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6章 前田母女情

  第1326章 前田母女情

  陽乃憂心忡忡,她最清楚雪乃的性子,這一去定是要殺得流血漂杵。

  雪乃是純粹的劍客,做事勇往直前,直達目的,可陽乃卻不能像她這般豁達。

  陽乃心中不免幽怨。

  主君啊主君,你到底還在不在乎我們姐妹?這種得罪人的事硬是丟給我們來做,讓高田一系以後怎麼在斯波家中廝混呢?

  陽乃從商日久,雖然商務諸事天賦異稟,但對武家政治的本質還是淺薄了三分。

  在她看來,以和為貴,利益拉攏,才是長久之道。可武家以暴力鎮壓天下,持強凌弱才是本性。

  她擔心西國派尾張派會記恨高田家,卻忘了誰才是真正的強者。正如雪乃所言,和以前一樣聽主君的話,不就好了嗎?

  古語有云,以卵擊石,自不量力。那麼誰是卵?誰是石?誰才應該感到害怕?

  ———

  伊賀國,上野城。

  上野城乃是前田利益集中近幾斯波領的人力物力築成居城,亦是伊賀國內最重要的軍鎮。

  伊賀盆地四通八達,連接山城,近江,伊勢,大和四國,盆地四周山脈眾多,易守難攻,地理險要,擁有極高的軍事價值。

  斯波義銀拿下近幾斯波領二十萬石,將前田利益封在伊賀國。隨後他遠走關東,近幾斯波領的軍事大權便掌控在前田利益手中。

  上野城築成之後,就成為近幾斯波領最重要的軍事重鎮,始終威脅著南近江六角家。

  此時的六角家已經敗落,織田家占據北伊勢,南近江,上野城對近幾斯波領的重要性不降反增。

  上野城內居館之中,前田利益與幾個文化人唱和,正在興頭上。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幾人回頭,只看見前田利久一臉陰沉站在門廊上。

  文化人們惴惴不安看向前田利益,她笑著甩甩手,幾人如釋重負,紛紛行禮告退。

  等人都走了,前田利久才緩緩走進房間,前田利益起身笑道。

  「母親,你怎麼有空過來?這幾天不是正在忙嗎?」

  前田利久兩眼一翻,罵道。

  「你還知道我在忙?

  伱這家督當得舒服,家裡的事都甩給我,自己逍遙自在。聽說你還偷偷換裝去了京都,參加連歌大會,技驚四座呀。

  好好的武家大名不知體面,怎麼?準備出奔去當浪人,做個放浪形骸的傾奇者?」

  前田利益上前摟住母親,笑嘻嘻說道。

  「母親莫要生氣,先坐下來,女兒給你斟茶道歉。」

  對這個厚臉皮的養女,前田利久也是沒得辦法,哼哼兩聲,還是被她拽著坐下。

  看著前田利益斟茶遞水的動作,前田利久忽然問道。

  「高田雪乃受命清查斯波忠基金之事,你知不知道?」

  前田利益的動作頓了一頓,笑道。

  「母親知道的,我平日裡忙於軍務,偶爾空閒也是與文化人來往。

  我們自己的家政都是交給您處理,近幾斯波領的內政商務之事,我更是很少摻合。」

  接過前田利益恭恭敬敬遞過來的茶水,前田利久順手放在案上,雙目緊盯著女兒的臉,說道。

  「不要避重就輕,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那些人都是我從尾張國帶過來的親朋故舊,雖然做事有些失當,但畢竟是我們的自己人。」

  前田利益見混不過去,沉默半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隨後,她吐出一口氣,說道。

  「就因為她們是您帶回來的人,也曾經為伊賀前田家立過功,我才容忍她們到現在。

  可她們呢?自持有功之臣,先是把手伸進軍備,讓我打斷了這條路,又求著您去斯波忠基金做事。

  您覺得,她們能在那邊做出什麼好事?狗改不了吃s的東西,果然是變本加厲,這是想拖著伊賀前田家一起去死呀。」

  前田利久搖搖頭,說道。

  「畢竟是尾張來的自己人,又都是有才能的精英,自視甚高。

  你現在是一方大名,要有容人之量,且用她們的長處,包容她們的短處。」

  前田利益說道。

  「您從尾張帶來的,又不只是她們這些人。

  在軍中做事的,只要用心奉公,我哪個不是恩賞給足?可曾虧待了我們的自己人?

