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7章 兄弟會之行
金山城,居館內院。
由良成繁已經出家的結髮丈夫,妙印僧正在主持今年秋季的兄弟會聚會。
各家丈夫齊聚金山城,在這位被由良家恭稱為父公的僧人座前,歡娛一堂。
此時,一群丈夫正圍在庭中,觀摩一名稚童演習薙刀術。
男孩稚氣未脫,一套小兵法卻是舞得有模有樣。圍觀諸君皆是鼓掌叫好,無不嘖嘖稱奇。
座上,妙印僧笑眯眯看著稚子表演。他看似四十出頭,腰背挺直,神采奕奕,頗有些前世男兒的英武。
古人早嫁,武家男兒十四五歲已算晚嫁,三十出頭就有祖孫三代同堂。座下炫技的小男孩,正是妙印僧的外孫。
妙印僧之子嫁給了忍城成田長泰之女,這一脈祖父孫皆是喜好舞槍弄棒。見外孫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武藝,妙印僧亦是心中歡喜。
但他還是板著臉孔,對一旁的兒子繁君說道。
「甲斐君的武藝比起上次來時,又有不小的進步。可男孩子家家的日夜習武,終究是不務正業,有空多盯盯他的男紅。
日後出嫁從妻,若是連個針線活都做不好,會讓妻家笑話我們家沒有教養。」
繁君笑眯眯回答道。
「這還不是隨了您的血統脾性,別看他年紀小,性子可倔強呢。
我是管不了了,只願大人們給他許給好人家,免得他日後吃虧。」
妙印僧笑罵道。
「怎麼我叮囑你幾句,還埋汰到我自己身上了?
你這父親當得輕鬆,事事想要我來操心,好不害臊。」
繁君笑嘻嘻說道。
「要麼兒子也下場為父親舞一套刀法,彩衣娛親以為賠罪?」
妙印僧搖搖頭,嘆道。
「罷了罷了,一個個隨我的性子成了吧?我認了便是,你就消停一會兒吧。」
這一家子男人的精氣神十足,雖然身形不如義銀前世的男兒那麼強健,但眉目間卻似三分神韻,好男不弱女。
父子倆正說笑,看那小男孩舞得滿頭大汗,興致勃勃。
正在此時,妙印僧眼角瞅見兩條身影杵在門檻處,皺起眉頭,他對繁君說道。
「朝君怎麼把國繁帶進來了?男女有別,她一個姬武士擅闖男眷之地,成何體統?」
由良國繁乃是妙印僧長女,由良家的繼承人。帶她進來的朝君,是由良國繁的丈夫,下總國結城家嫁過來的兒子。
繁君看了一眼,說道。
「國繁懂得規矩,您看她站在門檻處便不再進來。大概是有急事前來,把朝君喚過去交代吧。」
妙印僧思索道。
「什麼事找到我這裡來了?伱過去問問。」
「好的,父親。」
片刻,繁君帶著朝君過來,由良國繁還在門口候著。繁君一臉驚喜,開口便是恭賀。
「父親,我說今天早上一見您就覺得喜氣洋洋,原來有好事上門。」
妙印僧嗤了一聲,說道。
「別賣關子做作,到底有什麼好事著落到我頭上了,直說吧。」
繁君伸出手,對父親面前勾了勾,笑道。
「我帶了好消息給您,總得討些彩頭吧?」
妙印僧瞅了他一眼,笑罵道。
「越發沒有規矩了,朝君,你來說。」
朝君身為女婿,自然秉持夫道,謹慎伺候岳父。他就要乖乖回話,一邊的繁君已經撅著嘴不依。
「父親真是壞心眼,算了,還是我來是說吧。
是津多殿來了金山城,聽聞這裡正在舉辦兄弟會活動,想要過來走動走動。」
妙印僧頓時坐不住了,他起身說道。
「你說的可是斯波津多殿?」
見他站起,正在圍觀甲斐君舞刀的諸君紛紛回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繁君笑嘻嘻說道。
「自然是這位三千年不出的武家奇男子,天下第一美人。今日我等有幸一睹這位絕世無雙的風采,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妙印僧喜上眉頭,又隱隱感覺不對,他沉聲道。
「我聽聞津多殿以武家自居,一向不愛摻合兄弟會諸事,今日怎麼肯給老朽這個薄面?」
繁君見諸人的注意力已經轉移過來,湊到父親耳邊輕聲說道。
