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朝天闕,討公道!

  原本威嚴肅穆的大理寺門前,卻仿佛變成了瓦子,幾百人擁在這裡圍觀。

  那高高的石階上,並立著兩個赤著上身的女娃,那稚弱幼小的身子,在眾人眼中,卻比那兩旁的石獅子還要沉重。

  若不是背負著血海深仇,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哪裡會把人逼到眼下這個地步,做出這種無奈之舉?

  雖然百姓們還不知道案情,案件也還沒有審理判決,真相如何也還沒有確定,但他們的內心已經開始發生傾斜,在同情心的影響下,不知不覺中深深憎恨起了被告的忠王。

  袁則沉著臉仔細看完血書訴狀,嚴肅的表情中帶著憤怒和憐憫,卻又十分無奈。

  他將狀子慎重折好,遞迴給蔡李氏,艱難道,「這狀子,接不了!」

  什麼?

  為什麼不接!?

  難道袁青天也畏懼了麼?

  那這大宋還有說理的地方了麼?

  百姓心中不解,質疑不斷,心中生起了熊熊怒火!

  蔡李氏看著遞迴來的狀子,同樣很憤怒,卻硬是忍住,滿是祈求的問道,「為何接不了?」

  袁則依然雙手捧著訴狀,臉上頗為痛苦,壓抑道,「且不說狀告儲君千古未有,便是這大理寺也絕無審判忠王的權力,儲君也是君,哪有以臣審君的道理?」

  他這一說,百姓又有一些理解了,三綱五常早已深入人心,成為華夏社會的普遍認識。

  在民間,即便當爹的有再大的不對,做兒子的也只能順著,忍著,實在忍不了也只能躲著,但卻不能指責和反抗。

  同樣的道理,君為臣綱,君上有錯,做臣子的只能勸諫,匡扶,但絕不能審問批判。

  「蒼天啊!」

  蔡李氏悽厲悲鳴,如杜鵑啼血,「難道這世間就沒有天理,沒有公道了麼!?難道皇子就可以無視法紀,為所欲為了麼?難道我等小民只能任人宰割還無處伸冤了麼!?」

  袁則只能沉默,雖然他對蔡李氏的冤屈感同身受,也崇信『繩不繞曲,法不阿貴』司法主張,但現實中往往只有『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他以往審理一些官員犯罪的案子,都要遇到重重困難,遭受諸多阻撓干擾。

  「真的告不了?」蔡李氏滿心不甘。

  袁則似乎不忍從自己口中說出這殘忍的事實,只能木然搖搖頭。

  圍觀的百姓們也沉寂無聲,心中沉沉嘆氣,哎…即便告的是當朝宰相,以袁青天的品性,恐怕也會硬著脖子接下來,可為什麼偏偏是忠王呢,這除了自認命苦還能怎樣?

  「這世間如此渾濁黑暗,毫無公道可言,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蔡李氏抬頭再次看了一眼高懸著的『大理寺』,猩紅的眼眸中,充滿了絕望,「理!?哪來的理!?今日,我全家便死在這個理字下面!」

  嘶吼聲中,她狠狠舉起懷中襁褓,作勢就要往地上摔去!

  「住手!」

  袁則高喊著衝上前,把襁褓搶了下來。

  兩個衙役也急忙沖了過來,將陷入癲狂的蔡李氏死死架住,「莫胡來啊!」

  百姓們都被嚇得一身冷汗,見到那男娃被救下才長出一口氣,也紛紛開口勸解。

  「大娘子啊,可不敢輕生,好死不如賴活著……」

  「就是啊,日子再苦,委屈再大,忍忍也就過去了,咱們草頭小民不都這樣麼?」

  「你這婦人也太狠心了,娃娃才多大啊,真是作孽哦。」

  「哎……這世道……」

  襁褓中的男娃,仿佛才反應過來,哇哇大哭起來,袁則抱著,立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

  被衙役架住的蔡李氏,本是劇烈掙扎著,聽到兒子的哭聲後,卻一下子被抽出了筋骨,軟癱下來,垂著手,低著頭,哀嚎嘶鳴。

  「嗚……要是能活,誰不想活……為了告狀,家中已經一無所有……歷經艱難才到了這裡,如今告狀不成,哪裡還有活路……與其被悄無聲息地害了,不知道丟到哪裡,還不如轟轟烈烈死在這裡……」

  物傷其類,秋鳴也悲。

  聽著蔡李氏這撕心裂肺的悲哭,百姓莫不愴然累欷,撇涕抆淚。

  這時,一名白衣學子模樣的年青人走了出來,來到衙門石階下,向袁則揖手,「錢少卿,您之為人為官乃我輩讀書人楷模,晚生素來敬仰,一直以您的事跡激勵自己,晚生也知道,今日您拒收此案並非本心,確實是恪守朝廷規矩,然人皆有惻隱之心,晚生僭越,在此懇請少卿設法為這娘子一家想想辦法,使其能夠沉冤得雪。」

  接著又有一名學子出來,「朱子有言,人主之心正,則天下之事無不一出於正,人主之心不正,則天下之事無一得由於正。忠王若不正,豈可讓天下正?晚生以為,儲君若有罪,亦當糾之!」

  袁則聽了這話,望著手中的襁褓,眼神漸漸堅定起來,「罷了,今日吾便是拼卻此身,亦當為天下人討要一個公道!大理寺審不了此案,那咱們就去告御狀!讓官家來審!」

  百姓一聽,心中便沸騰起來,「袁青天好樣的!」

  「告御狀!告御狀!就不信這大宋沒有公道了!」

  「天理昭彰,不能因為他是皇子是儲君就不講理了。」

  「再說了,那忠王八成已經不是忠王了,已經被那惡蛟附身,我等要誅邪!」

  「同去同去!俺就不信咱大宋沒王法。」

  「諸位義士先行,晚生回太學,號召同窗,朝天闕,討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