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 為女鋪路的母親

  第1475章 為女鋪路的母親

  高坂昌信去了哪裡?武田信玄敢於強硬背後的底氣又是什麼?

  要知道,即便拿駿河眾殺雞儆猴,震懾住了家臣團,武田信玄依然需要給甲斐眾信濃眾一個交代。

  如今的武田家四面楚歌,強敵環繞,總要有個說法,有條出路。

  山縣昌景與馬場信春是武田信玄的親信不假,但她們也是譜代眾與旗本眾的領袖,背後有自己武家集團的利益要維護。

  她們在武田信玄最困難的時候,幫武田信玄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必然是相信武田信玄能夠度過這關。

  那麼,武田信玄是用什麼說服了她們呢?

  武田信玄在駿府城大開殺戒之時,高坂昌信已經通過海路,快要進入南伊勢的港口。

  當年,武田信虎幫武田信玄招攬了志摩國海賊頭子小濱景隆。這一次,就是小濱景隆把高坂昌信帶到了南伊勢。

  這片海域是小濱景隆的老家,旅程是輕車熟路,一日千里。

  「嘔。。嘔。。」

  高坂昌信看了眼扶著船沿嘔吐不止的天海,忍不住嘆道。

  「天海大師,您這體質還不如一個孩子呀。」

  高坂昌信懷中被她小心摟著的武田玲奈,正好奇得看著狼狽嘔吐的天海法師,完全不明白暈船是什麼,這個尼姑在幹嘛。

  天海吐了又吐,嗓子被胃酸灼燒得難受,最後吐的只有酸水,才算緩過氣來,無力得倒在船板上,哀嘆道。

  「我哪有小殿下的天賦異稟,不敢與她相提並論,只是這般吐死倒也不錯,至少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高坂昌信微微一笑。

  「大師放心,你就算死在路上,我也會把你的屍首帶去多聞山城,交給津多殿處置。」

  天海趴在船板上,沒有半點得道高尼的形象,仰天悽然一笑。

  「武田殿下真是個狠絕之人,我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

  高坂昌信掃了她一眼,微微搖頭,再不說話。

  當年在鹽田城是武田信玄,高坂昌信一同造下的孽,還有這個被武田信玄強迫參與了一次的天海。

  這一回,武田信玄讓高坂昌信去多聞山城,高坂昌信就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但除了高坂昌信,武田信玄根本不放心把武田玲奈交給別人,她信不過別人。

  誰也不知道,斯波義銀對於高坂昌信帶著武田玲奈與天海覲見,會是個什麼反應。

  武田玲奈不會有事,但這不代表斯波義銀會放過曾經羞辱過自己的高坂昌信與天海。

  高坂昌信是為了武田信玄的孩子,不得不來。而天海法師,則是武田信玄拋出的棄子,讓斯波義銀的憤怒有個發泄的渠道。

  武田信玄與高坂昌信不知道,天海其實是足利義輝的異父姐妹,身上流著足利將軍家的血。

  她們更不知道,在鹽田城的那次,並不是斯波義銀與天海之間的第一次。

  天海此刻心中只有感嘆因果報應,自己兜兜轉轉逃了這些年,從近幾跑到關東,在甲斐山區躲了這麼久,終究還是逃不脫這份因果。

  她也已釋然,這就是命吧,能死在斯波義銀手中,她不算冤枉。

  高坂昌信願意為武田信玄走一遭九死一生之旅,心中甚至有一絲渴望,期待再見那個曾經的少年。

  他和她都是自己所愛之人,能夠親手把他與她的孩子交給他,即便為此而死,高坂昌信也是無怨無悔。

  但武田信玄,好似不這麼想。

  高坂昌信不知道武田信玄哪裡來的自信,她總覺得上洛失敗之後被諸勢力圍攻的武田信玄,更像是贏得了天下一般,很快活。

  回望駿河國方向,高坂昌信心中明了,武田信玄應該已經對駿河眾舉起屠刀,強行鎮壓武田家中不滿的聲音。

  武田信玄殫精竭慮打下三國領地,武田軍團大殺四方,攻城掠地的道路,已經走絕了。

  武田信玄正在做的,無非是排除異己,統一思想,將核心領地打造成一塊誰想咬一口都得崩斷牙的頑石。

  最容易動搖的駿河眾首先被拋棄,如果信濃眾出現不穩,武田信玄也會毫不猶豫的血腥鎮壓。

  即便是甲斐眾內部的姬武士,誰敢跳出來鬧事,誰就必死無疑。

  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被突破,武田信玄已經做好了死守甲信山區,團成刺蝟扎人的準備,武田家臣團要麼聽話,要麼去死。