「據說津多殿路過金山城,本來是要拜訪母親大人。
可正在城中的北條家那個外交尼呀,她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硬要與母親大人一起迎接津多殿。
津多殿不願與北條家多有牽扯,又不想拂袖而去,掃了我由良家的體面,這才轉駕這裡觀摩兄弟會諸君聚會,避開北條之人。」
妙印僧皺起眉頭,說道。
「你母親她做事,真是越發不著邊際了。
北條家是刻意在我家與津多殿之間製造摩擦,她竟然傻兮兮陷了進去,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罷了,女人們的事,我們不瞎摻和。
繁君,等下津多殿過來,我們絕對不可失禮,得好好陪著貴客。莫要惡了貴客的好意,平白給家裡增添麻煩。」
繁君點頭道。
「兒子明白,請父親放心。」
妙印僧輕咳一聲,對諸君肅然說道。
「等下有一位你們仰慕已久的大人物要來,都好好整理一下儀容儀表,隨我出去迎接貴客。」
———
義銀抵達內院之時,已是華燈初上。
他在大胡領被島勝猛一言點醒,忽然發現自己有一個巨大的優勢可以利用,那就是男兒的身份。
當年初入京都,他就見識過大御台所掌控京都兄弟會,幫襯足利義輝維護將軍權力的能量。
女尊世界與男尊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女人的身體結構使得她們的後裔必然要自己十月懷胎,不存在前世四處濫情的生理基礎。
這一特殊性,導致這一世的男女關係比起前世穩固許多。內院閨閣的丈夫們雖然很少插手政務,但夫妻感情卻更加深厚。
雖然也有少數離經叛道,沉迷眾道與濫*的武家,但大多數以家業為重的姬武士,都能與丈夫相敬如賓。
而且,高門望族的丈夫都是聯姻而來,家族背景也不簡單。對丈夫的態度,往往影響丈夫母姐的感官,不是可以隨便欺凌的軟柿子。
義銀這次回來,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關八州之地,誰才是和平發展這一武家新思想的堅定支持者,真心愿意幫助武家義理促進會滲透進入關八州。
按照他的想法,飽受戰亂困擾的中下層武家,應該是他團結的目標,強有力的支持者。
但島勝猛一語點醒夢中人,讓他發現有一個團體才是關八州戰亂的最大受害者,那就是武家丈夫。
不喜摻合政治的武家丈夫們,他們在戰亂中忍受著貧窮困苦,還要整日擔憂上戰場的妻子能不能活著回來。
比起擁有野心的姬武士,他們才是對戰亂最深惡痛絕的一群人。
不論上中下層,只要是武家丈夫,都對現狀非常不滿。他們嚮往和平的渴望,更勝於中下層武家。
義銀髮現,自己完全可以用男兒的身份去與這些武家丈夫共情,帶節奏掀起和平發展的輿論浪潮。
他在繼續南下之前,刻意放出消息,讓金山城的北條幻庵得到他即將訪問由良家的消息。
然後用避開北條家為藉口,順利繞過由良成繁與北條幻庵,一頭扎進了妙印僧為首的兄弟會活動。
此時的妙印僧,已經帶著諸君在庭外恭候多時。
義銀從外庭走入,便看見一群丈夫一齊沖他行禮,他回頭對蒲生氏鄉說道。
「你等在庭外候著。」
蒲生氏鄉眉頭一皺,剛要說什麼,被義銀打斷道。
「這裡都是男兒,你們在此多有不便,退出去吧。」
金山城由良家是敵是友,尚未可知。義銀如此托大,蒲生氏鄉心中有些不願,又不敢違命,無奈退了出去。
義銀上前,看見領頭的幾人一副雄壯姿態,眼前一亮。
他在這女尊世界混了近二十年,見慣了娘娘腔的男人。這會兒忽然出現幾個中性化的爺們,頓時有了些親切感。
他笑著扶起最前面的僧人,說道。
「閣下可是妙印法師?我這次是不請自來,冒昧打擾,還請你不要見怪。」
妙印僧忙不迭回答。
