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一擊必殺!

  近點!

  再近點!

  隨著燕王的臉龐在眼帘內逐漸放大,蒲崇謨內心越發激盪。

  畢生夙怨近在咫尺,血海深仇唾手可報。

  這一幕,他曾經夢到過無數次了,即便夢中這張臉是朦朧模糊的。

  只可惜每次即將下手時,他都會因為太過激動而驚醒過來。

  如今夢境成真,蒲崇謨只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瘋狂躁動!

  骨骼激顫,血液沸騰,筋肉緊繃如弓弦,毛髮倒豎似突刺……

  身心的每一個部分,都充滿了對報仇雪恨的渴望,蠱惑著,催促著蒲崇謨趕緊行動。

  只不過他耗盡所有的意志和理智苦苦壓制,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吶喊著告誡。

  別急!別急!機會只有一次!務必一擊必中!

  此時的燕王未戴兜鍪,身體軀幹卻依舊包裹在鋼甲之中,裸露在外的,惟有脖頸咽喉那方寸間最是脆弱致命。

  就在燕王往前再踏兩步,蒲崇謨就會出手之時,視線卻被突然擋住了。

  原來,釋利訶梨本就站起身敬候燕王。

  或許是察覺了蒲崇謨的異樣,又或許只是為了表達恭敬。

  在燕王快到案前這刻,釋利訶梨繞開案幾,主動向前迎了一步,正好擋在蒲崇謨與燕王中間。

  趙孟啟渾然不覺大難臨頭,笑帶春風地把意向書遞給釋利訶梨。

  「請左上卿閣下閱覽批示……」

  話中帶著調笑之意,顯示出燕王此刻的輕鬆愉悅。

  「不敢不敢,外臣只想看得細緻一些,以牢記其中要素,將來越好把事情辦得更加妥帖。」

  釋利訶梨躬身,齊抬雙手捧住意向書,一副謹小慎微恭順有加的姿態。

  這樣倒是讓身後的蒲崇謨湊入到趙孟啟視線中。

  趙孟啟不經意瞥了一眼,神色就變得有些奇怪。

  蒲崇謨心下一咯噔,警鈴大振。

  該死!這奸王莫不是發覺了什麼!?難道自己要功敗垂成!?

  內心炸裂著,但他卻一動不敢動。

  隨即便見趙孟啟擰住眉頭,目光灼灼地審視著蒲崇謨。

  完了!

  萬事皆休!

  他肯定起疑了!

  在他戒備之下,又隔著一人,即便自己殊死一搏也完全是徒勞無功的。

  恨啊!真是恨啊!

  一瞬間,無數念頭砸入腦海中,砸得蒲崇謨身體搖搖欲墜。

  於是趙孟啟眉頭更緊,神色更加嚴肅,張口啟齒。

  蒲崇謨自然是認為燕王要招呼侍衛將自己拿下。

  罷了,就算是死,也不能白死,殺不了你,也要濺你一身血!

  就在蒲崇謨將要提氣發力時,就聽到燕王語氣並無激烈,只是略有好奇。

  「左上卿,你這隨從該不是發瘧疾了吧?滿頭冒汗,臉色一會紅一會白的,還打起了擺子,看起來挺可怕的……」

  啊!?

  蒲崇謨腦子一懵,一顆疾速墜落的心,又被猛然拉扯回去!

  正專心看著意向書的釋利訶梨,聞聽燕王發問後也是一愣,狐疑地扭頭看向蒲崇謨。

  待看清蒲崇謨的異樣後,釋利訶梨眼中充滿探究和質問,或許還有一些警告。

  蒲崇謨頓時清醒過來,臉上做出隱忍疼痛的表情,啞聲解釋了一句。

  「有勞燕王殿下關懷,不過小人並非瘧疾,只是之前戰傷發作,各處傷口都疼得厲害,所以……」

  釋利訶梨想起蒲崇謨身上確實還帶著傷,也就不疑有他,回過頭對趙孟啟補充解釋起來。

  「外臣這隨從為人忠直,向來視外臣安危為己任,哪怕有傷在身,仍堅持要護衛在外臣身側,不巧此刻傷痛發作,也難怪殿下誤會……至於瘧疾,殿下倒是不必太過擔心,占城雖處瘴癘之地,但佛誓城周邊開拓日久,已經很少有疫癘之害了。」

  趙孟啟似乎真的害怕瘧疾,聽完釋利訶梨的話,神色便緩和下來,「哦…那就好,那就好……」

  隨即又漫不經心地說道,「帶傷護主,如此忠勇之士倒是少見,左上卿能得其追隨,倒是令孤都忍不住羨慕啊,說來孤如今也是求才若渴,不知閣下能否割愛相讓?」

  「這……」釋利訶梨愕然,下意識去看蒲崇謨。

  這小子看起來並沒什麼特異之處啊,怎麼就入了燕王法眼?

