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緩緩抬眼,看著皇帝道:「你又是什麼意思?」
皇帝沒有說話。記住本站域名
他的沉默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很能表明態度了。
太后只覺得那一口氣就這麼憋在嗓子眼裡,堵的她幾乎不能呼吸,她經不住咳嗽起來,自己拍著胸口順氣。
皇帝默默的遞上一杯茶,被太后用力推開了:「皇帝!不管你腦子裡在盤算什麼,我都要直說了——不行,不可能!」
皇帝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論門第,論相貌,論……人品,她配不上麼?」
太后沒想到他竟然真有這個想法,,她又急又氣:「這是她配不配的問題麼?如果皇后的位子是只要配得上就能後來者居上的話,那你一輩子恐怕換三四十個還不夠呢。」
「還有,皇后就算在你心裡頭有千般不好,但是這幾年也是老老實實的在咸寧宮裡窩著,你竟這樣輕易的就起了廢后的念頭?叫朝野百姓如何議論?」
皇帝神情沉靜的然人覺得冷,「她曾有大錯。」
太后頓了頓,怒意消退了一些,放緩了聲音繼續勸道:「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現在拿出來說能服人麼?是,你要是執意拿那舊事作為廢后的理由,費些功夫未必成不了,可是明眼人誰不知道這裡頭有貓膩?如果這是為了給將來太子的生母騰地方也就罷了,頂多被人議論幾句不念舊情,可是你現在要迎娶的新後可沒個兒子讓你立,到時候要讓人家議論邵氏未出閣就跟你有私情,勾得你拋棄髮妻?」
這話說的有些刺耳,皇帝忍不住蹙了蹙眉。
但是刺耳才有用,太后見他的表情就知道說到了點上,明白原來那個姑娘才是重點:「別忘了,她可還是淑妃的侄女呢,從小出入宮廷,到時候旁人得說的有多難聽,人人口耳相傳,恐怕幾代之後都有人議論。」
太后自認為這話說的在情在理,皇帝若真是為了邵循著想,就該打消那個荒謬的念頭才對,但是她卻始終也並沒有得到回應。
皇帝貌似平靜的靠著椅背,一隻手搭在扶手上,手指輕輕扣住頂端雕刻精緻的獸首,長目微垂,分明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子女與母親閒聊的架勢。
但他聽了太后的勸解之後卻一言不發。
太后忍不住去看皇帝的眼睛。
皇帝察覺到那道探究的目光,抬起眼瞼與母親對視。
太后的心迅速的沉了下去,形容如墜冰窖也不為過。
——他的眼神中泛著微涼的神光,讓本該平和的表情顯得有種隱約的戾氣。
像是錯覺,卻讓人畏懼。
太后的喉嚨不可遏制的動了一動:「你——想讓皇后去死麼?」
皇帝移開視線:「朕並沒有這樣說。」
可是他在發現皇后占了他心上人的位子時,確確實實的是動了殺心的!
太后簡直不寒而慄。
她娘家人口簡單,嫁得夫君又極有能耐,除了先帝剛剛起義時與丈夫分離吃了半年的苦,後面幾乎被保護的密不透風,安穩的待在了後方,可以說是一直處於在亂世中人人想也想不到桃源之地了。
先帝登基後她無可爭議直接就是皇后,雖然宮中也有幾個以前的侍妾,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舊人,幾乎見不到先帝的面,唯二的兩個皇子都是她親生的,誰當皇帝她都是板上釘釘的太后。
這樣一個沒怎麼經過風霜的老婦人,說她善良也罷,說她愚蠢也好,面對著此刻殺心隱露的兒子,她實實在在起了畏懼之心。
一瞬間的懼怕之後,她馬上回過神來:「皇帝!那是你的髮妻,是楨兒的生母!」
「你、你如果真的動了那心思,就是把楨兒往死里逼啊,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沒法活了!」
太后這次又驚又懼,當真哭得老淚縱橫。
皇帝的呼吸聲很輕,聲音也低沉:「朕沒說過要把她怎麼樣。」
「你不用否認,」太后哽咽著搖了搖頭:「有也好,沒有也罷,你只要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皇后身體如何沒有人比楨兒更清楚的了,要是突然出了事,她會猜不出是怎麼回事嗎?父親殺了母親……這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她看著這個生下來就沒讓她安心過的兒子:
「你就算不顧我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的情分,好歹也看在你父親第一次去打仗時,我拼著被人打死、餓死,也把你護的安安全全的面子……
還有那次維野之戰,你父親不在,所有人都不贊成你調兵冒險,只有我和你哥哥無論如何相信你的能耐,咬著牙支持你把僅有的兵力分走了一半,結果你是大勝而歸,風光無限。可是你知道我們娘倆守著一座不剩多少人的城池有多麼艱難麼?阿瀛拖著病體去城樓上鼓舞士氣,兩天兩夜沒有合眼,最後……最後……你還記得麼?」
