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行大致能想像的出剛才發生了什麽,貓咪是晝伏夜出的小動物,那隻三花貓應該是挑了一個沒有什麽人的地方,趴著睡覺,然而正巧被路過的燕槐安看到了。
睡著的小貓咪,毛茸茸的,熱乎乎的小貓咪,它就那麽毫無防備地趴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想要抱抱它,摸摸它,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這年頭的貓咪,終歸不是那種整日關在房間裡,傻乎乎的,對陌生人幾乎沒有一絲防備心的寵物貓。
雖然養貓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放養的,他們不會給貓咪栓繩子,也不會把貓咪關在房間裡面,與其說養貓,倒不如說是讓貓寄宿在家裡,很多時候,家貓都會翻牆越瓦出去玩,等累了,餓了,才會回屋來,偶爾幫家裡抓抓耗子。
這樣的小貓,依然保留著許多的警惕性,若是在睡著時忽然被人抱住,自然會受到驚嚇。
不過常人想抱住那隻三花貓,怕是剛走幾步,就會被聽到腳步聲,也就只有神出鬼沒的燕槐安,能在小貓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把它抱起來了。
然後就正巧被附近的莊行聽到了小貓的慘叫,那隻三花貓一定被嚇壞了,睡的正香,忽然就被一個體型大自己許多倍的「巨人」給擒拿住。
這一天,它終於回想起來了,被那些傢伙支配的恐懼.
莊行知道那種感覺,躺在嬰兒床里,娘親不在的時候,忽然發現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簡直就是恐怖片現場,還以為會被吃掉,
可憐的小貓,希望它能快點把心情平復下來。
不過,也正是虧了這隻小貓,才能在這裡遇見燕槐安。
「燕姐姐,好久不見了。」莊行揮手。
燕槐安有點僵硬地抬起手來,和他打了招呼,她一定也很意外,居然會在宜都和自己碰上。
為了能讓她從被小貓咪拒絕的失落中恢復過來,莊行邀請她去屋裡一起吃飯。
「姐姐吃飯了嗎?我正準備回去做飯呢,我們一起吃吧。「」
莊行亮了亮手裡的鱸魚和抱起來的鮮蝦,河蝦還是活的,弓著背,被裝在莊行新買的鏤空竹簍里,從透氣的小口,揮動著它們的腳足。
有時候莊行會想,這世上為什麽會有蝦這麽適合被吃的生物呢?
燕槐安看了莊行一會兒,如果是其他人的邀請,她大概會搖頭拒絕,一個人離開吧。
和其他人說話,難度如果是五,那麽到別人家裡去吃飯,難度起碼有二十。
不過她好歹在莊行家吃過很多頓飯,有可能是她覺得莊行的手藝很不錯,做出來的飯菜很美味,她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莊行帶著她回去白馬寺那邊的小別院,走在路上,莊行向她說明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裡。
「清虛子道長說想到宜都來拜訪故人,就讓我跟著來了。』
「昨天才到的宜都,我們住在白馬寺那邊,寺里的主持好像是道長的朋友,給我們安排了一個小院子。
「今年冬天好像是要在這邊過了,道長今天又去拜訪朋友了,我才想著自已做點飯菜吃,去市場買了魚蝦。」
她安安靜靜的聽著,莊行沒問她在宜都干什麽,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事情。
沒辦法,讓燕姐姐開口,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為了不讓氣氛顯的很尷尬,莊行只能自己來熱熱場。
就像是對付那些第一次來牛郎店,面子薄還不敢說話的女孩子一樣,這種時候就得安排一個胸肌很大很騷包的金髮帥哥,來炒熱氣氛。
那種牛郎店的老客人,上來就開始對牛郎上下其手的富婆,才需要給她們來一個腰間掛著刀劍的冷麵魔男。
莊行一路帶著燕槐安來到了院子裡,清虛子道長果真是出門去了,一時半會不像是會回來的樣子。