  居然讓燕王連體面都不顧就當場索要……

  莫非,是燕王剛才看見我和蒲崇謨密談,認為他是我倚重的謀士智囊,因此想折我羽翼?

  想不到這燕王也是個笑裡藏刀之人啊,使起陰招來竟這般嫻熟……

  呵,若不是擔心受到無謂牽累,還真就答應下來,也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害人終害己。

  這些念頭飛速在釋利訶梨眼中閃過,讓他目光顯得詭異又複雜。

  蒲崇謨只以為他這是讓自己找個理由拒絕的意思。

  其實對蒲崇謨來說,若是能混到燕王身邊,或許會有更好的刺殺機會。

  因此剛才有一瞬間他也想著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然而轉念一想,就算自己過去了,但畢竟初來乍到,恐怕短期內是不能接近燕王的。

  可是一旦畢文和燕王見面或聯繫,自己豈不是暴露了?

  而且釋利訶梨必定不肯冒這個險,絕對不會同意,萬一鬧起矛盾,會被燕王看出端倪。

  算了,夜長夢多遲則生變,還是稍後得了機會就下手吧。

  頃刻間打定主意,蒲崇謨裝作誠惶誠恐,「能得燕王殿下錯愛,實乃小人榮幸,只不過左上卿對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曾發下重誓,將畢生追隨左上卿,絕不做他想,所以只能辜負殿下之意了。」

  見蒲崇謨應對得當,釋利訶梨也一臉遺憾道,「殿下您也看到了,這小子就是個榆木疙瘩,不識抬舉……而且外臣也確實有些捨不得,惟有令殿下失望了……」

  趙孟啟立馬不高興地耷下臉,撇撇嘴道,「強擰的瓜也不甜,既然閣下這麼珍視這心腹愛將,孤也不好再橫刀奪愛了,對了,閣下看了這麼久,可覺得意向書有哪裡不妥麼?若是沒發現,那便簽署吧。」

  釋利訶梨心中一緊,糟糕,原來燕王並不是真心要人,只是藉此干擾自己查看意向書。

  他越這樣,就越是說明其中有問題!

  但他已經擺臉色了,自己再不順著,就更有理由發飆。

  唉,這燕王真是八百個心眼,令人防不勝防!

  釋利訶梨懊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外臣雖然還未看仔細,不過以殿下之仁德英明,行事只會光明正大,肯定不屑於在文字上弄巧,所以外臣願意信任殿下,現在馬上簽署。」

  嘴上略微陰陽了一下燕王,釋利訶梨還是乖乖地簽字用印,將意向書交還。

  趙孟啟拿到占城兩大權臣共同簽署的『賣國契』後,立刻又笑呵呵起來。

  「兩位上卿能如此識大體,真是占城官民的福氣,有了這份意向書,占城將翻開嶄新的篇章,從此走向輝煌,做大做強!」

  說著,他乾脆直接拿起釋利訶梨案几上的酒壺,「歷史必定會銘記這一刻,咱們必須痛飲一盞,以示慶祝!」

  趙孟啟先主動遙敬保脫禿花,又用酒壺碰了碰釋利訶梨手上的酒盞,「來來來,飲勝!」

  話音一落,他便豪爽地挑開壺蓋,湊到嘴邊,仰頭便飲。

  保脫禿花和釋利訶梨自然不敢怠慢,也跟著舉盞而飲。

  而蒲崇謨看著趙孟啟一覽無餘的咽喉,瞬間陷入狂喜。

  就是現在!

  藏在他袖中的輕薄匕首滑入掌中,握緊。

  雙足一蹬,蒲崇謨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射出,手中一點寒光,似毒蛇吐信,直抵趙孟啟喉結!

  此擊,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