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恪敬公主之子生在正月初二凌晨,日子很大,可能也帶給了這孩子逢凶化吉的福氣,因此能在被幾乎所有人放棄的情況下,最終還是在母親的堅持下誕生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公主的情況不是很好,雖然沒有再大出血,但是下紅仍然淋漓不盡,元氣也被抽乾了大半,月子裡也斷斷不可能移回公主府了,因此太后就特許趙若楨暫時在寧壽宮中住下,直到孩子滿月。

  除了身為駙馬的藺群無法時常來看望妻兒,其他倒是沒什麼不方便的。

  期間太后年事已高,一直是皇后在照顧女兒,她這十幾年間從沒有這樣長的時間逗留在咸寧宮外過,以至於後宮中不免非議,以為皇后要藉此「病癒」。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謀害皇嗣」已經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況且那件事還未遂,德妃和大皇子活蹦亂跳的直到現在,如今連皇孫都有了。

  後宮內闈之間的傾軋本屬尋常事,連德妃當時都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重要,一次對他們母子不算成功的謀害——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德妃添油加醋,誇張得來的效果,居然就真的能讓一國之母徹底失寵,被半軟禁在咸寧宮這麼多年。

  德妃一開始只以為可以藉此讓帝後離心,至於失寵冷落,頂多頂多也就是半年的功夫,然後皇后在憑藉別的理由,例如必須要出席的國宴,女兒的身體,或者太后求情之類原因的復寵,雖然地位不如之前穩固,但是好歹能維持中宮的尊嚴。

  她都想好了,之後再用細水長流的水磨工夫,一點點的讓她徹底翻不了身,德妃自己做不到,這還不是有滿宮的「姐妹」麼?

  可是誰也沒想到,皇帝的懲罰竟然是這樣的曠日持久,久到讓旁觀的人看了都頭皮發麻的地步。

  整整十八、不應該是十九年了,名義上因為生病修養,不宜走動,皇后固定能從自己宮中走出的日子一共就四天:千秋節,除夕夜宴,元旦朝宴和上元宴,其中還有三天集中在過年的這幾天。

  其餘時間想要出來,總是要有特殊情況——像這次公主懷孕或者坐月子,要不然就是太后病重。

  可是這次為了照顧虛弱不堪的趙若楨,皇后從除夕到十五都可以去寧壽宮待著,時間已經超過過往兩年的總和了。

  所有人都在猜測皇后是不是要藉此機會徹底解禁了,沒有人樂於見到此事,但是想一想卻也只能認命——這麼長時間的冷落已經是超乎想像了,她們總不能期盼可以關皇后一輩子。

  接著事實證明所有人都低估了皇帝的記性,他還真就可以將自己的髮妻關上一生一世。

  恪敬公主身體慢慢康復,徹底脫離了危險,在上元宴的第二天,皇后便猝不及防的又「病」了,理由就是皇后體弱,侍奉太后也不周到,就在想要照常去看望女兒的當口被攔在了咸寧宮內,從此又是漫長的養病的日子。

  這一手可以說給了人希望之後又給了絕望,任誰也不敢猜測皇帝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更微妙的是,太后這次始終保持了沉默。

  恪敬公主自然不依,但是她已經不是剛生產完,一受刺激就下血不止的情況了,怎麼請求怎麼發脾氣都沒有效果,甚至連太后的說服不了,這反對甚至壓根沒傳到她父親耳朵里去。

  加上她身子虛弱,但是卻仍有奶水,藺小公子喝了一次親娘的奶之後,就不再親近奶娘,每日需要公主自己親力親為去餵奶,為了兒子實在是沒有那個精力再去鬧了。

  她這次實際上算得上一次難產,大人和孩子都算不上好,太后硬是將她的月子延到了兩個月,連小公子的滿月宴都沒有大辦,專等到了公主月子坐完了,這才體體面面的在寧壽宮擺了一次家宴。

