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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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才能找回失去的最重要的東西呢。

  如果這時有一個人來到你面前告訴你,你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把你現在所擁有的東西全部丟掉,你會照做麼。

  我試著把自己一點一點地丟掉,而我希望填補的那個巨大空缺卻依然空洞如初,它讓我感到越來越迷茫和恐懼。掰棒子的狗熊其實比我要好得多,它很清楚它放棄手中的能夠得到更好的東西。而我就像邯鄲學步的那個人一樣,一無所獲卻自亂了陣腳,狼狽地爬行著不知道該去哪裡。

  我也算夠可笑的吧,口口聲聲說著要成為發光的人,現在卻蹲在黑暗裡一步也不肯離開。

  「我就知道會這樣。」黑暗中傳來一聲嘆息。

  那聲音無奈卻又溫柔,在黑暗中像極了神明的聲音。

  我不敢相信地回過頭去,連臉上的淚水都沒來得及擦。透過眼淚我看見謝安璃站在身後微笑著望著我。

  我的鼻子頓時酸酸的,不知為什麼我心裡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情境,就是跌進滿身泥巴的洞裡弄得狼狽不堪的孩子終於被母親找到了。

  他見我像傻瓜一樣地瞪著他,也變得不自在起來:「你怎麼了,我本來還擔心你要是嚇壞了感動地抱著我大哭我該怎麼辦呢。」

  「我才沒嚇壞呢。」我嘴硬地低下頭使勁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來我在美術教室里狼哭鬼叫的那次給了他不可磨滅的深刻記憶。

  他瞄了瞄我袖子上的眼淚,卻沒有揭穿我:「你不是怕黑麼,幹嘛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就算想裝嬌弱我也不想把我被傅雨希扔下的事情和他分享,於是避重就輕地說:「我跟傅雨希走散了,不知道怎麼就走到這裡來了。」

  「路痴。」他自言自語道。

  「你才是路痴呢,」我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我一路都跟著指示牌走的好嗎。」

  「你說的就是這些東西?」他變戲法一樣地從手上亮出了一把帶著箭頭的指示牌,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後他淡淡地解釋道,「這些牌子都被人旋轉過了,指示的方向都是錯的。」

  「是誰做這樣的事?」我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這麼無聊,但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傅雨希那個傢伙,也只有他會用這麼幼稚的手段報復我。

  等等……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瞪大眼睛看著謝安璃:「你把這些牌子全都摘了?」

  「對啊。」他點點頭。

  「那我們怎麼回去?」

  「那還不好辦,」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些牌子大概就是左右顛倒了一下,只要翻過來,啊……」

  他拿著牌子的手瞬間僵直了。

  我完全不抱希望地問:「你還記得貼牌子的那些樹嗎?」

  他沮喪地搖頭:「不可能記得吧,樹都長得一樣。」

  我實在是無語:「你就是特地趕來幫倒忙的麼?」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良心啊,」他不滿地看著我,「我可是看見你一個人往深處走,擔心你害怕才跟過來的。」

  他話語剛落,我們同時愣住了。

  好尷尬……我感覺自己的臉紅了。偷偷瞥向謝安璃,他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正想著怎麼跟他解釋說我沒有誤會,他卻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走吧,我帶你出去。」

  我抬起頭望向他,發現此時的他已經換上了一副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堅定表情。

  20

  我跟在謝安璃身後慢慢走著,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我們還沒有走出森林。

  他剛剛嫌棄我是路痴,結果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我很快就發現他只是在憑著感覺亂走,開始的時候繞了好幾圈都回到了原地,剛剛甚至完全走反了方向走進了更黑的地方,害我一隻腳踩進樹坑裡差點絆倒。

  而我依然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明明是走在一直恐懼著的黑暗中,明明連該往哪裡走都沒有頭緒。可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相信,相信只要跟在他身後,就一定能走到明亮的地方。

  焦慮、害怕、不安,這些上一刻還緊緊捆綁著我的感覺,居然消失得如此不可思議。

  我只知道走在我前面的是謝安璃,是我一直憧憬著的溪辰。我以為看到他,想到他正在等待著我,我會更加焦躁才對。可是,我卻沒有理由地感到那麼心安。

  也許是因為他正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吧。

  「到了!」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突然被謝安璃用力往前一拉踉蹌了幾步。眼前並不強烈的光芒卻因為久處黑暗的原因顯得格外刺眼。我揉揉眼睛,看清了面前是來時看見的那條小溪,小溪的對岸不遠處是我們的帳篷,帳篷中微弱的燈光跳動著,在黑夜中看起來格外溫暖。

