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正軍之外,李曾伯還在各州招募許多土著漢蕃,組成民團,總數達到近五萬。
不過都分散在各處,而且也從未見過戰爭,基本沒有什麼戰鬥力。
原本歷史上,也有兩萬多民團,但在蒙軍入侵時,由始至終都沒起到一點作用。
然而在眼下,朝廷對廣南的支持力度大了很多,要錢給錢,要糧給糧,需要官職告身也儘量滿足。
李曾伯手上的錢糧充裕,招募的人數翻倍還多,更是選派有經驗的小武官負責指揮訓練。
也不需要這些民團多能打,最大的要求便是聽話、肯干、耐勞、有組織、有秩序。
九月底,李曾伯向各州下發集兵令,要求所有民團在忙完秋收後,前往欽州集結待命。
在九月的最後一天,呂文德也終於踏進了播州安撫司治所播川縣城。
為此,他只能帶著小隊人馬先行,大部隊交由呂師夔和堂弟呂文煥率領著後續趕到。
瓊州島山地中,陳婆列亦步亦趨追著燕王的蹤跡,好幾次就差那麼一點就追上了,卻又失之交臂。
到了中部山區後,遇到了不少東衛小部隊,卻更難確定燕王的位置了。
十月初,陳婆列一行,不幸在深山裡迷了路,轉悠了五六天,才重新找迴路徑。
歷經波折,陳婆列也不想再盲目追蹤了,決定直接前往州治瓊山縣城。
拖著瘦了一大圈還疲憊不堪的身體,吭哧吭哧出了山,到了瓊山縣城時,已經是十月初十。
縣城外,扎有許多兵營,結束拉練的各部隊,都陸續來到這裡集結休整。
陳婆列也以為苦盡甘來,終於能見到燕王了。
誰知一詢問,燕王早幾天就從山裡出來了,但此時卻不在瓊山,說是去了臨高……
陳婆列差點崩潰,但想著九十九步都走過來了,不能差著最後一哆嗦。
於是帶著人又緊趕慢趕地追到了臨高縣城。
結果臨高知縣告訴他,燕王是來過,但三天前就乘船走了,不知是去了雷州還是欽州。
陳婆列徹底扛不住,病倒了……
而趙孟啟,其實先去了雷州,接上牟子才,再一起抵達了欽州。
從秦漢以來,欽州便是海上絲綢之路的一處節點,因此有多處港口。
犀牛腳烏雷、龍門港、欽江下游的沙井港、茅嶺江下游的三墩等處,都是商船停泊和出發地。
楊棟出任兩廣轉運使兼知欽州後,沒顧上修城,而是著重修繕擴建這些港口。
趙孟啟搭乘的商船,便停靠在沙井港碼頭上。
他這是刻意保持低調,避免引起太多人注意。
如今的沙井港,成為了專門軍用的海陸轉運中心。
海量的軍事物資從泉州廣州瓊州等地陸續運來,存放入新修不久的倉房中。
然後由到達欽州的民團,再通過陸路運往邕州。
趙孟啟和牟子才穿著便服,看起來就好似普通士紳,帶著一干隨從,進了欽州治所安遠縣城。
之前的縣城區域並不大,而且城牆殘破,此時也只是用木柵欄將缺口補上。
不過市面顯得挺繁榮,連城牆外都新建了許多民宅和商鋪工坊。
如織的人流中,不但能聽到許多不同的口音,也能見到服飾迥異的少民夷蕃。
熙熙攘攘,熱熱鬧鬧。
牟子才不禁感嘆,「昔日凋敝之所,現今已有大興之象,元極兄治才勝我良多啊。」
趙孟啟笑著寬慰,「存齋公何必妄自菲薄,欽州雷州側重不同,楊師治理得極好,存齋公做得也不差啊。」
牟子才是提舉廣西常平司,原本還兼知雷瓊兩州。
趙孟啟到瓊州後,考慮到牟子才事務繁重無法兼顧,需要有人專門投入到瓊州大發展中。
於是把原泉州晉江知縣吳通升任為瓊州知州,讓牟子才能把更多精力放到提升雷州半島各州的農業生產上。
雷州半島三面環海,雖然降水不少,但實際上,這裡自遠古以來,就是乾旱重災區,主要原因是無法儲水。
到任近兩年來,牟子才大力興修水利,組織民眾挖塘掘河建渠,已經能看到改善的希望了。
牟子才原本一身儒雅氣度,面容淨白,此時卻又黑又瘦,與土著都沒什麼區別了。
