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地抬起頭,夜空中果然有細小的雪花落下來,沒過多久就漸漸變大。
「下雪就下雪,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掩飾起自己驚艷的表情,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別裝了陳簡佳,你明明最喜歡下雪了,」他得意地說,「你初中在日記里明明就寫了想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度過下雪天。」
「那又怎麼樣……你什麼時候偷看過我的日記!」我震驚地瞪著他,可是他早就捂著腦袋跑遠了。
傅雨希記得沒錯,曾經的我是很喜歡下雪的,即使是現在也喜歡著。可是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再期待下雪了。
而這場雪,我從冬天就開始期待。
或者說,我從遇見謝安璃之後,就開始重新期待。
曾經的我喜歡站在步行橋上看雪飄落下來的樣子。雪是很漂亮的,而我最喜歡的雪的樣子,是它們在燈光下的時候,那姿態仿佛是最美的樂曲中飛舞的音符在光芒下現形一樣,放慢速度羞澀地飄落,在暖光的映襯下連本身冰冷的雪花也變得溫暖起來。而用整個城市的燈光做背景更是甚美。
我希望能夠在下雪的那一刻與謝安璃在步行橋上相遇,想要看他安靜地看著落雪的樣子,想要和他一起遙望這座在光芒中漫天飛雪的城市。
可惜,整整等了一年的雪卻在這個時候下了起來。
我有些無奈地抬起頭,望著雪花在黑暗的夜空中飄落。謝安璃這個時候一定會去橋上吧,凝望著背景完全不同的飄雪的他現在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我閉上眼睛,試著感受謝安璃此刻的感受。當那些冰冷而美麗的雪花落在我臉上的時候,我總能感受到一種叫做「寬恕」的東西,心也仿佛一點點被淨化乾淨。
雪能夠因為城市的光芒而帶上溫暖的顏色,城市也因為漫天的雪而變得安靜失去它犀利的部分,所以我害怕不會下雪的城市,也害怕生活在不會下雪城市的人。
我打了個噴嚏,因為下雪,空氣又冷了許多。
「你冷嗎?」傅雨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了我身邊,「真是的,穿的這麼少。」
「冷。」他難得體貼的話讓我的心跳有些加速,雖然有些狗血,但我還是很期待他能把外套脫下來給我披上的。
他認同地點點頭:「我就知道,還好我穿的多。」說完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衣服。
我真是半夜沒睡困糊塗了才會指望他!
虧我剛才還在想著雪能帶來寬恕之情,現在想想就算是雪崩我也不能諒解傅雨希這種傢伙。下雪天就算呆在家裡,我也絕對不要遇上他!
「喂,」我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你書包里還有沒有吃的,拿出來。」我記得平時他書包里總塞著滿滿的零食。
「沒有了,」他彆扭地說,「因為中午生你的氣,全都吃光了。」
我嘆了口氣,總是關鍵的時候派不上用場。
「我想起來了,」他眼睛一亮,打開書包興奮地翻著什麼東西。不會是找到吃的了吧,我重新期待地望著他,然後他開心地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我都忘了還有這個。」
「這是什麼?」
「化學課上偷的火柴啊。」他居然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把他打開。
「這種東西能吃麼?」我無語地問。
「雖然不能吃,但是有更好的用處,借我圍巾用一下,」他沒經過同意就扯下我的圍巾,蒙到自己頭上纏了一圈,然後頷首低眉做出一副嬌羞狀,「你看,賣火柴的小女孩。」
我真心覺得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不會感到寂寞的!
他十分慷慨地把那盒火柴放在我手上:「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可以讓你許個願。」
「真是謝謝你的大方,」我冷冷地諷刺道,嫌棄地捏起一根火柴,「你覺得這玩意兒能變出烤鴨麼?」
「是烤鵝!」他認真地糾正。
我懶得理他,沒趣地擦亮一根火柴,不過雖然變不出食物,但這種感覺真的是不錯的。安靜的雪地里清脆的聲音,還有火焰燃起的一瞬間的樣子真的讓人有些著迷。那很小很小的紅色火焰閃爍著淡淡的光,在黑暗的雪夜中顫抖著,顯得格外誘人。我竟然一時被這樣的光芒迷住了,直到被燙到了手才趕緊將它吹滅。
也許是剛才對火光盯得太緊的緣故,火焰熄滅的瞬間,四周變得格外黑暗。於是我又擦亮一根火柴,讓眼前再次亮起來。
賣火柴的小女孩也許也是貪戀這樣的光芒,依賴著那一點點的溫暖和光亮,所以才會一根接一根地劃亮手中的火柴吧。人其實是生來不怕黑暗的,只害怕在給了他們光芒之後又讓他們回到黑暗,這時的黑暗才會變得格外煎熬和恐怖。如果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沒有劃亮第一根火柴,也許就不會被那些溫暖和光芒迷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就不會死去了。
那麼依存著那個城市某處的未知光芒而生存的我,與她又有什麼區別。
至少她成功地迷惑了自己,看見了自己想看見的東西,重新擁抱了愛著她的祖母。而我再如何自欺欺人,也再也看不見我爸微笑著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