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相信善的虎狼，與相信惡的羊羔
天邊的晚霞璀璨奪目，樹上的黑鴉寂靜無聲。
面對著楊安靜的狂言，姜生先是平靜地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才緩緩地開口問動。
「但是一味的破壞，又能有什麼作用呢。我或許，確實可以幫你摧毀掉三千怨的計劃。但是那樣，就可以改變現狀了嗎。是，邢苔是復活了，我們的仇恨也算是了結了。但是，那些被欺騙和壓迫的普通人呢。他們，又該怎麼辦呢？」
「啊，我就知道，你會思考這些事情。我就知道，你放不下那所謂的公平與正義。否則，你又何必將自己遺留於此呢？」
側耳聆聽著姜生的質問，楊安靜的眉目，大概是變得略微柔和了幾分。
就仿佛，是其終於驗證了某種猜想一樣。
「我就知道你無法忍受，忍受那些靈能力者的傲慢。」
不過緊接著，她就重新擺正了自己的臉色。
「所以我們是一類人，姜生，我和你是一類人。所以，你難道真的會認為，三千怨是正確無誤的嗎？」
「至少，他是在追求公平的。」
事實證明，無論姜生有多麼地，多麼地憎惡三千怨的罪行，它都無法讓自己否認掉這一點。
「可是公平之後呢，姜生，我不相信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人人都能夠得到和三千怨近似的力量，那麼這個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
面孔蒼白的楊安靜攥握著雙手，哪怕是源自於靈魂的疲倦，也無法遮蓋住，她那深藏於眼底的火焰。
「往昔數千年的歷史，已經無數次地為我們證明了，人類這個群體是無法擺脫紛爭的。我們無法控制每一個人思想，就必然會有極端之人的出現。所以，如果日後的世界爆發了戰爭該怎麼辦。即便是沒有戰爭，那恐怖行動呢。如果有上百個，上千個，甚至是上萬個三千怨聚集在一起，想要毀滅世界呢。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又該怎麼辦。這個世界，這顆星球，還能夠完整的存在下去嗎？」
「或許，正義的一方會出手制止他們。」
低頭撫摸著烏鴉的姜生，依舊沒有暴露出半點的情緒，很顯然，它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是啊，也許正義會出手壓制邪惡。不過這些，都只是也許不是嗎。然而一個族群的未來，又怎麼能夠有那麼多的也許呢？」
話說到這，楊安靜終於面朝著姜生張開了雙手。
「姜生，承認吧，三千怨對於未來的一切暢想，都是建立在人性本善的基礎上的。都是建立在人類的善，要遠大於人類的惡的基礎上的。可是真相呢。真相是人類永遠都不會吸取教訓，真相是我們永遠都不會團結一致。真相是我們的欲望，永遠都無法得到滿足。」
楊安靜毫不遮掩地訴說著，然而姜生，卻始終都保持著沉默。
於是在幾個呼吸過後，女人便放下了自己的胳膊。
「所以我才說我們是一類人，姜生，因為我們都是相信，人性本惡的人。」
她知道，姜生已然認可了自己的言論。
因為此刻，所有的烏鴉都已然閉上了眼睛。
因為當下，所有的聲響都已然陷入了沉吟。
包括姜生，也已然揮退了手邊的黑鳥，進而是輕合著雙眼，背靠在了座位之上。
「那麼，你的計劃是什麼呢。你所謂的，修正這個世界的途徑，又是什麼呢？」
忽然，閉目的妖怪問出了這一個問題。
於是下一秒，楊安靜便振振有詞地陳述道。
「我的計劃，就是要讓靈異，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我的計劃，就是要把這個世界，徹底地交還到普通人的手裡。」
「你有辦法，讓靈異徹底的消失？」
下一刻，姜生乃陡然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眸，進而運轉著體內的靈力，逸散出了絲絲的威壓。
「沒錯。」
可是楊安靜，卻依舊毫不退避地直視著妖怪的面目。
「我已經破解了三千怨的陣法，從而逆推出了分割門扉的手段。雖然我的靈魂十分羸弱，乃至沒有作戰的能力。但是只要你願意幫我，我就可以布置陣法。從而讓位於現實之中的所有靈力，災厄和怨念都聚集到一起，聽你調遣。乃至幫你，完全地分割掉靈異的概念。」
「但是這真的好嗎，讓人類徹底地捨棄掉這一份力量，你真的甘心嗎？」
畢竟從前的你，可是希望讓人類進化的，沒錯吧？
面無表情的妖怪，再一次地發出了問詢。
然而冰冷的女人，卻已經不會再動搖了。
「有什麼好不甘心的，哪怕沒有這一份力量，人類也可以鑽研科技。我們總能夠找到自己的出路，而不是去玩弄死者。靈異的根本，就是這個世界謬誤，就是生者的傲慢。所以我憑什麼不能將它斬斷。至少在那樣的世界裡，普通人不會有釀成災禍的本領。至少在那樣的世界裡，強大不會勾連瘋狂。人類的未來，絕不應該指望於某個造物主的施捨。人類，絕不可以輕而易舉的強大。因為我們是邪惡的，所以我們必須歷經磨難。所以我們必須用自己的雙手，慢慢地改變這一個世界。那樣的我們，才能夠取得文明的進化。」
「……」
風沉默著。
妖怪沉默著。
樹冠沉默著。
在女人的斷言之下。
「呵。」
突然，幾乎是猝不及防的，白色的怪物笑了一下。
「所以，我也是靈異沒錯吧。所以你憑什麼會認為，我會幫助你滅絕靈異呢。難道你，還想讓我殺死我自己嗎。而且就算是滅絕了靈異，那人類的壓迫呢。屬於你們的社會，也依舊還是不公平的不是嗎？」
「你不會死的。」
楊安靜站在原地，高抬著頭顱，那個單薄的身影，顯得既弱小又難以撼動。
「你可以成為異界的守門人，去看守那份不應該出現的力量。至於社會不公，關於這點，姜生，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們自己的發展。就像是我剛剛所說的那樣，人類的未來，應該交給我們自己。
至於我憑什麼會認為，你將幫助我的計劃。這是一份直覺，一份面對著同類的直覺。
事實上，如果你不想見我，也不會設下五萬個台階，也不會用烏鴉看守我的安全。更不會在這個樹冠之上，凝聚出能夠呼吸的環境。
靈能力者是傲慢的，他們制定了這個社會的規則。所以當我的妹妹遇難時，我甚至都無法見到她的屍體，我甚至都無法肯定她的安息。
三千怨是傲慢的，因為他居然會認為，自己能夠改變這個世界。因為他居然會認為，自己可以相信人心。
人類是傲慢的，所以我們需要受到打磨。所以我們，絕不可以輕取力量。
包括我也是傲慢的，因為我同樣正在做著一件傲慢無比的事情。
所以，姜生啊，來幫我吧。我請求你，來幫助我，共同修正這個世界的謬誤吧。
我請求你，來幫助我，共同擊碎這所有的傲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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