  而最美的,還是失去了森林遮蔽被灑上淡淡月光的溪水。銀白色的月光仿佛破碎的星星一樣,散落在流動著的溪流中,無論是顏色還是聲音,都是那麼溫柔。

  「怎麼樣,走出來了吧。」謝安璃溫柔的笑容裡帶著一絲得意,他的發梢也被月光染成淡淡的銀白色,竟讓我有瞬間的痴迷。

  為了遮掩自己紅透的臉頰,我甩開他正拉住我的手,別過臉不屑地哼了一聲:「這麼一小段路轉了好幾個小時,如果是我一個人早就出來了。」

  「居然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他慵懶地嘆了口氣,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連和我計較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就這樣在溪邊的草地上安靜地躺了下來,輕輕閉上眼睛。也只有在這樣安靜的畫面里才能判斷出誰才是真正安靜的人吧,而謝安璃就連呼吸都是那麼的輕,絲毫沒有破壞那幅溫柔的畫面。我仿佛是被灑在他臉上的月光蠱惑一般,默默坐下來躺在他身邊。

  他不挖苦我我也知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一定現在還蹲在裡面一動不敢動地流眼淚吧。

  「謝謝你,謝安璃。」我用很小的聲音說。

  謝安璃睜開眼睛,用一種看到狗嘴裡吐出象牙的驚訝表情看著我。

  看著他這樣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謝謝你,每一次都把我從黑暗的地方救出來。」

  被我這樣看著,他反而不好意思了:「怎麼了突然這種態度,而且不就是這一次麼。」

  「不是哦,」我望著他染上淡淡月光顏色的眸子,輕輕勾起嘴角,「有好多好多次,你自己忘記了而已。」

  是啊,有好多好多次。

  每一次,都是被你從黑暗的地方救了出來。

  從初三那年的夏天第一次看到你畫的《光芒》的時候開始,

  你把我被塗鴉的亂七八糟的畫塗上金色的時候,

  在你的筆記本里看到那些信的時候,

  你捧著那些信用那樣溫柔的表情告訴我,這是你絕對不能遺忘的回憶的時候,

  你在橋上傻笑著等我的時候,

  你在走廊上大聲喊著加油的時候。

  每一次蹲在黑暗中默默哭泣的我,都是這樣不知不覺地跟著你走到了光明的地方。

  「我想起來了,」謝安璃終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說你被關在美術教室那次吧。」

  「是啊,還有那一次。」我輕輕閉上眼睛,那時的畫面再次出現在我腦海中。

  那時的我手足無措地站在黑暗的屋子裡,頭頂的窗戶突然打開,謝安璃趴在窗邊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光芒從他身後傾瀉進來一點點照亮了我的眼睛。

  原來,我們的故事在那一刻就已經定格了。

  「那一次是你自己吧。」謝安璃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來。

  「什麼?」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那一次我根本沒幫什麼忙啊,」他輕輕笑了起來,露出了好看的牙齒,「我們能出去是因為鑰匙就在你自己手裡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鑰匙……就在我自己手裡麼。」

  我像個傻瓜一樣重複了一遍,然後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嚇得謝安璃一骨碌坐起來。

  是啊,走出黑暗的鑰匙其實一直就在我自己手裡。

  既然決定了要重新發光,既然決定了要以辰溪的身份和謝安璃相認,就應該不顧一切地去做不是嗎?

  我不會再迷茫了,不會再猶猶豫豫地不敢邁出腳步。

  我不想讓自己的原則成為自己的障礙。

  不想再讓身邊這個等待我的人繼續失望。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快一點告訴他我是辰溪,快一點站在他面前,這種急切的心情已經一分鐘都不能再等了。

  因為打破我們之間障壁的鑰匙,就在我自己手裡。

  「謝安璃。」

  「嗯。」他的聲音低低的,我甚至不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了。

  「為了報答你,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我側過身子認真地看著他。可惜他迷迷糊糊的,完全沒發現我眼神里的堅定。

  「好啊。」過了半天他才吭聲,原來他沒有睡著。

  「不過不是現在,」我的目光變得黯然,「還需要等一段時間。」

  本以為他會翻個白眼嫌棄我故意吊他胃口,可他只是淺淺地笑了,那笑容乾淨地像是孩子夢裡的笑容一般,然後用他獨特的溫柔聲音囈語道:「嗯,那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

  心,仿佛快要被這溫柔的笑融化掉了。

  「嗯,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請相信我。

  對我來說,這是我和溪辰的第一個約定,也是我和小安第一個認真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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