她想起那次的事就難受的說不出話來,皇帝沉聲接道:「兄長被流矢射中……險些喪命。」
「是啊,他被一箭貫穿左肩,就剩了一口氣,昏迷了許久才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我不要怪你……可是我怪你了麼?你也是讓我驕傲的兒子,我從沒對這件事抱怨過哪怕一次……」
皇帝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母后和……兄長的恩情兒子永誌不忘。」
太后擦擦眼淚:「也不是讓你怎麼樣,只是你要做什麼,都先稍微為楨兒想想,為我想想……再不濟,你去問問邵氏的意思,問問她願不願意背負著一條人命債走進宮裡。」
皇帝睜開眼:「母后不必提她,朕並沒有要皇后命的意思。」
太后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她往後一靠:「過幾天,我就召邵氏進宮來侍疾。」
不遠處門旁的時鐘一刻不停的行走著,寢殿中氣氛靜謐到讓人不適,太后用很輕的聲音道:「禮尚往來,皇帝,你的心上人,我讓她清清白白,不招任何事非的踏進宮廷……」
皇帝靜默了一會兒:「多謝母后。」
他站起身來,高大到看不出小時候那瘦小孩童的影子:「兒子告退了。」
皇帝要走到到門口時,太后叫住他,聲音難免蒼老:「你想做什麼……都要一步步來,也好……讓旁人心裡有個準備。」
皇帝就站在門邊,他躬身行禮:「是。」
這次英國公府去給皇后賀壽的人是邵震虞、鄭氏和邵瓊,幾人回了府,邵震虞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又被衙門裡的人叫走了。
鄭氏忙著替丈夫換好了衣服,送他出門,又自己換了家常的衣服,把邵瓊也收拾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人提醒說大姑娘發熱了一天,現在像是好些了。
她想起這件事,這就又帶著女兒去往琅玕小築探病。
這時候邵循已經比之前看上去好了許多,鄭氏進臥室,親眼看見邵循,這才鬆了口氣:「阿循,你覺得怎麼樣了?」
邵循正披著衣裳,倚在床頭看書,聞言抬起頭笑道:「早就好了,母親和妹妹這是從宮裡回來了?」
鄭氏探了探邵循額頭上的溫度,道:「可不是麼,這一天下來,累的氣都喘不動……你父親也想來看你,只是公家那邊又有事……還是有點熱,但是不嚴重了。」
邵循閒適的將書本放在了隨手枕邊:「本來就不是多嚴重……阿瓊,你怎麼了?」
邵瓊一臉懨懨的表情:「這次宮裡一點都不好玩,排場大是大,但還不如上次淑妃娘娘的壽宴有意思,一句話不許多說,一步也不讓多走,菜又油又軟,難吃死了,大家都不笑也不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葬禮呢……」
「阿瓊!」鄭氏呵斥了一句,邵瓊癟了癟嘴,不敢說話了。
邵循把玩著手中玉佩的流蘇,並沒有說什麼。
鄭氏打量了邵循幾眼,有些好奇道:「阿循這是有什麼好消息麼?」
邵循怔了一下:「沒有……啊,怎麼了?」
「我瞧你似乎是很高興呢。」鄭氏道:「雖然帶著病……」
沒錯,雖然邵循現在雙頰還帶著發熱引起的紅暈,但是雙眸明亮透光,看著旁人時帶著灼灼的光芒,心情好到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邵循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眨了眨眼,笑眯眯的說:「有麼?可能是身子快要痊癒的原因吧。」
鄭氏有些疑惑,卻又得不到答案,只能慣常的囑咐她保養身子,又說了幾句話,顯示了一下關心,這就帶著邵瓊離開了。
琉翠進來給邵循端藥:「就這麼走了?還真是就過來看『一眼』而已呢。」
邵循將那杯藥一飲而盡:「說這些做怎麼,沒見人家還算是好的了,旁人可是連面都沒露。」
也不怪鄭氏覺得她今天心情好得出奇,以往邵循說這種話時心裡總是不高興的,但是她今天語調輕快,連這種抱怨聽上去都帶了一股子甜味。
琉翠動了動嘴,剛要說什麼,邵揆作為「曹操」,就說到就到了。
邵揆急急忙忙的趕過來,頭上還冒了汗,進門就先問邵循的情況:「怎麼樣了?」
引他進來的柳心偷偷跟玉壺做了個翻白眼的動作,玉壺差點忍不住笑了。
柳心道:「喲,是世子來了,真不巧,您來晚了,我們姑娘就快大安了。」
邵揆進門就被噎了這麼一下,心下有點不虞,但是最近邵循對他耐心漸消,也懶得給他好臉色,以至於他這個當哥哥的也不知不覺的小心翼翼了起來,這要是換了以往他必是要訓斥柳心以下犯上的,可是現在竟然連妹妹房裡頭的姑娘都不敢隨意管教了。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