「姐姐先在屋裡坐坐吧,我馬上去做飯。」
莊行端來了板凳,燕槐安取下斗笠和蓑衣,坐了下來。
莊行去廚房燒柴熱水,把粟米給煮上,
過了一會兒,燕槐安走了進來,她看了一圈。
看她的樣子,好像是想來幫忙。
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面,果然還是會覺得無聊的吧。
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實在是太少了,尤其是一個人的娛樂活動,幾乎沒有。
像書籍畫本這一類的東西並沒有普及開來,仍然屬於比較昂貴的東西,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就只能發呆,要麽就自己寫點東西,畫點東西,解解乏。
光是等飯煮好就要好一會兒,這麽長的時間,一個人坐著,確實沒什麽意思。
處理食材,燒火煮飯,總比發呆要來的有趣一些。
莊行就蠻喜歡燒火的,拿著燒火棍,在灶台裡面把木柴堆的方方正正,看著火焰跳動,心裡會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燕槐安來看他,應該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麽她能做的事情。
至於她為什麽不主動開口,大概是在害怕被拒絕吧。
畢竟她是除魔衛道的女俠,到了別人家裡,都是座上賓,就算鼓起勇氣說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肯定也會被拒絕的,大概都是千篇一律的話。
反正莊行還是小孩子,小孩子不懂禮數,想省點功夫也是可以理解的。
「姐姐能幫我處理一下河蝦嗎?』
他把倒在盆里的河蝦,取了一隻出來,乾淨利落地扯掉了蝦頭和蝦線。
「好。」燕槐安看了看,答應了下來。
於是莊行將那盆河蝦,都交給了她打理。
「就像剛才這樣,把蝦線扯出來就好了,蝦頭就不要丟了,把裡面的內臟去掉,炒一炒,就很香的。
燕槐安點點頭,於是和那盆河蝦較起勁來。
燕槐安處理河蝦的時候,他順便將鱸魚剖開,除掉內臟,刮去鱗片。
這一套工序他很熟練,以前在村裡的時候,他就經常和芸苓一起抓魚來吃。
把魚處理好的時候,河蝦也全部弄好了。
蝦果然天生就是用來被人吃的東西,將蝦頭裡的內臟去掉,再將蝦線去掉,剩餘的部位都可以拿來做菜莊行用麻油和鹽,混合著蔥姜,將洗乾淨的蝦頭炒香之後,就加水,把片好的鱸魚和蝦肉一起丟進去煮,煮了一鍋簡單的魚蝦湯。
莊行和燕槐安一起在廳堂內吃飯,說起來,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在一張桌上吃飯。
他將那一大鍋魚湯,端到桌上」
莊行端著熱飯,喝著熱湯,在這雪天裡,倒也舒服。
吃到最後的時候,碗都舉了起來,頭也仰了起來,一鍋魚蝦,分的乾乾淨淨。
洗碗的事,總歸不能讓女俠來了,他把碗筷收好,鍋里沒留完的湯,裝進碗裡凝著,才去刷鍋下午無事,便在門口的茶鋪買了些茶葉,回屋泡了茶水,和女俠坐在屋檐下,喝喝熱茶。
到後面,莊行也懶得說話了,倒不是無話可說,只是覺得沒必要說了。
兩個人只是坐在一起看雪,雪花飄落,紛紛揚揚。
晚飯,他們也是一起吃的」
老道人到吃晚飯點也沒回來,應當是要被別人招待著吃晚飯了。
莊行把箱子裡的麵粉拿了一部分出來,煮了兩碗面,中午特地留了一點湯底,就是為了配面,
很鮮很好吃。
他吸溜吸溜地吃完了麵條,收好碗筷,看著屋外的雪,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今年的雪來的好早呀。」
燕槐安抬起頭,看向屋檐外面的烏雲,拿起了自己的斗笠的蓑衣。
「燕姐姐要走了嗎?」莊行問。
「嗯。」燕槐安點點頭。
「我送送姐姐。」莊行起身。
他把燕槐安送出門外,一直把她送到她住的地方去。
她住在巷子裡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里,宜都貿易發達,是交通要道,城內充滿了往來客商,賣力傭工,到了時節,還會有往來趕考的書生,待任的官員,因外來人多,所以宜都的旅邸業十分興旺。