這樣能幹實事的官吏,趙孟啟怎能不敬重不維護。
一行人邊參觀邊前行,來到了城中心的一座衙署。
牟子才向門吏遞上自己的名刺,請見楊棟。
楊棟身兼數職,因此兩廣轉運司和州衙是合署辦公。
說起來這衙門的級別不低,可依然破破爛爛的,比之江浙地區的縣衙還寒酸。
牟子才不需要隱瞞身份,所以門吏看了名刺也不敢怠慢,急急去通稟。
很快,楊棟就迎了出來,還在大門裡面,便假作嗔怒。
「薦叟兄大駕光臨,卻不提前知會,這不是故意讓楊某失禮麼?」
牟子才只是含笑不語,等話音落下,楊棟也跨出了門檻。
此時,隱在牟子才身後的趙孟啟才閃身出來,向楊棟作揖。
「學生拜見恩師,經年未見,不知恩師身體一向安好?」
這個『偷襲』,差點閃了楊棟的老腰。
愕然著定睛看去,雖然比印象中又高壯了許多,但這嬉笑著的面孔,分明就是自己那『劣徒』。
瞬即大為驚喜,「殿…長源,你怎麼也來了?快進去快進去,此處不宜敘話……」
長源是趙孟啟的字,知道的人不多,畢竟沒幾個人能用名字來稱呼他。
楊棟帶著牟子才和趙孟啟去了自己書房,沒有外人在,才又正式見禮。
禮畢,又忍不住數落『逆徒』,「殿下你又弄這白龍魚服,就區區幾個隨扈,遇上事如何保全?」
趙孟啟打個哈哈,「這不是避人耳目麼?雖然不大可能有蒙古細作,但我要是顯露身份,註定風波不小,傳到蒙古人那裡,總是有些不妥。」
「殿下你是總有道理可說…」楊棟頗為無奈,接著又問,「蒙軍攻打安南之事,可有確切消息?」
「暫時未收到,不過蒙古人向來的風格,就是使者打前站,隨後便是大軍壓境,基本沒有意外,算算時間,蒙軍發兵也就在這幾天了。」
「那殿下預備何時移師欽州?臣也需提前準備營地後勤之類。」
楊棟不清楚趙孟啟的具體方案,只認為他是要趁大理空虛之時,從特磨道進兵攻略大理。
趙孟啟也矇混著,「不著急,等蒙軍到了安南也還來得及,反正李相應該明天才開始移兵邕州。」
靜江府距離邕州七百里左右,行軍大約需要半個月。
楊棟以為燕王是需要蒙軍和安南打起來後,才能放心行動,也就沒想太多。
「那殿下此來是?」
廣南各方面的情況都會及時匯報給燕王,並不需要他特意跑一趟。
趙孟啟神色輕鬆,「這不是許久沒見老師,所以甚是思念,離著又不遠,沒道理不來聆聽教誨嘛。」
這話你說楊棟信還是不信?
又聽趙孟啟繼續很隨性地說著,「恰好有船從臨安來,帶了些臨安的酒水特產,學生便想著與老師和存齋公聚聚。」
「您二位本來在朝中好好的,若不是因為學生,其實大可不必跑到這偏僻之地來吃苦受累,學生無以為報,只好以薄酒相慰。」
楊棟和牟子才心中有感,卻又有些哭笑不得。
「哈,殿下這算是千里送鵝毛麼?」
趙孟啟一拍腦袋,「哎,差點忘了,也不止是鵝毛啦。」
「還給老師捎帶了幾封家書,師母還給老師準備了冬衣鞋襪什麼的,滿滿一箱籠……」
「存齋公也有,在雷州時,已經讓人送到州衙去了,只是忘了跟您說了,嘿嘿。」
牟子才絕倒,您哪裡是忘了說,根本就是故意的……
楊棟忽然眼眶有些泛紅,張了張嘴後,強作嚴肅,「婦道人家就是胡鬧,廣南這邊要冬衣何用?」
其實兩人都清楚,這肯定不是什麼順帶,而是燕王特意吩咐人做的。
這份情義,遠比君臣之義要濃重許多。
不過趙孟啟沒打算給他們時間感動。
「老師,學生是帶了酒,只是這下酒菜,還得靠您這個地主張羅了。」
楊棟開懷大笑,「哈哈,自然是由臣來張羅,難得今日聚首,當浮一大白,一醉方休!」
晚宴賓主盡歡,酒好,菜也好,尤其是幾道不同做法的狗肉,讓趙孟啟大快朵頤,讚不絕口。
還好沒帶趙菫一起,不然小菫娘怕是要說狗狗那麼可愛……
不過,這時代也沒那種矯情怪,在很長時間裡,豬狗羊都是養殖的牲畜,養來吃肉的。