  那些人以前敢對我的軍備動歪腦筋,現在竟敢對斯波忠基金下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前田利久嘆了一聲。

  「所以,你就要弄死她們?

  你可知道,她們都是精通算術的奉行,這樣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我現在手裡也不多。

  我好不容易把她們安排進斯波忠基金,未來好幫你增添助力。」

  前田利益冷酷道。

  「那是她們自己找死。

  您也知道,近幾斯波領的常備都在我手中掌握,我最清楚基層姬武士的心思。

  主君建立斯波忠基金,以年金福利拉攏人心,軍中武家無不是感恩戴德。

  一支備隊要作戰,至少得有三五十名姬武士為骨幹。軍中可不只是我前田家的姬武士在做事,近幾斯波領各家的人都有。

  您安排進斯波忠基金的那些人,說是未來能幫襯上我。

  可您有沒有想過,她們在那裡中飽私囊,動了大家的年金,這是壞了我在軍中的威望。

  若是不能趁早把這件事捅破,與這些人切割乾淨,我以後還怎麼帶兵打仗?

  我尾張派的人貪墨福利,未來若是斯波忠基金虧空,發不出年金來,我都怕在戰場上被人身後放冷箭。

  母親,您也是帶兵打過仗的,姬武士哪有溫良之輩?我怎麼能不慎重?」

  前田利久皺眉道。

  「你到底做了什麼?」

  前田利益笑道。

  「沒什麼,就是推一把尼子勝久而已。

  今年的兩次年金,每次兩石。軍中基層都有斯波編制,家裡人吃飽喝足,大家的興致都很高。

  我派人暗中鼓動,讓姬武士們寫信回家,大家一起懇請主君早些發放宣布過的六石年金。尼子勝久熬不過民意滔滔,只能上書請示。」

  前田利久怒道。

  「你這是裹挾!你這是煽動!要是讓主君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前田利益笑了笑。

  「母親,你也太小看我了。

  近幾斯波領的軍事大權在我手中幾年,常備軍勢早已被我控制。

  暗中動些手腳,沒有人看得出來。即便有人看出來串聯,也查不到我頭上。」

  前田利久看著自信的前田利益,一時說不出話來。

  當年的兩前田分家,荒子城前田家被前田利久與前田利家拆了個底朝天,氣得母親前田利昌胸悶,狠罵這兩個女兒吃裡扒外。

  荒子城前田家是下尾張四郡的老武家,親朋好友眾多。前田利久與前田利家除了分走家中姬武士,還分掉了四郡人脈。

  前田利久鼓動海西郡海東郡武家,前往近幾斯波領建立伊賀前田家。前田利家挖走了愛知郡知多郡親近武家,建立尾張斯波領雛形。

  下尾張四郡武家,可謂是斯波家中兩前田家的基本盤。

  伊賀前田家被斯波義銀賦予重任,前田利益掌控近幾斯波領軍事,前田利久負責家政內務,母女分工合作,家業很是興旺。

  但這一年,兩人漸漸有了些分歧。

  斯波義銀回歸近幾的上洛之戰,前田利益沒有參與。之後斯波家戰略轉向,開始韜光養晦。幕府主導的攝津攻略,她又沒法參與。

  前田利久主導家政,倒是借著斯波忠基金的興起,塞了不少人進入近幾斯波領的行政體系。

  兩相比較,讓前田利益甚是煩躁。而跟前田利久來到伊賀國的尾張派武家,也是分屬內政與軍事,分別跟著前田利久與前田利益。

  這會兒,前田利久的人在斯波忠基金瞎搞,前田利益擔心影響會自己在軍方的威望,便暗中使勁。

  前田利久難免有些傷心,她嘆道。

  「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的太寬,從此以後,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

  前田利益見母親情緒不對,趕緊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喊道。

  「母親,我知道錯了!」

  前田利久一把甩開她,指著她的鼻子罵道。

  「你哪裡是知道錯了,你原本就準備瞞著我弄死她們,對不對?

