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武田稱信玄
武田晴信一番冷嘲熱諷,卻沒有讓天海有半點動作。
天海的心思早已被恐懼緊緊包裹,只有在佛像之前誦經禮佛,才能獲取片刻安寧。
武田晴信以為自己逼迫天海參與品鑑斯波義銀之事,嚇壞了這位得道高尼。
只有天海自己才清楚,那不是第一次。遠在京都御所之時,她就曾經對斯波義銀做過不該做的事。
那日不知怎麼回事,天海竟然會對斯波義銀起了邪念用強。她以為那壺酒有問題,但事後又查不出任何線索。
就像是有一隻幕後的黑手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間,她卻怎麼都找不到加害者。
出於恐懼,天海逃離了天台宗總山門的比叡山,請纓前來這偏遠的山中甲斐國。
可誰能想到,斯波義銀也來了關東。天海在鹽田城看到他的那一眼,嚇得叫出了他的名字,更害得他被俘被喝茶,自己也參與其中。
兩次啊!整整兩次啊!爽過之後,天海嚇得六神無主,整日活在驚恐之中,唯有佛堂前才能還魂。
可今日,武田晴信竟然登門拜訪,不知這位野心勃勃的武家大名,又起了什麼壞心思。
天海心中堅定,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喝兩次了天仙茶一般的斯波義銀,她已經夠本了,大不了一死贖還罪孽。
心無掛礙,自然不怕武田晴信的嘲諷,天海繼續低頭誦讀,不顧身後諸事。
高坂昌信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這尼姑不識好歹。她吃喝用度都是武田家賜予,竟敢不理武田家督問話,簡直找死。
武田晴信用眼神制止就要拔刀的高坂昌信,望著天海纖細如天鵝般的後頸,冷冷說道。
「御台所要上洛了,去為將軍復仇。他來了一封信,說要經過我武田家的領地。」
天海渾身一震,心無旁騖的佛心瞬間裂開一絲縫隙,口中送誦出一句佛號,心情沮喪。青燈禮佛一年多,一聲便破了功。
武田晴信眼角一抽,冷笑道。
「好一個得道高尼,一句御台所都聽不得?爽過忘不了嗎?
聽聞佛有五戒,曰不殺生,不偷盜,不邪銀,不妄語,不飲酒。
我武田晴信誠心於天台宗,還請法師為我解惑,何為不邪銀戒?」
天海埋頭對著彌勒金身磕頭,雙肩聳動已是流淚滿面。
武田晴信以為她是回憶起斯波義銀,心存銀邪。其實天海自己心裡,還有幾分對足利將軍家的感情在。
她是足利義輝的同母異父妹妹,被大御台所害了父親,自幼送入天台宗為尼。
可即便如此,大御台所看在她的血脈情分上,還是多有照拂,讓她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天台宗的得道高尼。
如今足利將軍家被叛逆滅族,大御台所,足利義輝,足利輝君皆慘死京都,天海亦是心中淒涼。
武田晴信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將她衣頸拉起,看著她流淚不止,誤會更深,冷哼道。
「好一個得道高尼,哈哈哈哈哈。」
天海被她攻破心防,伏地痛哭,隨後收拾心境,擦去淚痕,面若死灰說道。
「武田殿下今日前來,對我百般羞辱,可是想要我的性命?
若是如此,就請拿去吧。」
武田晴信笑道。
「天海法師誤會,我只是仰慕天台佛門正宗,想要入道出家。」
在場的天海與高坂昌信皆是大吃一驚,一齊看向一臉莊重的武田晴信。
高坂昌信腦中翻江倒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原來如此!她終於明白,武田晴信想要做什麼了。
武田家在失去武田晴信的領導之後,已經是亂成一團。
家臣團雖然有心請家督出來理事,但武田玲奈這個嬰兒,卻是橫在雙方之間的死結。
這個孩子是武田晴信在鹽田城強上斯波義銀的種子,雖然武田晴信對外稱是偶遇路邊發現,收養的女嬰。
可但凡有點腦子的人,誰會相信這種說法?
武田家臣團不能接受這個孩子,這就是個定時炸彈。哪天被外人知道武田晴信對斯波義銀做過什麼,天都要塌下來了!
