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叢後腳步急促,周戎帶著十幾個搜救隊員轉瞬而至,失聲喝道:「司南!」
司南鎖了那麼多人喉,今天是第一次險些被擰斷喉骨,登時面色發青肺部痙攣,一把掐住湯皓手肘,幾秒鐘後就因為缺氧而越來越使不上力。
周戎失態地上前一步,隨即強迫自己止住了:「放開他,湯皓,你到底想幹什麼?」
場面登時劍拔弩張,司南離周戎不過十來米遠,但中間仿佛天塹般令人硬生生不能跨越。周戎緊盯著湯皓的眼睛,一手極其隱蔽地背到身後,向搜救隊員打了個「狙擊手預備」的手令——但人群最後的特種兵還沒悄悄移動位置,就只聽湯皓哂道:「想狙擊嗎?沒用的。這裡可視條件差,障礙又多,你真不怕一槍子兒把我跟抗體攜帶者一塊斃了?」
狙擊手登時僵住。
「……你先放開點,否則會把他掐死。」周戎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話來的:「冷靜點,湯皓。說說是誰讓你這麼幹,羅繆爾?還是其他A國人?他們給你提供了什麼條件,喪屍夜襲營地你事先知不知情?」
湯皓並不回答:「把槍丟過來。」
周戎厲聲道:「湯皓!」
「——是抗體。」顏豪突然突兀地道。
所有人目光望去,如果刻意注意的話,就能發現湯皓眼角抽跳了一下。
顏豪問:「抗體出了問題,是不是?」
這次湯皓在眾目睽睽之下頓了幾秒,才搖頭道:「廢話不用多說了,數到三,所有人把槍丟過來。一,二……」
周戎甩手扔出衝鋒|槍,啪地一聲,隨即扔槍聲紛紛響成一片。
司南咬牙掙扎,下一秒頂在他太陽穴上的槍口咔噠一聲上了膛:「不准動,我拿你的屍體也是可以交差的。」
「你確定你帶人質,還能從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峽谷里跑掉?」周戎陰冷道,「還是你天真的以為,跟你做交易的一方會信守諾言?」
湯皓短促地笑了一聲:「這就是我的事了,周隊。」
他死死勒住司南咽喉的手肘鐵石般毫不放鬆,手法極其專業嫻熟,恰好把氧氣控制在既不讓司南真的窒息立斃,但也無法劇烈反抗的地步,就這麼拖著他向後走。
周戎等人立刻跟上,湯皓喝止:「站住!二百米範圍內只要我發現人影,立馬打斷他兩隻手!」
周戎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你不會再見到我了,」湯皓冷冷道,「拜拜。」
他整個人完全隱在司南身後,就這麼一步步退出了眾人的視線範圍。
直到沙沙的腳步聲消失在叢林裡,周戎才一個箭步上前抓起衝鋒|槍,低沉道:「跟上去!」
·
樹木和植物越來越茂盛,幾乎遮天蔽日,周圍全是霸道又強勢的墨綠,幾乎每步都踩在厚厚的腐葉和泥土中。
但湯皓卻仿佛對路徑非常熟悉,不斷輾轉前行,很快瀑布聲就遙遠得聽不見了。
司南嘴巴緊閉,幾乎一味被他拖著走。叢林中道路崎嶇難行,不停遇到隱藏在落葉之下的樹坑或泥溝,湯皓不留神突然踩在樹坑邊緣,瞬間滑了一下。
「啪!」
司南抓住橫在咽喉的手臂,電光石火間,湯皓髮力起身,槍口死死頂住了他腦門!
「……」兩人動作都瞬間僵持,幾秒鐘後司南緩緩地、一點點鬆開了手。
「你小看我了,白鷹教官。」湯皓譏誚道:「我好歹也是特種部隊出來的人。」
司南背對他,望著前方:「你打算把我帶給羅繆爾?」
湯皓不答。
「你們應該不至於早有勾連,是在峽谷里遇見的?」司南眯起眼睛:「他手裡有什麼把柄,終極抗體?」
半晌沉寂後,湯皓終於開了口,卻是不答反問:「你有多少犧牲精神?」
司南說:「視情況而論。」
「如果是這地球上相當大一部分人類的未來呢?」
湯皓看不到司南的面孔,但他能感覺到這個混血白鷹教官竟然真的在思考。
片刻後他說:「我不確定能犧牲到什麼地步,但我肯定,你這個弱雞面對羅繆爾是絕沒有任何勝算的。」
湯皓:「……」
遠處樹叢里隱約傳來一聲類似枯枝掉下樹梢的聲音,湯皓立刻拽著他旋身避去樹後,完全擋住了自己的身形,剎那間周遭再次恢復靜寂無聲。
「他們跟上來了。」司南不動聲色道,頓了頓話鋒一轉:「周戎身邊起碼有二十個精銳戰鬥力,羅繆爾那邊有幾個人?」
湯皓極其隱蔽地觀察身後環境,半晌才輕聲回答:「就他自己,另外兩個不知道死了還是藏起來了。」
「你確定他真的有抗體?」
「我親眼看見的。」
「他答應你,如果抓住我,就拿終極抗體來交換是不是?」
