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183.電燈膽
「親親?」
關永儀一怔,睫毛閃動,指了指自己的手背,目光掃向身旁的閨蜜。
「就就這?」
「這叫親親?」
短髮少女翻過白皙的手背,不禁啞然失笑。
「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關永儀!」
周思凝俏臉一紅,輕輕在她的小臂上扭了一下,語氣有些羞赧。
「實際上不是啦.」
「比這個還要深入一點。」
閨蜜間經常八卦,可八卦的主角換成自己,討論和男人相處間的這些細節,還是二人間破天荒頭一次。
「所以是這種親親?」
關永儀伸出手指,點向少女棕發間吹彈可破的臉蛋,追問道。
「哎呀,這裡.」
周思凝握住閨蜜的手指,從臉頰邊緣劃向紅潤櫻唇。
「哈?進度這麼快!」
關永儀左臂支起身子,坐得離姐妹近了些,攬著她的肩膀,漆黑的瞳孔好像盛著光。
「我沒聽錯吧,你們這種親親?」
說罷,她輕輕吐出一小截舌尖,親身舉例,向對方示意。
「是呀」
周思凝收回膝蓋,雙手托腮,嘴角浮起兩個甜甜的小梨渦。
閨蜜惟妙惟肖的動作,總是讓她忍不住回憶起那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夜晚。
不過她怎麼學的這麼像?
「什麼時候啊?等下,初吻誒!周思凝!那你們這不是已經.」
得知真相的關永儀深吸一口氣,瞪圓了眼睛。
接了吻還不算在一起嗎?
可這個蓋棺定論的話,才剛說到一半,就被她自己用力咽了下去。
咕嘟。
好像不能算。
所有的酒精分子仿佛在同一刻驟然騰空而起,她原本迷離的眸子變得清澈,大腦從未如此清晰。
「是不是那天!10號那天晚上,伱問我怎麼才算在一起?」
關永儀捏緊了沙發墊子,捏的青筋根根凸起。
「哇哦,不愧是好姐妹,這種小事你都記得~」
周思凝咯咯笑了起來,軟糯糯的聲音里難掩開心。
說通了。
看著對方眉眼間洋溢著的幸福笑意,關永儀瞬間釐清了一切。
【你說,兩個人怎麼樣才算在一起?】
閨蜜問自己的那個問題,乍一聽好像很傻。
可卻是接吻後女孩子的正常反應。
她心裡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酸泡泡,努力控制聲音平靜,繼續問道。
「我當時怎麼說的來著,告白,所以他告白了嗎?」
「沒有呀!」
周思凝搖搖頭,可嘴角依舊噙著笑。
「這樣啊。」
短髮少女悄悄鬆了口氣。
「但我跟他告白了。」
「???」
「我說我喜歡他。」
周思凝抿著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彎成拱橋,提起呂錦程,梨渦像是死死鑲在了嘴角,整個人散發著甜甜的戀愛氣息。
「這這樣啊,挺好的,確實很像你。」
關永儀差點語無倫次,盡力保持頭腦清晰,拼命代入第三人稱的自己,說出符合自己立場的話語。
嗯,對,沒錯。
這就是周思凝。
若是月亮還沒來,那她就自己過去。
這正是她一如既往的性格,確定了心意不妨勇敢果決,坦誠熱烈。
怎麼有男孩子抵抗得了周思凝呢?
她真好。
一點都不像自己。
關永儀突然理解了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寫下的一句話。
讀書時,她只覺得作者是在矯情。
——愛是想要觸碰而又收回的手,愛是未經觸碰卻在顫抖的心。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好像在照鏡子。
想要觸碰卻又害怕,想要擁有卻又退縮。
這不就是自己嗎?