  上書不是問題,問題在於你怎麼知道上書就能捅破這層窗戶紙?你與石田三成有默契,裡應外合殺我的人!

  我生氣,不是因為你對她們起了殺心,而是你與外人合謀卻瞞著我。你若是信不過我,我出奔便是,何必做這些事來寒磣我?

  你我母女一心,有什麼事不能攤開來說?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卻一直將你視為骨肉孩兒!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這次貿然下手,是為你在軍中的威望考慮,更是想對尼子勝久捅刀子!

  尼子勝久被主君委以重任,擔當近幾斯波領代官,代理山中幸盛與島勝猛的斯波料所。

  你是擔心她勢力太盛,擋了你的入贅之路,這才要掀開斯波忠基金的醜聞,潑她一身髒水。

  你的勢力主要在軍中,斯波忠基金出事,動搖不了你的根基。

  可西國派控制著近幾斯波領內政,斯波忠基金一旦出事,這些協助做事的奉行都來自近幾斯波領,大半又是尼子勝久手下的西國派。

  尼子勝久身為近幾斯波領代官,她是難辭其咎,必然要傷筋動骨一番。

  你是想犧牲我的人,解除你在軍中的隱患,順便坑一把尼子勝久,好一招一石二鳥之計呀!」

  被母親一語道破自己的小心思,前田利益頓時面紅耳赤,這才是她瞞著母親的關鍵原因。

  雖然那些貪婪之徒死有餘辜,可前田利益這麼做,也實在是對不起愛護自己的母親。

  前田利益這一生,灑脫如遊戲人間。只是一物降一物,她唯一看不開的,便是對斯波義銀的感情。

  若是放在義銀前世,她就是坑爹坑媽坑自己的戀愛腦。好端端一個才貌雙絕的姬武士,遇到義銀相關的事,瞬間就變傻x了。

  前田利益抓回被母親甩開的衣袖,死死不肯鬆手,一臉可憐巴巴的哀求之色。

  前田利久見女兒不再否認,更是悲憤寒心,她幾下用力都甩不開女兒抓著的衣袖,最後竟是滋啦一聲,衣袖被扯成兩半。

  前田利益丟開手中半截衣袖,跪在母親面前,抱著母親的腿,哭道。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母親,請您原諒我!」

  見她流淚滿面,前田利家也是垂淚嘆息。

  「我本以為你我母女相依為命,情深義重不同於其他武家,不會有爭權奪利,骨肉相殘的慘事發生。

  利益,你太讓我失望了。」

  前田利益哽咽道。

  「不瞞母親,我這些天也是寢食難安,輾轉難眠。周莊夢蝶之際,亦是另一段人生。

  夢中,您把家督之位讓給了前田利家,你我出仕於她。我將您侍奉離世,便遊走天下,當一個無拘無束的傾奇者,好不痛快。

  晚年旅居關東,百騎破萬軍,戰後下田務農,自得其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可那個夢裡,沒有他呀!

  我永遠忘不了,他去找前田利家求學,我在樹上初見他的樣子。他是那麼獨特的少年,就像黑暗中的光,讓人一見便挪不來眼。

  我整整身上的紅衣,用樹上的柿子擲他,隨他歸家,出仕於他,跟他上洛,並肩血戰,誓要與他同生共死!

  我的一生,都被他改變了。我現在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要他!

  足利義輝妄圖強娶他,我就對京都事變視而不見,讓足利義輝死在二條城。

  他怨我亂來,寧可把近幾斯波領的大權交給尼子勝久,也不願意再相信我!

  眼看著尼子勝久後來居上,我卻再難施展才華,守在這裡看別人奉公恩賞,自己默默腐朽。

  母親,我覺得我快要憋瘋了。

  我昏了頭,犯了錯。但我真的很愛您,尊敬您,請您一定要相信我,請不要棄我而去!

  母親,我知錯了!」

  前田利久望著泣不成聲的前田利益,摸著她的臉頰,也是老淚縱橫。

  「痴女,痴女,你真是魔障了。

  前田利家是你四嬸,你怎麼能直呼其名,罔顧禮儀。先代將軍是三好三人眾所害,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不要胡言亂語。

  罷了罷了,擦乾眼淚坐好。你我好好合計合計,把這一關先過了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