  「喲,瞧這小模樣生的,」德妃上下打量了兩眼:「像公主倒是多些。」

  恪敬公主穿著一襲正紅色的宮裝,頭上戴著金絲嵌八寶鳳簪,口唇用胭脂塗得鮮紅,兩頰也薄施粉黛,看上去整個人十分精神,險些難產而死的陰霾也似乎離她而去。

  太后怕損了小孩子的福氣,除了有體面的後宮嬪妃,趙若楨的幾個弟妹,就只請了宮外幾個相熟的長公主和王妃,人不多,倒是不顯得那樣嘈雜。

  恪敬公主見了德妃慣常沒有好臉色的,聞言根本不搭腔,只指了坐在下首的吳王妃齊氏道:「你家的孩子,怎麼不抱過來瞧瞧,看生得像誰?」

  齊氏如今有了兒子,什麼都滿足了,就連大皇子慣常拈花惹草都不能消減她見到孩子時的好心情,更何況大皇子近幾個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轉了性子,比往常收斂的多。

  換了以往,齊氏面對公主的問話怎麼著也得暗生生的跟她頂兩句嘴,可她現在自覺已經是皇孫之母,不願意失了體面,聞言只是勾了勾唇:「大哥兒前些天剛學會了抬頭,每天新奇的不得了,可有勁兒了,我們就把他留在家了,免得到時候衝撞了太后娘娘。」

  太后聞言,驚喜道:「這就會抬頭了?大哥兒生的可真壯實,你可要好好養著。」

  齊氏笑著應了,又道:「大哥兒皮著呢,很不用我們細養,我瞧著藺小公子倒是乖巧。」

  太后下意識的看了眼襁褓中的嬰兒,有些犯愁:「這孩子身子骨不算強健,但是也算不得乖巧,夜裡要哭醒好幾次呢,不見到他娘就一刻也不安生。」

  皇帝的的一位妹妹,安慶長公主插話道:「這麼說近來生的兩個都是皮小子了?」

  淑妃慢慢道:「不是還懷著一個麼?指不定貴妃就生個乖巧的。」

  安慶長公主一愣,接著訥訥道:「貴妃的性子和順,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怕都是極乖巧的。」

  太后在邵循面前一直嫌棄皇帝小時候調皮,每每嘴上都說希望她能生個聽話的好孩子,但是此時當著眾人的面卻道:「乖不乖的都是我的孫子,我還嫌寧壽宮不夠熱鬧呢,到時候一個活潑機靈的小皇子放在這裡,多讓人喜歡啊。」

  嘖,這時候不論是德妃還是淑妃,倒是想法一致,都在心裡撇嘴——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到了貴妃的孩子就什麼都好了……

  還小皇子……這就知道一定是男孩兒了?

  正在腹誹著,說曹操曹操到,外面唱到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原來是皇帝攜貴妃聯袂而至。

  雖說是開了春,這天依舊有些冷,人人都還沒換下冬裝。

  進門的皇帝身材頎長高大,沒有穿的多厚,只在便服外頭披了一件寶藍的披風,一進門就摘下來扔給了內侍,露出十分輕便的長衫,看上去非常年輕,著實風度翩翩,儒雅俊美。

  反倒是貴妃穿的一層一又一層,夾襖外面還有銀灰色的狐皮大氅,裹的嚴嚴實實的,被皇帝攬在懷裡,像個圓滾滾的糰子。

  太后一見邵循便笑了,指著她樂不可支道:「這是誰給你打扮的,哈哈,這還能走路嗎?」

  室內溫暖如春,邵循一進門,額上就滲出了汗水,聞言一邊解下大氅,一邊嗔怪的看了眼皇帝。

  就說打扮成這樣子會被取笑的。

  皇帝也不覺得理虧,反而覺得她這樣穿十分可愛,隨手接過她脫下的衣裳掛在臂間,還順手摸了摸她被兜帽蹭的有些毛躁的腦袋。

  兩人越過眾人,坐到了太后身邊,皇帝知道近來邵循跟太后好得很,也自覺不想礙事,這也不是什麼謹守禮儀的正宴,就特地把中間挨著太后的位子挪給了她。

  宮妃們怎麼想先不說,皇帝的幾個姐妹瞧這樣子倒都覺得有趣極了,他最小的妹妹和昌長公主笑眯眯的道:「皇兄可是來遲了,要是不說出緣故來,可要把賞賜都拿出來補償我們才是。」

  要說皇帝做父親的本事不怎麼樣,當兄弟倒是合格的,他對這些庶出的姐妹們都很和氣,比之對子女的嚴厲,在這些公主們面前總是個溫和的好哥哥。

  因此聞言便是一笑:「自然是有緣故的,但是賞賜也少不了你們。」

  幾位皇妹都追問起來,但是皇帝只是往邵循身上看,笑而不語。

  今天是恪敬公主的主場,邵循也不願意搶什麼風頭,想把話題拉到新生的孩子身上,還是太后一再追問,她才憋不住說了。

  邵循心中也有些興奮,眼睛十分明亮,將太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娘娘,剛才我去兩儀殿坐著,他冷不丁的就動了,之前從沒有過……」