膽小如鼠卻又只會逃避的關永儀。
「所以我都說了呀,寶貝,擋箭牌沒關係的,就讓他幫個忙唄?」
周思凝伸長雙腿,搭在不遠處的茶几上,雙足一左一右晃來晃去,十隻塗著深紅指甲油的嬌嫩腳趾,滿是精緻和性感。
她笑眯眯地說著,在她的概念里,呂錦程有著花樣百出的手段,幫閨蜜對付一個討厭的追求者,幾乎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算了。」
關永儀低著頭,面無表情,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別麻煩他,這種事我自己能解決。」
「走了,洗漱去。」
率先洗漱完畢,敷了個精華面膜,等到周思凝也走進洗手間,短髮少女總算徹底清醒。
她挽起頭髮,踩著人字拖走到音響面前,打開手機習慣性放了首歌,試圖緩解複雜的情緒。
「假使不能公開妒忌
學習大方接受
同行時要殿後
誰冷落舊朋友~」
這首歌是鄧麗欣的《電燈膽》。
只唱了短短四句,關永儀突然心裡空了一下,然後夾雜而來的是無法平息的慌亂。
她立刻按下暫停鍵,鋼琴聲戛然而止。
不行。
不對勁。
心思就快要寫在臉上了。
她如果聽得懂這首歌,一定會多想。
算了,換一首。
換一首歡快點的歌,就這個。
——謝安琪的《喜帖街》。
「忘掉愛過的他
當初的囍帖金箔印著那位他
裱起婚紗照那道牆
及一切美麗舊年華明日同步拆下~」
聽著聽著,關永儀心中泛起酸楚,揉了揉眼睛和臉頰,手動調整情緒。
她走到客廳中央,蹲下身子,拿起三個人的合影相框,擦了擦上面的灰塵。
端詳了許久許久。
「關關!濕巾沒有啦~」
洗手間的聲音傳來。
「哎,來了,我給你拿!」
短髮少女趕緊把相框倒扣在原地,從客廳儲物櫃裡抽出一包濕巾,路過落地鏡照了照自己的臉,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等到兩人都洗漱完畢,並排躺在主臥的大床上,閨房夜話欄目重新開啟。
這次,是更加勁爆的話題。
「我跟你講哦,那個色號的Laperla,我肯定是買錯了。」
周思凝慵懶散漫地坐在梳妝凳前的椅子上,睡衣只到大腿根部,交迭著兩條雪白修長的長腿,用毛巾輕輕擦拭無意中打濕的發梢。
「你不是買了兩套嘛?我感覺蠻好看的啊」
「沒有,我不是說顏色」
「是Size啊.你可真是的,難道又二次發育了?」
關永儀坐起身來,目光不禁向她胸前雪白處飄去。
「不是啦,今年Laperla的設計分前扣和側扣.沒有後扣的。我不知道啊,我以為只有前扣的呢,回來一查,才發現好像是側扣更適合亞洲女性。」
「那怎麼辦呀?去專櫃換?」
「我媽媽從滬城寄過來的,這裡專櫃哪裡肯換啊?」
「那等下次去SKP的時候再換咯。」
「但是我想穿。」
「周思凝!你這麼急著換新內衣,有點太明顯了吧?」
短髮少女撇了撇嘴,實在忍不住開口吐槽。
「哈哈哈哈哈,哪有啦,你別瞎說。」
周思凝笑著擦完頭髮,靠在床頭擺了擺手。
「那你這麼急穿給誰看啊?你男朋友啊?」
關永儀特地在後面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少來.男人哪有懂這個的啦?」
周思凝眉眼彎彎,卻不再像進門時否定那個稱呼。
閨蜜卻沒說話,只是伸過手去。
啪!
「幹嘛!女流氓!」
側開扣被關永儀單手挑開,用時兩秒,動作行雲流水。
「哈,那可不一定。」
也許男人不懂牌子,但他一定會懂.怎麼解。
「拜託你矜持點行不行?剛解鎖親親,就開始打算穿成套內衣了,我真不知道怎麼說你。」
關永儀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欲言又止。
「哪有啦關關你別生氣,我不會這樣的。」
周思凝環住閨蜜的胳膊,和她並排躺在一起。
「我不是生氣!你別誤解,我就是怕你被占便宜,你明白吧。」
「我知道啊!」
周思凝頎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總覺得閨蜜的反應有些激烈。
「算了。」
關永儀長嘆一口氣:「反正依你這樣子,也是遲早的事,我說什麼都沒用。」
占便宜?
還說別人,自己的初吻稀里糊塗就交了出去。
她還有什麼資格說別人?