  而武田信玄敢走這條路的依仗,就在高坂昌信的懷中。

  武田玲奈,這個流有斯波義銀血脈的女兒,就是武田信玄說服馬場信春與山縣昌景這些軍方實力派大佬的理由。

  從此,戰場不在征伐路上,而在朝堂之上。

  武田玲奈是斯波義銀唯一的子嗣,也是斯波宗家的長女嫡孫。只要斯波義銀肯認下這個女兒,武田家就沒有輸,甚至可能贏得更多。

  高坂昌信回想起離開駿河國的最後一夜,武田信玄整整一天都抱著武田玲奈,不肯放手。

  武田玲奈每次想要下地,都會被武田信玄摟得更緊。

  「玲奈不喜歡媽媽了嗎?」

  「喜。歡。」

  「玲奈不會忘記媽媽吧?」

  「呵,哈。」

  武田信玄用手逗著女兒,眼中卻是含著淚。

  滿打滿算等到入夏時,玲奈就三歲了,三年的朝夕相處,武田信玄如何捨得放手孩子遠行,那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武田玲奈此去,母女兩人不知何時才能再相遇,又有多少人擁有三歲前的記憶?武田信玄會在玲奈的生命中,回憶中,永遠的消失。

  武田信玄不願意,但卻沒有辦法。武田家傾覆在即,武田玲奈待在甲斐國並不安全,唯有送去斯波義銀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則,斯波義銀孤苦一人,必然會憐愛這個意外的女兒,即便女兒的出生並非他所願。

  大則,甲斐武田家這塊頑石,需要武田玲奈這把鑰匙去解開,不然橫在那,總是一個不安定因素。

  信濃甲斐兩國,一頭連著越後,一頭接著駿河,武田信玄在此經營多年,她若是不服氣,島國兩邊的東海道北陸道都別想太平。

  這,就是她留給武田玲奈的政治財富。

  只要武田信玄能在甲信山地死死扛住,斯波義銀於公於私,都必須確保武田玲奈一個前程。

  武田信玄不在乎自己的未來,她對武田家那些反骨仔翻臉無情,只為了自己的女兒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直到此時,武田信玄還不知道上杉輝虎有孕在身。否則,她護犢子的母愛激發,會更加狠厲,讓武田內外的敵對勢力付出更大代價。

  ———

  武田信玄上洛失敗,毅然選擇為女兒鋪路,為此不惜大開殺戒,也要穩住武田家的基本盤。

  而此時,已經幹掉了淺井朝倉兩家的織田信長,也回到安土城,開始新的謀劃。

  岐阜城雖好,但美濃國距離京都太遠,不利於控制近幾的天下中樞之地。

  織田信長早在攻下南近江觀音寺城之後,便讓人拆了觀音寺城,在不遠處的安土村另建新城,以便自己未來鎮守南近江的交通樞紐。

  羽柴秀吉在北近江想到拆掉小谷城,去建她自己的新居城,也是從織田信長這裡得到的啟發。

  安土城現已建好,織田信長在岐阜城大肆慶功之後,便把居城遷移過來,正式入住安土城,就近掌控京都局面。

  正如竹中重治所料,織田信長經過信長包圍網的狼狽之後,也已痛定思痛,決心把軍事任務外包,親自控制核心領地與中樞政治。

  羽柴秀吉被分封去了北近江,之後安土城又傳出要把柴田勝家安排去越前國,佐久間信盛帶兵去北伊勢長島剿滅一向一揆。

  在織田信長的構想中,尾張美濃兩國的濃尾平原將是她手中的核心領地,穩定家業的壓艙石。

  南伊勢北畠信包,北近江羽柴秀吉,越前柴田勝家,北伊勢鎮壓之後佐久間信盛也會留在南伊勢。

  織田家重臣們會被慢慢移出尾張美濃兩國,充實織田家的新領,組成方面軍團,向四面八方擴張。

  干好了,領地繼續外移。干壞了,重罰剝奪恩賞。予取予奪,皆在織田信長一念之間。

  一手恩賞,一手大棒,織田家臣團就成了織田信長麾下永遠半飢不飽的餓狼,誰都別想躺著享福,必須拼命往前沖,才能保住富貴。

  織田信長想的很美,但她的手下武家也不傻。

  在確定了織田信長的意圖之後,尾張老武家開始大肆購買斯波家的地產,溢價之高甚至到了讓高田陽乃瞠目結舌的地步。

  不單單是斯波領的地產,還有北陸道商路的股票,斯波家印的糧票,反正市面上有什麼,她們就買什麼。

  尾張老武家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的流浪娘,完全不顧性價比,拼命搶購各類斯波資產。

