩說道。
「每一次,我們遇到問題,我都告訴自己,你是愛我的,只要我稍稍讓步,我們就能有美好的未來。
一次又一次,我一直在讓步,我一直在你的眼淚和解釋中心軟,我一直在竭力滿足你的所有訴求。
直至今日,你帶著那些人的要求再次來到我面前,要求我和以前一樣,對你讓步。
但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我真的不一樣了。
我曾經以為你是我的唯一,我什麼都可以讓。但今天,我要告訴你,你不再是我的唯一,在我心裡除了你,還有她。
是她!我們的女兒!
在你來之前,我反覆在問自己一個問題,一個我從來不曾懷疑的問題,你。。愛我嗎?
斯波義銀,你告訴我,你愛我嗎?在我們的女兒面前,你給我一句真心話,你愛我嗎?
你每次想起我,心底浮起的到底是對我的愛,還是其他什麼煩惱,制衡,乃至。。厭惡?」
義銀沒想到,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被上杉謙信的眼淚徹底攻破心防。
真是報應啊!
多少次,義銀用高超的綠茶技藝,用自己的眼淚,一次又一次俘虜擒獲上杉謙信的心。
可今天,就在義銀準備故技重施之時,卻遭遇了上杉謙信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突襲。
上杉謙信今天就沒準備和義銀談政治,談軍事,談經濟,談利益交換。她就是要用自己和自己的女兒,和義銀談感情,談付出。
義銀頓時招架不住,他自己心裡最清楚,自己這些年忽悠上杉謙信,到底攢下了多少虧欠慚愧。
這會兒,義銀被上杉謙信真摯的目光盯著,問情,問愛,這讓義銀該如何是好?
只要義銀說一聲愛,那麼他之前繞路東海道積攢下來壓制上杉謙信的籌碼將全部失效了,既然要談感情,就別拿利益來說事!
這是當年義銀用在上杉謙信身上的招數,每每得手,屢試不爽。
可今天,義銀自己卻是吃到了苦頭,總算是體會到那些年上杉謙信有苦說不出的煩惱。
可要是義銀一狠心,直接說不愛。。女兒就睡在兩人身邊,自己虧欠良多的女人正在淚眼汪汪看著自己,這讓義銀怎麼說得出口啊!
他又不是畜生!他又不是人渣!他就算是畜生是人渣,此時此刻他也說不出這種無情的話啊!
相遇七年,上杉謙信第一次抓住了義銀的軟肋,而且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看著義銀頭上冒汗,面色一陣紅一陣白,上杉謙信心裡湧起異常強烈的快感。
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今日,上杉謙信絕不會輕易放過義銀!
室內的僵局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上杉謙信的無聲哭泣,變成了有聲的哽咽,最後嚎啕大哭,直接吵醒了孩子。
僅僅兩歲不到的上杉深雪從睡眠中驚醒,看到自己的母親正在哭泣,而她的身邊還坐著一個手足無措的男人。
純真的稚女不懂成人世界的複雜,她只是秉持人類最樸素的情感,掙扎著爬出床,對那個陌生的男人拳打腳踢。
「壞人!不准欺負媽媽!不准你欺負我媽媽!」
孩子的力氣不大,義銀一點都不疼。但上杉謙信的哭聲似乎感染了上杉深雪,女兒跟著哭起來,頓時讓義銀頭疼得也想跟著一起哭。
今天,他是徹底栽在上杉謙信手裡了。今日之上杉謙信,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剛烈有餘,溫柔不足的上杉謙信,她竟是恐怖如斯。
受著女兒的小拳頭,義銀心裡苦澀不已,果真是報應不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