想到這裡,關永儀眸子一暗,底氣全無。
「對了,我跟你講哦,上次我問他,是我好看還是繆可言好看,你說他到底懂不懂啊?」
「懂什麼?」
「我吃醋了誒!這很難懂嗎?」
「.他肯定懂啊,但我覺得他會裝作不懂。」
關永儀銀牙緊咬,在黑暗中五指捏緊。
「哈?為什麼?」
周思凝好奇。
「姐姐,你傻子嗎?其他的公司不算,他現在一家淘寶店就賺八位數,這樣的男人,你知不知道會有多少女孩子生撲他?」
關永儀白了她一眼,耐心科普道。
「生撲?」
「就是生撲,不要規劃未來,不要戀愛關係,給錢就行。」
「.」
周思凝不說話了。
「我在律所天天和這些破事打交道,身價七位數的小老闆都能鶯鶯燕燕彩旗飄飄,你懂不懂什麼叫年輕有為啊?」
「這麼說吧,如果他來者不拒,別說什麼繆可言了,一周七天他光是床伴就能做到不重樣。」
關永儀字字誅心。
「.這麼誇張?」
即使周思凝想像過這個問題,但想像歸想像,絕對沒有一線律師助理關永儀實打實的經歷來得真實。
「我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關永儀連珠炮也似地說著:「你要是真打算跟他在一起,我勸你做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準備。」
「不是,你到底站哪邊啊!」
周思凝越聽越不是滋味。
「我當然站你!但真話就是不中聽,你如果天天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女孩子吃醋,他遲早會對你失去耐心。」
「他從事的就是這個工作,你說讓他和女孩子保持距離?怎麼保持?把繆可言開除了嗎?那可是金鳳凰!」
關永儀拍了拍閨蜜的肩膀,語重心長。
「開除又怎麼了?我幫他賺回來不就完了」
周思凝聲音越說越小,迎著短髮少女意味深遠的目光,自知理虧,低下頭去。
「那你說,關關,換做你是他女朋友,你真能做到一點不吃醋?」
她發出了會心一擊。
「我啊.」
關永儀環住膝蓋,目光悠悠向窗外望去,語氣中藏著幾分落寞。
「一點都不吃醋不可能,但我能做到無視絕大多數人。」
「公司那些算得了什麼?能讓我吃醋的女孩子,至少也要和我差不多.有競爭力才行。」
「我們法律人講理性和邏輯,不像你有那麼多情緒。」
周思凝若有所思。
沉默許久之後,對閨蜜燦然一笑。
「關關,我明白了,你可真厲害!」
「我厲害個鬼啦,睡覺睡覺。」
「晚安。」
互道晚安之後,關永儀總算可以長舒一口氣。
她拿出一對藍牙耳機,隔絕聲音和情緒,摘掉偽裝和面具。
今晚需要獨自消化的內容太多了。
可她偏偏還得強顏歡笑,裝作一副替閨蜜高興的樣子,真心實意地祝福。
這種一腔苦悶卻又無處傾訴的感覺,簡直讓人煩躁的要命。
戴上耳機,《電燈膽》前奏的鋼琴聲再度響起。
這次不用在乎旁人感受,深夜裡只剩下自己。
獨自傾聽。
「節日約我三位一體的慶祝
沿途明亮燈飾閃映著沉重
言談越熾熱內在更冰凍
誰當初無心將兩方撮合
然後留低只得這寂寞人
仍是你們密友呆望你們熱吻
應該傷感還是快感~」
長夜漫漫,關永儀的難過悄無聲息。
是啊,不知不覺間,仍是他們密友的自己,只能呆望著周思凝抵達終點。
開開心心接過吻,大大方方說過喜歡,兩情相悅的結局仿佛在被窗外的月亮打上了一層光。
從此道路上鮮花盛開,再也沒有黑暗彷徨。
那束光明朗到刺眼,亮閃閃到令人自慚形穢。
原來,確定心意之後,是可以說出口的啊?
她從未痛恨過自己的擰巴。
如果是自己認清喜歡之後,先跑過去告白呢?
那麼站在呂錦程身邊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來不及了。
想這些只會讓自己更加像個小丑,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和呂錦程,哦不,閨蜜的男朋友劃清界限,是自己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情。
回憶起完整的時間線,關永儀忍不住氣憤填膺,打開呂錦程的對話框,很想劈頭蓋臉罵他一頓。
你真是個沒有底線的渣男!
你不是都已經吻過她了嗎!
你還來招惹我幹嘛!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腳踏兩隻船?!