可一向睿智的武田晴信,在這件事上卻是竭力堅持,絕不妥協。
武田家現在是一團亂麻,武田信廉的能力不足以擔負家臣團的期望,家臣團急切需要武田晴信出面理政。
武田晴信的入道出家,就是賭桌上的一把梭哈。
她沒有結婚,直接出家了,武田玲奈這孩子將是她唯一的血脈。
不管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女,還是演給外人看的養女,這個孩子是武田晴信認定的子嗣,繼承人。
武田家臣團如果不認可,那麼武田晴信就隱退,讓無能的武田信廉繼續陪武田家玩去吧。
我武田晴信掀桌,不玩了!
想清楚前因後果,高坂昌信目光複雜看向武田晴信懷中的武田玲奈。武田晴信竟然願意為了這個孩子,放棄自己努力多年的權勢。
主君,您就那麼愛他嗎?願意為了你和他的孩子,冒險一搏。
高坂昌信忽然發現自己也許是武田晴信最愛的女人,但可能不是最愛的人。因為有一個男人,武田晴信嘴上不說,卻願意為他瘋狂。
她舌尖苦澀,因為她心中也藏著一個秘密,她也好喜歡那個少年,那位風華絕代的御台所。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
武田晴信雙目盯著天海,卻不知道身邊的高坂昌信心底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天海也被武田晴信說得一愣,完全不知道她一會兒提起斯波義銀,一會兒又要出家,是幾個意思呢?
但她當初從比叡山來到甲斐國,就是為天台宗來拉攏這位武田家督,爭取更大的影響力。
天海雙手合十,說道。
「武田殿下有心皈依我宗,我宗當然歡迎您入道。
只是您要的大尼正。。」
天海滯留甲斐國兩年,最大的原因就是武田晴信與天台宗談不攏,這位武家大名的胃口有點大。
她入道天台宗,竟然想要大尼正之位。
當初只談入道當居士,還沒談到出家。如今真的出家了,那麼大尼正之事更要放在檯面上說清楚。
自天皇朝廷設立尼官制度,發展至今雖然幾經改動,但三階九級的核心地位並沒有動搖。
大尼正為三階九級之首,天台宗與幕府親近,乃是當今天下宗門之首。武田晴信開口就要拿下大尼正之位,這根本沒法談啊。
就為了這個原因,雙方僵持兩年,天海只好在甲斐山中苦熬日子,等候轉機。
武田晴信望了眼襁褓中的武田玲奈,笑了笑,說道。
「大尼正之事以後再探討,尼正的位子,天台宗總不會吝嗇吧?」
天海肅然道。
「以您的尊貴,必須是尼正。」
天台宗無所謂尼正之位,反正只是個尊榮名譽。只要不涉及大尼正那麼扎眼的首座,她們捨得給。
武田晴信微笑道。
「那就請天海法師安排,為我入道出家舉行儀式吧。」
天海法師遲疑一下,提醒道。
「武田殿下,我天台宗不比淨土真宗戒律廢弛,您是否考慮清楚?」
原本天台宗與武田晴信談的是入道當居士,類似斯波義銀與真言宗的做法。有法名無法號。在家修行,吃肉喝酒啪啪啪,都不影響。
可要是正式出家,就要守清規戒律,至少明面上不能掉鏈子。酒肉穿腸過,可以假裝看不見,但結婚這事肯定是不行的。
正如天海所言,天台宗不似一向宗玩得那麼野,結婚生女世襲宗門太邪乎,走日本本土化玩法。
天台宗是很傳統的佛教宗派,不能結婚的。武田晴信未婚,她這一出家,要考慮清楚。
天海說著,小心掃了眼武田晴信懷中的武田玲奈,她也不傻。
而武田晴信想要的,就是不能結婚。她意味深長看了眼畏畏縮縮偷瞄孩子的天海,說道。
「我自然是想明白了要皈依佛門,你儘管放手去做。所需用度,你列出單子,我會讓人替你置辦。」
天海合十作揖道。
「那法號,還是您之前選的那個?信玄?」