  德妃淑妃聞言都卸了一口氣,心想不就是胎動麼,誰還沒有過似的。

  但是太后不那麼想,她蒼老的手放在邵循已然隆起的小腹上,馬上就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一下,激動道:「對,沒錯,是胎動了!」

  老太后笑得眼睛都快沒了:「我說你這一胎顯懷晚,長得也不快,一直懸著心呢,現在看,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她的喜悅是這樣情真意切,以至於幾位公主都有些訝然。

  她們都是太后的庶女,未出嫁時慣常服侍嫡母,在太后身邊的日子遠比皇帝多得多,自然知道她雖不難伺候,但是也實在不容易討好,只有恪敬公主不知哪裡投了老太太的眼緣,才生下來就待之格外親厚,其他人她雖然也笑臉相待,但要說多真心怕也不見得。

  可是現在看太后對貴妃的樣子……怎麼也不能用逢場作戲來形容吧?

  這真是……難道人跟人的緣分就這麼奇妙?

  恪敬公主看到這一幕心裡也不舒服,她之前是寧壽宮唯一的小主人,太后疼她遠超那些庶出的弟妹,除她之外,皇帝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是她坐月子的這些日子,太后雖說對她的關心一如往昔,但是口中總是阿循長貴妃短的,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往甘露殿送一份,也不想想皇帝那邊指不定早就挑了最好的送去了。

  恪敬公主一旦心裡覺得吃味兒,身邊的宮人總是說她杞人憂天,畢竟太后偏心孫女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現在不過為著貴妃的肚子這才對她青眼有加,本算不了什麼,反倒是公主若是再不滿足,就未免顯得太貪心了些。

  但是恪敬公主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她離太后最近,只靠本能就可以洞悉祖母的愛憎,她能明白太后對貴妃是真心喜愛的,這份喜愛也在一寸寸的侵占著恪敬公主自己的領地。

  要是之前,恪敬公主說了誰的壞話,太后雖不致於當場發作,但是免不了對那人的印象下調三分;可是現在,一旦她抱怨貴妃點什麼,太后總是會先沉默,之後找機會狀似無意的一遍遍跟她說貴妃的好處。

  她的這種喜愛是遠不如對公主的偏愛這樣張揚,似乎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為孫女撐腰,而是下意識的將十分的喜歡只表現出七分甚至五分,恪敬公主不知道這是不是怕自己不高興的緣故——但是事實上,太后越是遮遮掩掩,她卻反倒越是不高興。

  若是不特殊,又何須隱藏?

  偏偏她也不是全然沒有眼色,知道這種被搶了東西似的不滿在太后這裡不好表現出來,在皇帝面前就更是一個字也不能透露,當真是憋屈的難受。

  邵循和太后為她腹中孩子的第一次胎動都有些激動,不免多說了幾句之後。

  接著邵循便笑著道:「說起來今天還沒見這我們小公子呢,娘娘,不叫人抱出來讓陛下看看麼?」

  太后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看了眼趙若楨,見她似乎沒什麼不滿,就覺得有些欣慰,吩咐奶娘將孩子抱了過來,自己親自抱著,想給皇帝看看。

  但是她自覺年老,怕摔了曾孫,不由得稍一猶豫。

  今天的場合鄧妃自然也在,她最先明白太后的想法,便笑著起身過來:「娘,我來抱著吧。」

  她的手還沒有碰到襁褓的邊兒,就被太后下意識的避開了。

  鄧妃的手一僵,再看太后的表情時,卻見她也一臉茫然。

  太后自己都愣了一瞬間,接著醒過神來便道:「你、你身子不好……不能勞累。」

  鄧妃緩緩收回手,微微一笑:「還是娘想得周到,是我思慮不周了……」

  太后明顯為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有些歉意,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轉移話題般轉頭對邵循道:「阿循,你來抱去給皇帝看看。」

  願意把孩子給跟公主不算和睦的貴妃,卻在潛意識中不願意給跟公主相處的不錯的自己。

  鄧妃愣神了片刻,眼中的笑意加更深了。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