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就是我絕對不能被遺忘的記憶
「喂，你不要亂說好不好，」他生氣地瞪了我一眼，像小孩子守護玩具一樣抱著那個本子，「你又不是我，它帶給我多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會知道呢？」
「什麼東西？」我疑惑地看著他。
「勇氣。」他堅定地回答，然後眼睛裡露出了暖暖的笑意，「從那之後，我不再覺得什麼事情都沒有意義了。我有了期待的事情，就是每個星期奶奶從家裡拿給我的信。在信上，他每次都興致勃勃說著一些開心的事情，生氣的事情，還有引以為傲的事情。雖然我的身體沒有力氣回信給他，可是只要讀著那些句子，想像著他臉上各種生動的表情，努力忙碌著的各種事情，就會由衷地開感到心。
可是漸漸的，我就並不滿足於此了。我好羨慕他，想成為像他一樣的人。我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夢想，我想像他一樣閃閃發光，就算沒有他的魔法，我也想成為像他一樣快樂，像他一樣被人喜歡的人，這個想法讓我的心開始發熱並漸漸膨脹起來。我知道我開始改變了。我開始想有朋友，開始想有夢想，開始想有喜歡做的事情，開始想要快樂地生活。我第一次開始著急起來，想要快點好起來，快點強壯起來，用我的手親自回信給他，甚至想要快點回學校去讓一切重新開始。就這樣我的身體慢慢好起來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再來信了，也許是我從來不給他回信，真的生氣了吧。出院的第一天，我想要寫信給他，但是坐在桌子前面整整一天卻一個字也沒有寫，最後我放棄了。」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
「我告訴奶奶他一定生氣了，就算寫了也不會回給我，」他的表情變得落寞，「我有那麼多話想對他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很害怕，害怕說在紙上寫下一無是處的自己，害怕他會像其他人一樣看不起我。雖然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但是我不想讓他失望。所以我很不甘心地放棄了。」
我黯然地移開視線，我從來不知道我那時從來沒有收到過的回信背後，居然有著這樣糾結悲傷的情緒。
「但是，不是說永遠放棄，」他望向窗外，眼睛重新開始閃閃發亮，「要見到他，要去找他這樣的想法，我一天也沒有忘記過。因為我不再是以前那個膽小鬼了，我說過要成為像他一樣閃閃發光的人，就一定會做到，我想以那樣的謝安璃重新和他相遇。到那個時候，我一定要親口對他說：『謝謝你那個時候給我的勇氣』。」
我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
「哪有你說的那麼好，」我趕緊偷偷眨掉眼中的淚水，「其實都是你自己一直在努力，你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我知道啊，」他像是望著心愛的人那樣溫柔地凝視著那些信，「但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這麼努力的。在那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我的父母不到一年就離婚了，照顧我的奶奶也去世了，學校里的同學依然常常欺負我，還有好多悲傷的事情……如果是曾經的我的話，早就放棄了吧。可是因為有了這份勇氣，有了這個約定，所以我還是努力下去了。
後來學畫畫的初衷也是因為他，不過後來就是單純地喜歡上畫畫了。我發表的第一個作品名字叫做《光芒》，你應該看過的吧。那個其實是畫給他的，想像著他信里描述的光的樣子，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心意。我想要用那幅畫告訴他，他的光芒就是這樣照亮了我全部的世界。」
我不小心抽泣了一聲，怕他發現我在哭便裝作嫌棄地捏住鼻子：「還全世界呢……真惡俗。」
「也許是吧，可是……」他停頓了一下，堅定地說，「如果沒有他的話，溪辰是不可能存在的。」
我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記憶中的畫面不停地交迭出現著，自己的聲音，謝安璃的聲音在腦海中密布交織。
「因為溪辰，我重新開始畫畫了。」