武田晴信隨口說道。
「就用那個吧,從此以後,我便是武田晴信入道信玄。」
她望著堂上的彌勒金身,瞳孔失焦似見非見,眼前浮現的卻是斯波義銀的臉龐,喃喃重複道。
「武田信玄呀。。」
———
遠江國。
松平元康拿下這個東海道領國之後,認祖歸宗,自稱河內源氏新田流後裔,改苗字德川。
為了穩固新領,她將居城從西三河的岡崎城遷移來遠江中部的曳馬城,改名浜松城。
此時的浜松城內,德川家康正在看信。這封信來得意外,乃是當今御台所,斯波義銀的御劍敕令。
室內,本多忠勝百無聊賴得打著哈欠,對跪坐在下首的少女服部正成,擠眉弄眼。
服部正成坐在母親服部保長身後,兩名忍眾正襟危坐,態度恭謹等候主君示下。
在旁邊搞怪的本多忠勝,忽而覺得自己挺無聊的。服部正成雖然年少,但這些忍眾臉上永遠是恭敬的儀態,就像是工具一般的冰冷。
德川家康的目光掃著信,卻似看見本多忠勝不安分的小動作,警告道。
「你要是坐不住,就給我滾出去。現如今你也是一方大將,怎麼連個端正的坐相都沒有?」
本多忠勝撇撇嘴,乖乖坐好。
此時的德川家康,已經不比當初,剛才從今川家被放回來的空殼家督。
這三年功夫,她討平東三河,拿下遠江國,徹底折服了固執的三河姬武士們。頑劣如本多忠勝,在她面前也得乖乖聽話,不敢忤逆。
本多忠勝雖然不再亂動,但一雙大眼睛卻在溜溜亂轉,顯出她不安分的內心。
她的身高不過143厘米,比普通男人150厘米都矮,更別提姬武士普遍高於160厘米的高度。
其額頭寬大,下巴圓潤,一雙大眼睛像是占據了大半個臉,面若孩童,一副人畜無害的幼齒模樣。
與上杉輝虎的縮小版御姐不一樣,她是真正的童顏幼態。雖然年齒日長,但看起來就是一張小孩子的娃娃臉。
可就是這麼個小豆丁,卻是德川家中第一悍將,慣用一把六米多的細長槍。每每上陣皆衝鋒在前,斬將奪旗從未受傷。
對於這個童顏大將,德川家康亦是寵信有加。提拔她擔任德川家的旗本先手役,統領精銳姬武士。
德川家康看完信,思索片刻,然後轉頭看向本多忠勝。
「很少見到你主動來參見問安,今天不出城去撒野了?」
本多忠勝訕訕一笑,說道。
「殿下這話說的,我對您是忠心耿耿,來請安問候不是應該的嗎?」
德川家康嗤之以鼻,喝道。
「說重點!」
「嗨!」
本多忠勝鞠躬起身,無奈道。
「是本多重次大人來信與我,說起三河國內的近況。讓我來向你哭訴幾聲,別讓本多一族受了委屈。」
德川家康額角一抽,她看中本多忠勝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忠誠。
這種家族隱私,大大咧咧就在自己前面說出來,也不知道是太傻,還是太聰明。
德川家康不動聲色問道。
「你就不準備幫本多一族說幾句話?」
本多忠勝聳聳肩,說道。
「我才懶得管她們去死,一群人吃得太飽。
當初在西三河一齊苦熬日子,也沒見她們有這麼多精力內鬥。
果然,還是吃得太飽了。」
本多忠勝算起來,是本多重次的族人。可問題是,本多這個苗字在西三河泛濫成災。本多村里混出來的姬武士,苗字都是本多。
本多正信,本多重次,本多忠勝,她們之間自己都很難說清楚各分支的關係,所以各家不算緊密。
可本多忠勝倒霉,她不但混在德川家康身邊成為親信,而且她家理論上是本多一族的宗家。
在這個中古時代,身為一門總領家。族人有點什麼事,肯定會拉本多忠勝出面撐腰,躲都躲不開。
德川家康嘆了口氣,家業做大之後,內部的矛盾也就激烈了。各家有各家的小心思,都想往自己碗裡多撈一點。
正如本多忠勝所說,就是吃得太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