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痛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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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像很多偉人說的,人生是一場紙牌遊戲。

  那麼我則是幸運地在遊戲剛開始的時候,第一張就摸到了鬼牌,卻在之後再也沒有摸到一張像樣的牌。

  這樣的我,該怎麼辦呢?

  明明是作為幸運的象徵而出現的鬼牌,卻怎麼也想不到最後輸掉的瞬間成為了讓我尷尬糾結的東西。

  就像那些對我來說曾經代表著幸福的閃著著光芒的回憶,現在卻讓我無比悲傷。

  那張叫做《破船》的畫依舊保持著一星期前的樣子放在我的臥室里,現在的我就像那艘還未上色的破船一樣,早已襯不起調色盤裡的明亮色彩。

  不願再在房間裡想這些麻煩的事情,我決定出去幫我媽做飯,畢竟今天晚上又是辛愛琳大駕光臨的日子。

  「媽,有什麼我能幫忙的麼?」我站在廚房門口問。

  她忙著切菜,頭也不抬一下:「先把手洗乾淨,從柜子里拿點木耳。」

  「好。」我聽話地洗了手打開食品櫃,從最下面的一格取出了木耳,然後發現木耳袋子的旁邊有一個看上去很精緻的盒子。

  對了,是那天晚上我發現的松茸。

  「媽!」我興奮地喊道,「我們家有松茸啊!」

  「嗯?」她走過來看了一眼盒子,「哦,這是過年時候同事送的。」

  「那我們為什麼不吃呢?」我好奇地問,「這麼好的東西,過期了多可惜。」

  「哪有機會吃啊。」她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今晚不就可以麼?」我期待地看著她,「反正今晚有客人來。」

  我媽想了想問:「那你要放在哪個菜里呢?」

  「什麼?」

  她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我也知道這是好東西,但是我們沒有能配的起它的菜啊,硬要放的話,恐怕也很難吃吧。」

  「那單獨做成一個菜就好了啊。」我還不肯死心。

  我媽瞥了我一眼:「那本來桌子上其他菜本來還算豐盛,突然有這麼一道菜擺在桌子上,不是顯得其他菜都沒味道了嗎。」

  「那……就這麼放著麼?」我不情願地把盒子還給她。

  「所以這種東西最棘手了,」她把盒子重新放進柜子關上門,嘆了口氣,「不能吃卻也捨不得丟掉,只好放著等到保質期過了眼睜睜看著變質。」說完她又回去繼續切她的菜了。

  變質啊……我怔怔地望著那個柜子,那樣的話還真是糟糕。

  飯桌上依然全是辛愛琳喜歡吃的菜,她邊吃東西邊說話這一點是我最討厭的,而且我總感覺她吃的比傅雨希還多。現在飯桌上的三個人在一起吃飯簡直就是最糟糕的組合,她從頭到尾都在自說自話,我媽則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我則是低著頭自顧自吃飯,讓我感覺是一隻母雞、一頭牛和一隻兔子湊在一起吃草。

  今天心情實在不好,所以吃完飯後我也沒有主動要求洗碗,而是以周末作業太多為藉口回了房間,一進門我就毫無幹勁地躺到了床上。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辛愛琳鄙夷地看著我:「你都是這樣躺在床上做功課的麼?」。

  「那你都是不敲門就直接進別人房間的麼?」我不滿地瞪回去。

  「那也比吃飯的時候擺一張臭臉還讓客人洗碗的人強吧。」她邊抱怨邊向我走過來,走到半路時她發現了我擺在架子上的畫,一臉吃驚地問:「這是你畫的?」

  「嗯。」

  她仔細地盯著畫看了半天,又看看我,很真誠地對我說:「原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謝謝誇獎。」我悻悻地白了她一眼。