  在尾張老武家的瘋狂下,美濃國那邊的前田利家也鼓動起不少美濃武家的心思,讓美濃武家也加入到投資斯波資產的行列中來。

  在尾張美濃武家不顧性價比,高溢價購買資產的背後,是兩國武家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在作祟。

  織田信長革新集權,手中權力遠遠勝過家臣團的制約能力,林秀貞與安藤守就的前車之轍,讓所有尾張美濃武家都必須考慮後路。

  跟著織田信長打仗,打贏了,自家經營多年的領地就要被改封出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繼續奮鬥。

  就算織田信長慷慨,給的新領地石高更多,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只要哪天自己打輸了,織田信長一翻臉就會剝奪領地。

  那可不是幾代人經營的老領地,當地武家都和領主利益關係深厚,新領地的部眾不會跟領主一條心,一橫心想鬧叛亂也難成事。

  既然如此,不如多買點斯波領的地產,北陸道的股票,斯波家的糧票,至少能給家人多留點家底。

  哪天自己被織田信長厭惡捨棄,至少能跑到斯波領當個寓公,不至於餓死全家。

  當織田家臣團上下都是這個心思的時候,高田陽乃都沒有預料到的搶購潮,便洶湧而來。

  高田陽乃替斯波家設計的三項新經濟政策,被尾張美濃來的土豪們瞬間盤活,對北陸道商路經濟發展停滯的擔憂,瞬間瓦解。

  織田信長干翻了整個東近幾,織田軍搶遍了南北近江,比叡山,可最後,這些財富竟然有很大一部分,莫名其妙跑到了斯波家手中。

  人生,還真是一場奇妙的路程呀。

  ———

  安土城,天守閣。

  織田信長最近的心情非常好,諸事大順。

  佐久間信盛在三方原合戰中擅自後退,這雖然不是織田信長授意,但卻很符合織田信長心意。

  德川家康慘敗三方原,屎尿橫流的謠言流傳四方,狠狠抹黑了一把這位松平中興之主,令其威望大損。

  遠江一國被武田軍打得稀巴爛,德川家康幾年經營積累的元氣幾乎清空。

  武田信玄也沒能繼續上洛,背後上杉北條捅了狠刀子,讓她不得不回去自家領地救火。

  織田信長的外憂內患幾乎是一掃而空,開始專心琢磨,怎麼把二條城的足利義昭放逐,讓自己這個平氏長者更進一步成為武家棟樑。

  她唯一的一點不快,來自於甲賀眾的一份情報。

  武田信玄在退兵駿河國的同時,派高坂昌信帶著自己的繼承人坐船去南伊勢,借道進入大和國。

  織田信長想起,武田信玄出家之前,好像是收養了一個棄嬰當做養女。

  想到這裡,織田信長不禁冷笑一聲。

  這個武田信玄真是狡猾,把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嬰收做養女,立為繼承人,然後丟到近幾來當人質,想要以此替武田家爭取迴旋餘地?

  武田信玄如果是想要向織田家低頭,這孩子自然是送來安土城乞求自己的原諒。可她偏偏把孩子偷偷送入近幾,繞路去了大和國。

  武田信玄這是想送孩子入京?不可能,二條城那個廢物當然不會是武田信玄的選擇。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武田信玄要把孩子送去多聞山城,交給斯波義銀。

  甲斐武田家是河內源氏名門,斯波義銀是源氏長者,武田信玄的托女之舉,不算孟浪失禮。

  這武田信玄真是賊心不死,還想要通過斯波義銀運作,給武田家找一條生路。

  畢竟,關東侍所這次無故騷動,出兵攻打武田領,斯波義銀那邊一定也非常惱火。

  織田信長暗中恥笑。

  斯波義銀竟然控制不住關東侍所,武田信玄想用一個撿到的孩子過關,哪有這麼容易?

  武田信玄就算要求饒,也得把孩子送來安土城,向我織田信長求饒才是。

  所以,織田信長召喚了正在京都的明智光秀,前來安土城問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