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不管去哪裡

  雲端之上,芸苓看著眼前的少年,這張臉是朦朦朧朧的。

  神魂虛無縹緲,就好似一陣摸不著碰不見的煙霧,再加上霧一樣的月光籠罩在他周身,讓他看起來有些虛無縹緲。

  真擔心他下一秒就會像煙一樣散開,再也見不著他了。

  芸苓沒由來地想起了那段灰暗毫無色彩的時間,那一年她三歲,她參加了父親的葬禮。

  她不相信她的父親死了,三歲的她,不相信任何人,她是被強行拖到叔叔家的,到了夜晚,大人們睡熟的時候,她就偷偷從房間裡跑出去。

  那個寒冷的冬天,她穿著單薄的衣裳,一個人踩著雪,四肢凍的冰冷僵硬。

  她在黑暗與風雪中,摸索著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那間小小的茅屋,在那已經破爛不堪的屋舍里,她找到自己和父親原來睡覺的木床,躺在上面,用陳舊的被褥,把自己裹起來。

  被褥里塞是硬硬的茅草外加上一點蒲絨,以前有父親為她取暖,所以她從來不覺得冷,可當她一個人躺在那張床上,才知道冷的四肢麻木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願意回到叔叔嬸嬸的家裡,在燒著木炭的小火盆邊烤火。

  她寧願凍死在那個地方,她把自己的全身都裹進了那張被褥里。

  直到天快亮時,她才聽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二叔和找到了她,那兩個平凡而普通的男人和女人舉著快要燃燒殆盡的火把,那火把上纏著舊布,淋上了昂貴的燈油,他們的發梢和衣服上,都落下了白雪。

  二叔對她說了一句話。

  他說:「你是你父親用命換回來的。」

  她聽了這句話後,沉默地從那堅硬而冰冷的被子裡逃了出來。

  於是那一天之後,她開始好好地吃飯,好好地睡覺。

  她開始珍惜自己的每一天,她在二叔和的照顧下慢慢地長大。

  可她還是經常一個人待著,她坐在那條涓涓不斷的溪流邊一個人發呆,她不知道該去哪裡,這地方好像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當大人們看到她的時候,都會快步走開,不敢多看她一眼。

  雖然那一年她還小,但她知道這些人很不喜歡她,她覺得二叔和嬸也不喜歡她,沒有人喜歡她,每一個人都在盼望她消失,她真想一個人離開,可她又會想起那句話。

  「你是你父親用命換回來的。」

  一個人的生命,原來是如此沉重的東西。

  她努力地度過每一天,儘量不給叔叔嬸嬸添麻煩,她自己洗衣,也幫叔叔洗,她沒那個力氣劈柴,就到木林里去撿枯樹枝,去竹林里撿干筍殼。

  每一頓飯她都吃的很少,叔叔家也很不容易,那時候他們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和晚上各一頓,她只吃一點點,從來不敢吃飽。

  如此,她熬過了五年。

  在村里,她會避開人多的地方,出去撿柴洗衣的,她偶爾會看到一群孩子聚在一塊,他們坐在石頭上,在一棵平時村里人喝茶閒聊的木墩子上扳手腕,比誰的力氣大。

  她看到了一個男孩,男孩坐在那個木墩子的後面,把好些個比他的高大的孩子,都扳贏了。

  那時候,她還不覺得自己會和這個男孩有所交集。

  她曾經以為那種混沌的日子還很長久,但它終究在某個夕陽時分結束了。

  那天傍晚,她端著木盆,去水車旁打了水,洗了洗自己因為撿柴而落上灰塵的頭髮。

  「你看得見麼?」

  那個比她還稚嫩一些的男孩,來到她的身邊,輕聲問她。

  男孩沐浴著夕陽,來到了她的身邊,

  她一日復一日的生活,突如其來地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男孩和她一起救下了白鼠,一起尋到了玉簡。

  男孩教她識字,給她講那玉簡上寫著的故事,他們約好傍晚在河流邊一個偏僻的小坡下聚會,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聚會。

  漸漸的,她發現自己開始期待每天的傍晚,她能辨別出那與眾不同的腳步聲了,其他人的腳步會讓她感到害怕而躲到別出去,但男孩的腳步聲卻能讓她覺得安心。

  每當看到夕陽的時候,她就會想起男孩的臉,男孩總是容光煥發。

  男孩拿著削尖木插說要去河裡抓魚,給他們倆補補身子,他們在河裡抓魚,

  在那小土坡下面挖了一個坑,點起了火焰。

  火堆旁,芸苓把魚的鱗片掛去,給魚開膛破肚,將其叉在了木架子做烤魚。

  芸苓與他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在那簡陋的小坡下,他們有了一個青石鍋,有了木碗和木筷,有了菜刀,有了坐的凳子和放碗的小桌子。

  當他們坐在一起說話,坐在一起吃魚的時候,芸苓經常會有這樣一種錯覺。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一個家。

  那對她來說,是無可替代的時間。

  她眼中的世界,慢慢有了色彩,當她看著男孩張開雙臂肆意奔跑的時候,她也止不住跟著男孩奔跑起來。

  在那金色的餘暉之中,她生怕自己掉下了隊,她怕那個人一直往前跑呀跑呀跑,然後她就被落在後面,永遠也趕不上那個背影。

  但她沒出聲讓那個人等等她,她不想成為一個累贅,更不想成為束縛。

  她已經有過這樣的經歷,那個雪夜裡,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她只能躲在黑暗逼仄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當她長大之後,她漸漸明白,父親為何總是走到哪裡都帶著她,因為她只是一個連走路都可能會摔倒的孩子。

  如今她不再是個孩子了,她長大了。

  她不想再有人顧慮她會摔倒,所以時時刻刻都守著她。

  「莊行,我們認識多少年了?」芸苓問。

  「今年二月,就九年了。」莊行說。

  「九年了啊..:」芸苓數著遇見他的每一天。

  她並不是在逼眼前人給她一個答覆,她只是想說,有你在地方,就是我的家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跟你一起走。

  她看向雲下變得的宜都,那年璧中游,她沒來得及去欣賞那風景,但此時她發現,原來雲上的風景,也可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