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所尋之物(上)

  燕槐安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百花谷...她忘記了自己走了多遠的路,才遇到那個會變成她的模樣的樹靈。

  那天她走的很累了,就找了個地方睡下。

  醒來的時候,她看到一個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坐在她身旁,目不轉晴地看著她。

  以往燕槐安只要拔出劍來,看到她的人就會把視線移開,很少有人能在她握劍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睛,一般這個時候,她就得做好打架的準備了,可這個人卻並不躲,並不逃,也沒有要和她打架的意思。

  燕槐安看出了那是個樹靈,樹靈不說話,把手上捧著的紅色果子放到了她的身前。

  她現在還很清晰地記得那個場景,她們坐在長了青苔的石頭上,清澈的溪水從腳邊流過,充滿綠意的山谷里,有鳥雀停在枝頭,幾束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照到她的身旁,她嘗了嘗果子,很酸,但酸中帶著一些微甜。

  山谷里很安靜,沒有太多雜亂的聲音,沒有太多的人盯著她看。

  這裡沒有舉劍披甲的土兵,也沒有面目掙獰的妖魔。

  樹靈拉著她的手,帶她在那個寧靜的山谷里走了一圈,她看到了一棵很高的雲杉樹,把整個天空都遮蓋住。

  她確實是走的有點累了,那時候四處兵荒馬亂,她不想再看到很多的死人,

  不想再遇上吃人的妖魔,就在那山谷里歇息了一段時間。

  即便現在回想起來,那也是一段很舒服的日子,讓人懷念。

  她在雲杉樹下的一個山洞裡住著,樹靈經常會來見她,但從不說話。

  她也不說話,說話對她來說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她不知道其他人為什麽能那麽輕易就學會說話,可她想要學會說一句話,要費很大的功夫。

  她摸索了很久,才學會了第一個詞句。

  即便學會了一些話,她還是更習慣用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在山谷外,大多數時候她都握著劍,但在山谷里,她很少握劍,她更喜歡坐在某個溪石邊,看著水流發呆。

  她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好像不必去找那些東西。

  可後來山谷里來了一群人,那群人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他們衣衫樓,拖家帶口地跑到了山谷里來。

  燕槐安在外面見過這樣的人,山谷外面在打仗,當士兵經過某個村落的時候,村子裡的人就必須按照要求把他們的糧食和財物繳納上去,許多人沒有了吃的,住的地方也被霸占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看到過,但並沒有去管過,遠遠觀望到了,她就會用斗笠遮住自己的臉往人少的地方走。

  今天遇到的這群人,她本來也不想管,她躲了起來,覺得過一會兒,這群人就會走了。

  可是樹靈把山谷里的果子,分給了他們。

  那群人在山谷里住了下來,樹靈時常會以燕槐安的面貌去聽他們說話,後來樹靈也學會了說話,她和燕槐安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少了。

  樹靈偶爾也會來,她說那些人是逃難來的,她想把這些人收留下來,她想給這個山谷取一個名字,她說她喜歡花草,這山谷就叫百花谷好了。

  以前和燕槐安一起坐著的樹靈,忽然之間變得很忙了。

  樹靈幫那些人開墾田地,幫他們建立屋舍,把自己的樹枝折下來,給他們製作成武器和農具。

  那些人在山谷中養雞種田,漸漸地換上了新的衣服。

  燕槐安在山谷中看著這一切慢慢發生,有時有妖邪來犯,她便提劍而去。

  但她在山谷里的時候,又太過懶散了,很少習劍,很少習練心法,沒能把寒氣壓制住。

  不夠勤快的時候,她的頭髮就會因為寒氣的侵蝕變成雪一樣的顏色,如果遇見很厲害的妖魔,她也有一招保命的心法,可以把體內的寒氣驅使來供自己所用。

  但不能用的太多,越用,寒氣的侵蝕就更勝,好在遇見的妖魔都不是很厲害,不是很需要她用這招。

  斬了妖魔,百花谷的人會為她歡呼,妖魔不來的時候,她還是一樣無所事事,在安靜無人的地方發呆。

  慢慢的,燕槐安也記住了一些人的名字,樹靈說,好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呀,他們都把你當做神仙,還給你建了一座廟呢。

  可實際上,她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她開始覺得冷了,可她覺得那樣好像也無所謂。

  許多年後,當山谷外平靜下來的時候,妖魔就很少再來了。

  她覺得樹靈好厲害,居然真的讓這個山谷變成了百花谷。

  樹靈有那麽多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

  可她呢?

  她想做什麽呢?

  她不知道...

  把她養大的人,只教會了她如何揮劍,只教會了她如何運轉心法,抵禦她這與生俱來的寒氣。

  她是個只會揮劍的人,她不止殺過妖魔,也殺過人,她只是為了活下去。

  她好像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可是,留在山谷里的時候,她好像連活下去這件事都放棄了..

  看著樹靈把那個一無所有的山谷變成了如今的百花谷,她心裡忽然有了一種渴求..園她不知道那渴求是什麽,但是她下了決心,離開那個安逸的山谷。

  她提起劍離開了,去繼續許多年前沒有做完的事情。

  她開始在竹片上刻字,儘可能多和人交流。

  她每天都習劍,不再偷懶。

  她斬妖除魔,不再袖手旁觀,儘量把自己能救下的人救下。

  她遇到了很多難以應對的事情,有些人太過熱情,有些人又胡攪是非。

  她嘗試做飯,嘗試畫畫。

  她把找到的東西帶回去,慢慢壓制住了自己的寒氣,讓頭髮變回了黑色。

  在這段時間裡,她一次都沒有回去過那個山谷,她覺得那不是屬於她的地方。

  她一件又一件地尋找著,可是越是尋找,她就越覺得迷茫。

  她到底在找什麽呢?

  好像什麽都沒找到.:

  她還是無法像樹靈一樣,說出「我想把這些人收留下來」,「我想把這山谷取個名字」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