酒足肉飽的歇了一夜後,趙孟啟扮成牟子才的子弟隨從,由楊棟領著,前往邕州視察。
一路上,都能見到民團押運著大量物資往邕州方向。
最終,這些物資會運到橫山寨再往西北一點,大概就是後世百色所在。
對外宣稱是要在那裡構築新的軍寨和堡壘,以抵禦蒙軍未來的侵犯。
實際上,那是對大理用兵的出發和後勤基地。
也就是趙孟啟開始巡視的第一天,李曾伯也率領三萬精兵,從靜江府開始南下。
大約第十二天,趙孟啟巡察完百色寨後,與楊棟牟子才道別。
隨後他帶著隨扈,騎馬先行一步,用三天時間回到邕州,與剛到不久的李曾伯進行了一番長談。
之後,又接見勉勵了軍中將佐,為即將展開的大理攻略壯行。
這一天是十一月初一,播州的呂文德誓師出征,麾下三萬餘戰兵,分三路,各向烏蒙部、羅氏鬼國、羅殿國進軍。
趙孟啟又用了兩天回到欽州,再乘船六日,返回臨川港。
軍情司立刻向他稟報,蒙軍在十月十六日那天,在善闡府城祭狼旗發兵。
兀良合台所率出征蒙軍全部為騎兵,共有近三萬。
大理總管段興智,與他叔父段信苴福,也率領萬餘部族騎兵隨同出征。
此時,在臨高縣因病滯留十來天的陳婆列比趙孟啟早三天回到臨川港。
收到燕王回來的消息後,陳婆列連忙求見。
趙孟啟以奔波勞累,身體有所不適為理由,婉拒了求見。
次日,陳婆列又來,依舊被拒。
三日,還是被拒,陳婆列在臨近神舟的碼頭枯等到入夜。
第四日,陳婆列收到了國內急送來的軍情。
九天前,也就是十一月初六,蒙軍叩邊,並攻克水尾城。
水尾雖然只是一座小城,但蒙軍展現出來的氣勢,卻令『大越』君臣上下都心頭髮怵。
原本還想戰勝蒙古人的念頭,莫名其妙就少了許多,甚至於有些恐慌。
陳煚對任何一絲力量都更加渴望,於是嚴詞勒令陳婆列必須求到燕王援軍,不成功便成仁!
如此一來,陳婆列完全慌了,發了瘋一樣,拖著陳邦彥守在碼頭上。
見到有官員將佐是要到神舟上的,就不斷懇請幫忙通稟燕王。
那模樣,幾乎就差下跪哀求了,簡直是見者流淚聞著傷心……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趙孟啟很難裝作無視。
而且,他自己這邊也收到了軍情。
李曾伯在十一月十一日,率軍進駐百色寨,略作休整後,便會往特磨道富州進發,預計在月底抵達大理邊境。
算著也是時候給安南人打打氣,所以趙孟啟便宣召陳婆列和陳邦彥兩人上了神舟。
陳婆列或許是被折騰怕了,也或許是被國內情況逼急了。
才見到趙孟啟的身影,便一個滑跪過去。
「殿下!救救安南吧,韃子兇悍,安南危若累卵,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陳邦彥見四大王跪得如今驚天動地,下意識就想捂臉。
但,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免得被四大王滅口,他也不得不立即跪下。
「燕王殿下,我安南為大宋藩籬,不能倒啊,否則唇亡齒寒,大宋更難防禦韃子的進襲了,救安南,既是救大宋,還請殿下慷慨相助……」
一聲聲哀求,如泣血啼鳴。
縱使是趙孟啟這麼鐵石心腸的人,都有些遭不住。
當然,輕易鬆口也不是他的風格。
人嘛,得到時太容易,就不懂得珍惜……
木著臉,任由陳婆列和陳邦彥淒嚎大半天后。
趙孟啟才輕啟金口,「嗯……」
聲音不大,但傳到二陳耳中,卻如聞仙樂。
兩人立刻收住哀聲,恭謹而熱切地仰望著燕王。
趙孟啟搓搓手指,「出兵支援,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