「如果沒有他的話，溪辰是不可能存在的。」
謝安璃的話是不是可以翻譯成：如果沒有我的話，溪辰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為我，溪辰才會存在……
曾經讓我重新看見記憶中的光芒的溪辰，曾經重新給了我畫下去的勇氣的溪辰，現在站在我面前，說了這樣的話。
原來，讓他畫出那樣顏色的光芒的人，
原來，讓他用這樣溫柔的表情的回憶著的人，
其實我自己麼？
所以曾經重新讓我看見我記憶中的光芒的，曾經重新給了我畫下去的勇氣的，其實是我自己麼？
原來那個夏天我翻開雜誌看見的，重新震撼了我雙眼的顏色，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光芒啊。
謝安璃微笑著講手掌輕輕貼上那張粘著黃色顏料的信紙：「你知道麼，每當我感到痛苦的時候，覺得快要放棄的時候，就會翻開這些信。只要把手心貼在這些紙張上面，就會感覺力量從中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你這樣不會被當成傻瓜麼，」我盡力掩飾著哽咽的聲音，「整天像白痴一樣抱著這個個破破爛爛的本子。」
「沒辦法啊，」他這次沒有生氣，只是很認真地看著我說，「它對你們來說也許只是一個破本子，但對我來說卻是屬於我的，絕對不能被遺忘的記憶。」
「砰！」我猛地站起來，因為太大力導致凳子倒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怎，怎麼了？」謝安璃被我嚇了一跳，估計他怎麼也沒想到我是這種反應、。
「原來是一樣的啊……」我喃喃地說。
「什麼？」他像看神經病人一樣看著我。
「明明是一樣的好不好！」我沖他大喊一聲，不顧謝安璃驚訝的目光，推開門沖了出去。
那些讓我痛苦到裝進袋子準備丟掉的記憶，那些被謝安璃藏在筆記里小心呵護著的記憶，原來裡面的內容根本就是一樣的。
剛才要跟你交換的時候，還露出那樣嫌棄的表情，其實那個時候我們手裡抱著的東西，是完全一樣的啊。
如果那個時候交換的話，如果那個時候交換的話……
校長的講話已經結束了，樓梯上到處都是搬著凳子往教室走的學生。我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著，在一樓拐角的地方碰上了一群要去訓練的籃球隊員，因為跑得太急，我重重撞到那個很壯的隊長身上，結果被彈開狼狽地摔在地上。我無視他向我伸出來的手，自己咬咬牙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那些我以為沒有人會相信的記憶，那些我已經決定要放棄的記憶，卻有人用那樣驕傲的表情說，它們給了他最重要的勇氣。
你是傻瓜麼，為什麼要露出那樣驕傲的表情？
那些信上的內容，連我自己看到都會覺得丟臉好不好。明明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明明就是想炫耀自己有多受歡迎，很明顯是在吹牛你都沒發現麼，完全都沒有什麼表達友善的句子好麼？
可就是這種東西，卻有人在最暗淡的歲月里一遍一遍認真閱讀著，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為了它露出那麼幸福的表情，為了它拼命努力著，為了它把我和傅雨希罵得狗血淋頭，然後驕傲地告訴我，這是他絕對不能被遺忘的記憶！
跑到校門口的時候，我遇見了推著自行車正在往外走的朱老頭，他把車一橫攔住我問道：「你急急忙忙地跑什麼？」
「我……」
「你的作文，」他嚴厲地看著我，「明天別再告訴我丟了。」
「不會的老師，」我笑著抬起沾滿淚水的臉龐，「我現在就去把它找回來。」然後沒打招呼就飛快地跑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沒錯，我要找回來。
什麼襯不襯得起，什麼沒有人相信都見鬼去吧！
那也是我絕對不能遺忘的回憶好麼！
因為後面的牌太差，所以都忘記了抽到鬼牌的時候開心的心情了麼？那種沾沾自喜的感覺，那種心跳個不停的快樂，現在想起來仍然幸福地快要死掉一般。所以，寧願沒有抽到，權當作沒有抽到這種矯情的話，這樣說著的人真是不知好歹。
只把鬼牌丟掉的高明的方法，的確只有聰明人才想得到。可是就連小學生也知道，把鬼牌丟掉的人才是大傻瓜吧！
誰說那份記憶留到現在只會讓我痛苦。溪辰給我的力量，不是正來源那段記憶中的自己麼？之所以喜歡溪辰的《光芒》，不就是因為我還不想放棄那份光芒，不想放棄那份記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