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初年,初冬。
莊行尚未睜開眼的時候,就感覺到有幾團重物壓在自己的身上。
鼻子有點痒痒的,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輕輕撓他。
他覺得不太舒服,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屋子裡還是黑的,外面天還沒亮。
朦朧之中,他看到三個毛糰子蜷縮著壓在他的被褥上,分別壓住了他的胸口、右手和左腿,還有一隻趴在他的枕頭邊,毛茸茸的大尾巴放在了他的鼻子上,時不時不安分地搖晃幾下,像是根大雞毛撣子。
只有一個小家夥乖乖地躺在那個用竹片編成的鋪著棉花和毯子的小窩裡,那是老二,它懶洋洋地在小窩裡翻了個身,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睡的正香。
莊行起床後第一件事,是伸出雙手,把身上的貓熊托起來,放在一旁。
難怪昨晚做了一個沉入冰湖無法呼吸通暢的夢,有一團十幾斤的紅貓熊壓在胸口,就好比睡覺的時候,在胸口那裡放了一塊石頭,肺部被壓住了,自然會覺得呼吸困難。
好在他最近習練龍息訣,初有成效,不然夜裡估計就被壓的睡不舒服醒了過來。
窒窒的聲音之中,他動作輕輕地穿好衣服,調整了一下呼吸節奏,緩緩吐氣吸氣,運轉真惡。
這便是龍息訣的修煉方式,龍息訣是一種配合真流動的呼吸之法,要想修煉有成,必須一天從白到黑,不間斷地按照那法門中記述的要求,讓呼吸節奏與經脈中流動的真配合起來。
這事說起來不簡單,實際上,它也確實很難。
首先,脈絡上它就對修煉者有要求,如果筋脈天生不夠通暢,堵塞有加,修煉龍息訣可以說是一件十分費力而又不見成效的事情。
其次,呼吸是本能反應,不需要做任何思考就能自然而然地進行下去,但要呼吸配合龍息訣的運轉,那其實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情。
一兩個小時還好,時間一長,就會覺得有點難以招架,若是心無旁驁地打坐,莊行覺得自己還能穩得住,但期間做了做別的事情,比如燒飯,習劍,就很容易打亂節奏,讓呼吸紊亂。
而這道法門修煉的最不容易之處就在這裡,一旦中途斷掉了節奏,哪怕只是一瞬間,當日的修行效果也會大打折扣。
根據莊行的體驗來說,一次性最好要保證至少有十個小時的呼吸穩定,否則這一天基本上就前功盡棄了。
但一天修行十個小時,也只是初階入門而已,到了中階境界,需要睡覺時也能保持住心神。
最終的大成圓滿境界,是將此法變得與呼吸一般,無所想,隨心所欲,不過那就想的太遠了,莊行覺得自己短時間內到中階都很困難,
話雖如此,經過兩月的調整習練,他好歲算是入門了。
他感覺自己的氣息悠長了不少,如果拿一個大氣球給他,他覺得他能一口氣將氣球吹爆,中途都不用換氣。
僅僅是兩月而已,他的真約莫就增長了十分之一。
要知道,他已經不是個初入道門的毛頭小子了,他在山上待了八年,就只是這增長的十分之一,也已經頂得上兩個半當年在村里五歲的他了。
按照理想情況,如此修行個兩三年,他的真就能翻上好幾倍。
正常的修行法訣做不到此種奇效,不管是玄清觀自己的內功,還是莊行從白蓮居士那裡學來的內功,都會在真的增長之中遇到瓶頸。
人的身體就是一個水缸,真將水缸裝滿了,再裝多了就會滿溢出來。
但龍息訣這門奇法,卻能在裝水的過程中將水缸一點點變大,還有精煉真烈之妙用,不愧是應龍所創的功法。
莊行大致能感覺得出來,這龍息訣是真的模仿在模仿「龍息」,它就像是「五禽戲」那樣所創造出來的。
肉眼可見真惡的增長量,調動了他的積極性,這是實打實的提升。
他穩定了呼吸狀態後,開始了新的一天。
他沒把貓熊吵醒,紅貓熊雖然沒有冬眠的習性,但天冷的時候,它們睡覺的時間也會變得更長。
它們來此三年多了,外貌上沒什麽變化,可按歲羅數來說,它們都有十歲多了,以貓熊的年齡,已經步入了中年,不再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氣溫適宜的時候還好,太冷太熱的時候,它們就會失去活力。
還是讓它們多休息休息吧,三年下來,莊行早已習慣了貓熊的陪伴,他希望小家夥們能長壽一些,平日裡從不餓著它們,也不累著它們。
只是,看它們的體型,一個個都圓滾了不少。
雖然過冬的動物,需要脂肪來提供熱量,但脂肪消耗不掉就變成了肥肉,也許還是要讓貓熊適當地鍛鏈一下?
他思考著踏出了臥室,他臥室的門並沒有關上,代替門的是垂下來的幕簾,
不關門主要是為了貓熊出行方便,小家夥們的茅屋建在院子外面,是用茅草蓋起來的沙石處。
起床第一件事是燒熱水,第二件事是去茅屋釋放一下,第三件事是洗漱。
今天山上起了大霧,他推開門的時候,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遮蔽了視線。
冷空氣席捲而來,屋頂和地上都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昨天夜裡就在飄雪了,處在這樣一個昏暗而又純白的世界當中,他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那菜園子裡的黃瓜藤,早都被凍的枯萎了。
這個冬天真是很冷,他習慣性地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暖身訣,略顯僵硬的關節,慢慢活動了起來,他的身子也熱了起來。
霧氣很重,但伴隨著太陽升入天空,黑暗蒼白的底色變得有了生氣。
他全神貫注地沉浸進去,同時修行暖身訣和龍息訣對於注意力更要求集中,
他無暇關注其它的事情,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於自己。
他的腳步在雪中畫出一個完整的圓,他的呼吸內斂,彷佛一塊穩重的磐石。
當他打完最後一個架勢,收拳於腰的時候,他才感知到那一道視線。
不知何時,燕槐安坐在了屋檐下的木墩子小板凳上,靜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