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造紙小院
道人走在青石鋪成的逼仄巷子中，兩側是黑色的土牆，屋檐只比他稍高一些，伸手就能觸碰到長了青苔的黃瓦。
他身後跟著一隻老狐和幾隻小狐，陽光順著屋檐之間的縫隙在地上照出一道光斑紋，狐狸邁著無聲的步伐穿過了光束，赤色的毛髮熠熠生輝，毫釐之間好似金絲玉線。
他帶著狐狸在宜都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正是午後閒暇之時，鬧市里人聲鼎沸，但旁人卻視道人與狐狸為無物，便是從他們身旁走過，也不掀起一絲波瀾。
道人走的風輕雲淡，但狐狸半步都不敢落下，生怕被擠入人流之中，丟了方向。
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它們唯有跟在道人身後，才能安心一些。
道人也特意放慢了腳步，在前方開路。
「我那友人喜好誌異怪聞，愛去茶樓聽書看戲，對這城中多方的戲樓了如指掌，道友對這戲藝之道，有不明白的，想問的，都可以去請教他，可以問問當今哪些戲碼最賣座，各處茶樓酒樓又是如何安排說書唱戲之事，他一定能替道友答疑解惑。」
「先生的那位友人..．也是一位仙師麼？」
「他並非修行之人，只是愛這世間的趣事。」
「那我們就這樣過去，會不會驚擾了那位先生？」
「我昨日已與他說過此事，他答應了，今日我才帶道友去見他，諸位不必擔憂，他很歡迎你們的來訪，還說他活了十幾年，頭一回兒有妖怪要來登門拜訪，
他非得親眼見見妖怪才肯罷休。」
「敢問先生的那位友人叫什麼名字？」
「姓蔡名北。」
莊行領著狐狸走了一路，最終來到了一處稍顯老舊的門房前。
此處遠離喧囂之所，在宜都的舊城區。
面前是貼了門神的榆木門，握刀的門神畫紙在雨水的浸潤下，只剩下了模稜兩可的輪廓，這門並沒有鎖，輕輕推開，一個不大的小院子映入眼裡。
院子裡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水塘，約莫四米長寬，並不深，很淺，水塘里不養魚，只是泡了許多劈砍成節的竹子。
除此之外，水塘旁側還有一個搭起來的遮雨棚，棚下是一口圓拱形的土灶，
那灶上有一個巨大的木桶，看大小可以裝下好幾個成年人。
狐狸見了那口木桶，踏過門檻的腳步忽然停住。
它們雖然見識不多，可還是知道灶台是用來燒火煮飯的，那麼大的一口灶台和一個大桶，輕而易舉就能把所有的狐狸都裝進去。
不怪它們想的多，實在是那灶台太大，給狐的壓迫感太強，難免心中有些惶恐。
條件反射的，就有小狐覺得是遭人騙了，要被道士捉住，放入那桶中烹煮。
畢竟成了妖，身上的皮毛，內里的筋骨血肉，都比尋常野獸要有不凡，自幼它們就聽長輩說，人自是各有手段將妖煉製成丹，千萬不要亂跑。
這話就好比老人告訴小孩晚上不要出門，出門會有鬼怪從墳墓里爬出來把你抓走吃掉，其實管束的一種方式。
但這世上是真的有鬼怪，也真的會有人捉妖只為了將其煉成修行用的靈丹妙藥，所以幾隻生性膽小的狐狸，當即就豎起了耳朵，毛髮微顫，不敢再往前走。
「先生，那鍋也是用來煮飯的麼？」老狐狸也不由得發問。
它信任道人才跟著一起來，比起小輩，不至於失了態，但對這大桶有何作用，仍然心中起疑，心說這莫非真是用來煮肉烹骨的器具？
「非也。」莊行說。
他看出了狐狸的擔憂，正欲解答，但尚未開口，就有一個爽朗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這是造紙用的鍋。」
來者身著灰色衣裳，肩上搭著一條白布，腰間一條束腰，身形略瘦，但腳步有力，幾步就走到了跟前。
正是蔡北，去年莊行與他在廟會上相識，其實至今為止，相處都不過十日。
上回有來往，已是春節，只是互相寫了信件。
話雖如此，二人卻也是一見如故，興趣相投。
蔡北指著那水塘緩緩說道：「砍好的竹子在水塘里浸泡百日後，再加石灰與水一起泡製在那木桶中，蒸煮八日，就可以將竹子煮爛煮軟，然後把水桶里的東西瀝出覆簾壓紙，透火培干，揭下來，就成了能染筆墨的白紙。」
「那木桶是用來造紙煮竹的木桶，不是用來煮飯的，再說這麼大的桶，煮飯也不方便。」
「閣下就是蔡北先生？」老狐狸仰頭問道。
「正是。」蔡北一笑，「昨日才聽得莊兄與我商量此事，事發突然，也沒有提前得到信件，我只好把這造紙用的院子清掃出來，用來迎客，這地方是有些簡陋，望妖兄不要怪罪。」
蔡北拱手，他眼中透著好奇和興奮的光，真有狐妖來拜訪他了，會說話的狐狸，一來就是一群，看個頭還沒土狗大，但毛髮生的亮麗好看。
果真是成了妖的狐狸，和他以前趕路時偶然瞧見的狐狸頗為不同。
狐狸相視幾眼，老狐狸出聲道：「那就叻擾蔡先生了。」
其餘的小輩也應聲道：「叨擾了。」，一起踏入了院中。
「不叨擾，不叨擾。」蔡北心說今個可真是瞧見了稀奇。
他將狐狸帶入屋中，他提前泡了茶水茶點，找來了草蓆鋪在地上。
這屋裡也別有一番洞天，並非是待客的堂屋，往裡走是生火用的夾巷，兩側有光滑的土磚，造紙的最後一步，就是把覆壓出來的紙鋪在那土磚上，用火烤乾。
往日裡，除了蔡北，還有幾個他僱傭來的長工幹活，今天他給長工放了假，
好有一個清淨之地，和狐妖約見。
蔡北實在是不喜歡看著自家的紙鋪，因此半年前，就和家中父母長輩打了商量，用那時幫莊行賣書分的錢財，出來自立門戶，新籌備一家造紙校園。
不過他籌備這小院不是為了賣紙，而是為了編書賣書。
虧了他以前的不學無術，倒也小有成就昨日聽得莊行說有狐妖想拜訪，他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興奮的睡不著覺。
以前只是看書聽書，今日似乎有了這麼一個機會，能讓他將讀書時心中所想，演繹到眼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