【她都和我講了,以後和她好好的,沒有事情我們還是不要聯繫了。】
黑暗裡,關永儀弓著身子背對閨蜜,小心翼翼打出了一行字。
女孩的指尖有些不聽使喚,數次提起氣想要按下發送,還是沒能狠下心。
直到她轉過頭去,看著周思凝安詳的睡顏,這才重新深吸一口氣,星眸眯起。
敲下發送。
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再見,呂錦程。
她把手機放到一邊,準備閉上眼睛。
【.】
可她剛剛躺平,還沒醞釀好睡意,對方就已經回復了消息,屏幕亮光閃動。
他這麼晚也還沒睡?
關永儀打開手機,一條消息映入眼帘。
【對不起啊,我做不到。】
【?】
她立刻回了個問號過去。
【我和人約定好了,要把綿綿共同撫養長大,給它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我要和她並肩登頂核心期刊,拿下最高榮譽,向她的家人證明她足夠優秀,她值得驕傲,她能行。】
【我還要陪著她一起,見眾生見天地,直到找到自己。】
酸楚和回憶一同湧上心頭,指尖帶動身體開始顫抖。
三條微信像是子彈,一顆接一顆,打在同一個位置。
最高明的槍手不用瞄準。
砰,砰,砰。
反覆洞穿她的心。
【.】
她一瞬間紅了眼眶,輕輕吸了下鼻子,反覆輸入又刪除,卻怎麼都想不出該回些什麼。
她心亂如麻。
【不要聯繫嗎?我實在做不到,無論是有事還是沒事,我都想聯繫你。】
還沒等關永儀組織好語言,對方的下一條消息再度亮起。
大滴大滴的眼淚掉在屏幕上,弄花了白色字體,她看不清。
還沒等她用衣袖擦掉,最後一條又來了。
她掀起枕巾一角,先把屏幕處理乾淨,再揉了揉眼睛。
她好像能看清了。
世界模糊又清晰。
如果說前面三條已經足夠洞穿人心,那麼這就是一記實打實的絕殺。
【因為我喜歡你啊,關永儀。】
末日宣言,逆轉時空,死不回頭。
人世上最動人的,莫過於浪子的真情實意。
渣男的告白。
閨蜜不止吐槽過一次,他不會告白,他習慣水到渠成,他沒有這個意識和能力。
短髮少女死死盯著手機,緊緊按住嘴巴,整張臉埋在枕頭裡,無聲嗚咽,肩膀篩糠般抖個不停。
周思凝求而不得的告白,此刻偏偏握在她手心。
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形成兩條平行的透明軌道。
仿佛整個身體的水源被她一口氣釋放乾淨,她顧不得整理自己,形象全無,雙手捧起手機。
【我也喜歡你。】
關永儀回復消息。
這是她的風格,她自己的風格。
一如既往,言簡意賅。
翻開高冷,才能找到熱烈。
【.不裝了?】
【你敢背著女朋友和我告白,我還裝什麼。】
放下手機之前,她指尖劃到名為【燃冬】的微信群,右鍵,屏蔽消息。
那句三個人把日子過好,就當是呂錦程的玩笑吧。
「能承認嘛我故意當那電燈膽
他日你們完場時入替也不難
善良人埋藏著最壞的心眼
妄想一天你們會散
會選我嗎~」
耳機里的音樂剛好唱到末尾,鋼琴悠揚,像是迴響。
她抬起頭,凌亂的碎發蓋住眼眸,突然覺得屋內的空氣有些窒息。
打開窗子,她好像回到了和周思凝初次相遇的夜晚。
三歲,四歲還是五歲?
那天,她沒能守住自己最喜歡的娃娃。
最珍視的東西被媽媽做主,送給了來做客的陌生小女孩,抱著娃娃的時候在笑,嘴角有一對梨渦。
可她哭得很傷心,她不清楚媽媽口中的好朋友代表什麼,只知道有人搶走了她最重要的東西。
天真爛漫終於變成了遙不可及的記憶。
「對不起。」
她小聲說道。
漆黑的夜,淚滴打濕雪白床單,所有植物都在偷偷蛻變,風靜靜地吹,無序又灑脫,空氣涼爽,偶爾冷徹心扉。
冬天就要來了。
寫完這一章,我覺得我還是可以靠寫書吃飯的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