「正是老朽,津多殿哪裡的話,您肯屈駕前來,是我等的福氣,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兩人說笑間,互相打量。
義銀見這妙印僧顯然是常年練武,身材雖然因為這世界的男性劣勢,有些乾瘦,但精神狀態卻是飽滿有力。
妙印僧看到義銀俊朗不凡的容顏,神聖不可侵犯的聖潔氣質,宛如巨人的身高,陽剛的身軀體魄,更是震撼不已。
不愧是武家三千年不出的絕世男兒,觀這外形就不是凡夫俗子。他又小心翼翼瞅了眼義銀的短髮,心中不免惋惜,紅顏薄命天註定。
兩人相見,心底皆生出些許好感,對視一笑。
妙印僧雙手合十,恭謹問道。
「津多殿出門在外,怎麼不帶幾名侍男隨行?」
義銀笑了笑,說道。
「我呀是天生勞碌命,整天東奔西跑,體質柔弱的侍男哪裡受到了那般辛苦,平日裡都是讓同心眾侍奉左右。」
妙印僧嘆道。
「姬武士粗魯,終究不如男兒家細膩,津多殿受委屈了。」
義銀隨口回答。
「沒什麼,習慣了。」
這句話倒是義銀的真心話,比起這世界娘娘腔的男人們,他更喜歡同心眾那群小蘿莉侍奉自己。
可他坦然自若的神情語氣,卻讓妙印僧鼻子微微一酸,感性得聯想出許多艱難困苦來。
然後,他迅速收斂思緒,轉身帶路,為津多殿介紹起這裡的各家丈夫。
義銀笑著與他們一一點頭交談,絲毫沒有架子。這些丈夫皆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又不敢多說幾句,唯恐失了禮數。
一番見禮之後,天色更暗。
妙印僧笑道。
「院內已經備下薄酒素齋,還請津多殿莫要嫌棄。」
義銀笑道。
「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有些餓了,勞煩引路。」
一群人圍著義銀說說笑笑,進了內院,侍男們早已按照各家尊卑,在房中點燃燈火,備好餐具,拉上屏風。
兩邊紙門被緩緩拉開,義銀率先走入房間。
這時,一條身影從門後竄了出來,大喊道。
「看招。」
義銀下意識側身躲過來人,定眼一看,啞然失笑,原來是一個小男孩拿著一條長棍招搖。
周圍諸君嚇得失色,一丈夫走出隊列,拉住小男孩的耳朵,狠狠罵道。
「大膽!快向津多殿賠罪!」
這丈夫便是繁君,看見兒子甲斐君如此失禮,把一向膽大的繁君也嚇得心臟狂跳,唯恐義銀髮怒。
倒是甲斐君初生牛犢不怕虎,被父親拎著耳朵,還在不服氣的叫喊道。
「放開我,父親,我要與天下第一武士一決高下!」
義銀忍不住哈哈大笑,見他笑出來,諸君這才鬆了口氣,跟著一起大笑,剛才僵直的氛圍頓時歡樂起來。
妙印僧也是嚇得一身冷汗,惡狠狠盯了眼正在收拾甲斐君的兒子,嘴上對義銀賠罪道。
「讓津多殿受驚了。」
義銀笑著甩甩手,說道。
「哪這麼容易受驚,只是這孩子有趣得緊,我很喜歡。」
妙印僧苦笑道。
「這是我的外孫,平日裡被他父親寵溺慣了,越發沒得規矩。」
義銀深深看了眼甲斐君,心中琢磨起來。
島勝猛已經給他介紹過由良家督情況,妙印僧一說明,他就知道這是嫁到忍城成田家的繁君與他的孩子甲斐君。
義銀在這個世界,還沒見過這麼活潑的男熊孩子,又有些前世今生的感嘆。這一家子男人,真挺讓他有好感的。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發現甲斐君是個不錯的突破口。他來時也想過怎麼打開話題,也許用用這個孩子到也不錯。
如此一想,義銀看向甲斐君的表情越發柔和慈祥。
他走到孩子面前,朝繁君看了一眼。繁君很識相的放下擰兒子耳朵的手,鞠躬退後一步。
義銀身高超過175厘米,這世界的男兒普遍身高只有150厘米,他站在孩子面前,更像是一座無法翻越的高山。
剛才還拿著棍子囂張的甲斐君,看著高大威武的義銀,竟然愣愣說不出話來。
天下竟然有這等耀眼的男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