許多人,就是以旅店為生的,有立著牌匾的大旅店,也有巷子裡,把自家清理一下,就租出去讓外人住的小院子。
燕槐安住的,似乎就是這樣的小院。
只是個棲身的地方,這院子裡的炊具都蒙上了灰,許久沒用過了。
這地方離白馬寺不算遠,約莫走二十來分鐘的樣子,是順道走,不然莊行也不會在那條巷子裡撞見她。
「姐姐冬天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明日要出城,但不會走遠。」
「那我等姐姐回來了,再來找姐姐玩。」
「好。
燕槐安似乎是擔心他來的時候,找不到人,竟然把門房的鑰匙都分給了他。
時候晚了,他拿著鑰匙,也不好再打擾,便回屋去了。
老道人到了夜裡才回來,莊行把自己遇到燕槐安的事情告訴了他。
「燕小姐也在宜都呀..」老道人說道,「改日我們再去登門拜訪。「
這日,也就沒有什麽其它事情了,算是在宜都安頓了下來。
次日,莊行去看望了一次小茉莉,第三天去燕槐安的院子裡看了一眼,人還沒回來,也就耐心地等著。
只是
這雪,卻是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幾乎每日都要下個好幾回。
離今年的第一場雪,才過去了四天,路面上堆著的雪,走路都讓人覺得麻煩了。
別院裡的柴木用盡了,道長本來是讓他去找柴夫,買些柴木回來,但他閒來無事,就說自己去城外砍些柴就好。
反正費不了什麽功夫,幾劍就能把柴木砍好了。
老道人囑咐了幾句,給了他幾張符,便讓他自己出城去了。
他沒打算走遠,但是來到城門口,卻發現附近的柴木早已讓人砍完了。
只有官道兩旁的柏樹還立著,不是因為那些樹木長的不夠好才沒人砍,是因為官道兩旁種下的樹,是不許人砍的,砍了就是觸犯了律法,要是被官差抓住,雖然不是什麽大罪,但也少不了屁股捱上幾大板。
官府的板子可不是樣子貨,來個二十板,那是能把人打廢掉的,沒人想白受這罪,自然就沒有人敢砍這些柏樹。
莊行也沒有特權,去砍這些柏樹,只好往別處去尋柴木,好在才入冬沒多久,出城沒走多遠,
還是讓他找到了未柴。
除了他以外,還有人在劈柴,那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帶著一個年歲約莫六七歲的弟弟,兩人都背著籮筐。
那少年也看到了莊行,愣了一下,朝著莊行揮手。
莊行看到他的臉,認出他來,正是兩年前被人販子拐走的楚勝。
「莊行道長!」楚勝面露笑容,「你怎麽到宜都來了!「
「跟著師父來宜都的。」莊行看向楚勝身旁的小胖墩,「這是你弟弟嗎。「
「這是我弟弟,楚雲。」楚勝把弟弟拉到身邊來,「弟弟,快和道長打聲招呼。」
「道長好。」」
「你好你好。」
小胖墩眨眨眼,好奇地看過來,雖然他一板一眼地給莊行問好,但是他這眼神莊行很熟悉,和走在街上時,那些孩童看莊行的眼神一樣」
要不是這小子的哥哥在這,莊行懷疑他都要跑上來,問可不可以摸摸你的劍了。
他在城裡真的遇到過這樣的孩子,還不少,但吳師傅鍛造的劍太過鋒利,刀劍無眼,他擔心把人傷到,就沒有同意過。
「道長來這裡是為了除妖嗎?難道這附近又來了什麽妖物?」楚勝擔心附近有危險,把弟弟攬住,走到了莊行身邊來。
「屋裡柴木用完了,我只是來砍柴的。」莊行亮了亮手上的草繩,他本打算隨便找個地方砍一捆柴就背回去的。
「是這樣呀。」楚勝將自己的背簍放下來,「那道長將這些柴取回去吧,家中還有柴火,我們出門來,也只是因為今年下雪格外早,擔心柴木不夠用,才出門來補柴,其實要不要都無妨。「
楚勝話是這麽說,他的手卻已經凍紅了。
莊行看出來,楚勝和弟弟的手都凍紅凍僵了。
就算家中柴木真的夠用,他們也可以將這些柴木帶到城裡去賣掉的。
若真是舉手之勞,他將這些柴木取了也就算了,可楚勝明顯是帶著弟弟在這裡砍了許久,才收下這麽一點柴木,他怎麽好意思要呢?
「—些木柴而已,不礙事。」
莊行笑了笑,只是取劍出來,朝著那裡的干木一揮。
劍氣縱橫,將柴木劈開。
刷幾聲,就有好幾節木頭散開,小胖墩頓時瞪大了眼睛,亮閃閃地看向莊行手裡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