  「嗯,不客氣,」她完全沒聽出譏諷的意思,依然認真地端詳著畫,好奇地伸手摸摸上面的鉛筆痕跡,「這個我知道,這種黑白的畫就叫素描對吧。」

  「不是,」我淡淡地說,「我只是還沒來得及上色而已。」

  「哦,」她尷尬地把手拿了下來,沒趣地坐在一邊,然後指著我調色盤裡的顏料驚喜地叫道:「這是什麼啊?」

  「顏料啊,」我無語地回答,「你以為這是用來蘸大蔥的醬嗎?」

  「太漂亮了這個顏色!」她眼睛閃閃發光地盯著這些顏料由衷地讚美著。

  「嗯……謝謝。」沒想到她會這樣稱讚我,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我挺高興的。

  「這個顏色的話,塗到指甲上一定很漂亮,絕對會受歡迎的,」她勾起一點抹在手指上細細觀賞著,然後像是感嘆著人家的身世一樣嘆了口氣,「當顏料可惜了……」

  「那如果塗到這艘破船上呢?」我想了想問道。

  「啊?她愣了一下,「你是說這幅畫麼?」

  「是啊,你覺得怎麼樣?」我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

  她歪著頭看了那幅畫半天:「怎麼想都不搭的吧,塗上去肯定很醜而且還怪怪的。」

  「你剛剛不是說很漂亮麼?」我不解地問。

  「就是因為漂亮才不能塗在這樣的破舊的船上啊,」她理直氣壯地說,「你想把這個金燦燦的顏色塗在哪裡,船底還是破欄杆上?這個顏色應該配漂亮的城堡什麼的才對吧。」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這個光芒的顏色應該配更漂亮的東西。

  謝安璃在畫中女孩的眼睛裡綴滿了漂亮的金紅色,雖然她和我有著一樣的面容,但我知道,她不是我。

  傅雨希畫裡灰色平淡的瞳孔,才是最適合我的顏色。

  「那我要怎麼辦呢,」我迷茫地自言自語著,「明知道放到哪裡都不對,但是卻又很喜歡這個顏色一直在糾結,所以現在根本沒辦法繼續畫了。」

  辛愛琳想了想說:「那把顏料丟掉好了。」

  「開什麼玩笑……」我剛要罵她,卻發現她的表情是那麼認真。

  「你很困擾不是麼?」她理所當然地看著我,「丟掉它不就不用一直煩惱了麼?」

  「可是……」我居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你不是也覺得它很漂亮麼,而且我花了好多時間才調出來。」

  「再漂亮也沒用啊,」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你自己不是也知道沒有合適的地方麼,你就丟了當從來沒見過不就安心了嗎麼?因為糾結這個顏色弄得整個畫沒法畫下去,你不是白痴是什麼?」

  你不是白痴是什麼?連辛愛琳這種根本不會畫畫的人都可以一眼看明白。

  上一瞬間以為不可置信的回答,其實是那麼理所當然。

  丟掉好了。原來是那麼簡單的答案。那盒松茸也好,這些顏料也好,甚至是那些記憶也好,其實只要丟掉,根本就不用那麼煩惱。

  我為什麼沒有想到呢?

  也許是因為太珍惜了吧,珍惜到就算放棄畫完這幅畫,也不捨得丟掉這些顏料。

  珍惜到就算逃避現實的生活,也一直死死盯著那些發光的回憶,就算除了我自己沒有一個人記得。

  如果說……雖然不想這樣假設,但如果從來沒有過那些記憶的話,現在的我會是怎樣的呢?

  是不是就會像辛愛琳說得那樣安心地多。

  我也許會成為對平淡的生活心懷感激的人。

  也許會成為因為很細小的事情而露出幸福的微笑的人。

  我會為每次努力過後都能得到班裡的前幾名而沾沾自喜吧。

  會為能畫出眼前這樣能得到人稱讚的畫而單純的開心吧。

  會為有傅雨希這樣的朋友發自內心地榮幸著吧。

  我一定會為現在能得到的一切真心地滿足著,做一個平凡的、快樂的、遲鈍的陳佳簡,而不是和曾經的自己反覆比較著而感到悲傷與不甘。

  我一直因為這段回憶而榮耀著,卻也一直因為這段回憶痛苦著。

  也許我很久以前就意識到了,只是一直不願承認而已。因為承認的那一刻,我可能就不得不丟掉了,丟掉我來說僅存的最珍貴的記憶。

  可惜現在也只能丟掉了吧,在它像那些松茸一樣在柜子發霉成為讓人厭惡的東西之前,丟掉吧。

  如果早就這樣做的話,也許就不會一直這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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