事實非常明顯,湯皓用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那麼,」司南嘲道,「你真的相信他會履行條約?」
藏在隱蔽處的追兵按捺不動,附近叢林恢復了詭譎的安靜。
湯皓收回目光,終於開口道:「……不太相信。」
這個答案倒也不出人意料,司南平靜道:「那你就應該和周戎合作。羅繆爾引來喪屍群,害死了二十多個無辜的士兵,即便他履行諾言把終極抗體交給你,你就不想替他們報仇嗎?」
湯皓持槍的手微微發抖,司南額骨能清晰感覺到槍口在顫動,那顆上了膛的子彈離血肉不過數寸之遙。
「跟周戎合作?」許久後湯皓冰冷而警惕地道,「如果告訴周戎會怎麼樣?他不可能支持把你送過去當人質,反而會極力提倡所有人浩浩蕩蕩開到羅繆爾的藏身之處,再一舉滅了他。但羅繆爾的警惕性非常高,一旦被發現他會立刻毀了終極抗體,你也說過那是世界上最後的樣本!」
「那你的計劃是什麼?」司南反問。
湯皓轉移腳底重心,把身體稍微向樹幹上靠了靠——連續數天的艱難求生讓他也到強弩之末了,只能憑藉這個動作獲得絲毫喘息之機,沙啞道:「那天晚上本來羅繆爾想直接殺掉郭偉祥。我騙他說總部已經決定,如果我們這批人失去聯絡,總部將派出周戎和你作為第二批搜索人員來到峽谷。如果讓我帶走重傷瀕死的郭偉祥,你在看到我的時候會比較容易信任,進而掉以輕心。」
「你沒想到我會來山谷。」
「沒想到。」湯皓承認,「我以為最好的結果是周戎過來,實在不行我就綁周戎送給羅繆爾出氣得了。」
「就你這個非酋還想綁架周戎?」司南非常意外。
湯皓不耐煩道:「心有多大夢想有多大不行嗎!」
司南:「……」
「我本來打算萬一拖到最後關頭,就只能向軍方匯報這件事,讓總部定奪到底要不要拿你來換抗體。」湯皓無奈地繼續道:「所以我看到你真出現在峽谷的時候非常驚訝,隨即意識到,這個選擇最終落到了我頭上……如果後面帶隊的不是周戎,或許我真的會全盤托出,請求所有人一起合作;但周戎註定是個阻礙,而你也未必願意當人質,我才只能出此下策。」
換言之,湯酋長也拿不出萬全的計劃來。
簡直是個騎虎難下的局面。
司南沉思半晌,問:「羅繆爾在哪裡?該不會是剛才你讓我進的山洞吧。」
湯皓說:「不,他在對面山坡後……那山洞裡只有我挖的一個坑。」
司南嘴角止不住抽搐起來。
身後什麼動靜都沒有,周戎似乎十分沉得住氣。而日頭漸漸西移,時間已經過午,一旦天色暗下來行動就更不方便了,湯皓示意:「先走。」
司南卻站著沒動:「不,你這樣純粹是送死。白鷹基地的目標是在末世中實現人種優化和獨|裁堡壘,必須把終極抗體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羅繆爾不可能為了我放棄這些。」
「我知道,但……」
「你這邊剛送我過去,那邊他立刻就會殺人滅口。你以為你獨自面對羅繆爾有多少勝算?」
湯皓反問:「你又想說我是弱雞?」
司南淡淡道:「讓周戎過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如果有必要我願意當人質。或者你用槍抵著我,我來跟周戎說。」
湯皓一動不動地站著,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略顯急促的呼吸還是暴露了他遲疑不決的情緒。
「其實我並不真認為你是弱雞,相反你的一系列表現都可圈可點。」司南在被槍口抵住腦門的情況下微微偏過頭,說:「但羅繆爾身邊也許還有兩名手下,一打三你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湯中校,你已經做好跟他們同歸於盡的準備了吧。」
湯皓臉頰細微突起,因為緊緊咬住後槽牙,甚至連腦門都略微繃了起來。
司南看著他,目光平和沉靜:
「不要試圖獨自犧牲,周戎也是個軍人,你應該信任他的操守和能力。」
湯皓久久不發一言,司南收回目光朗聲道:「周戎!」
樹林裡毫無人聲,司南又道:「沒事了!你過來!湯酋……湯中校只想跟你開個玩笑!」
湯皓:「別叫酋長好嗎!運氣都是給你們叫非的!」
片刻後樹叢搖晃,周戎端著衝鋒|槍撥開灌木走了出來,冰冷道:「玩笑?我沒見過玩笑還能這麼開的,老子才是真開眼了。」
湯皓不搭理他,鬆開勒住司南咽喉的手,只用槍口抵住他後腦:「你來說。」
司南簡單把事情經過陳述了一遍,既沒有刻意為湯皓開脫也沒有添油加醋,說話方式如一貫的簡潔。末了道:「我相信這是真的。現在要想個辦法怎麼穩住羅繆爾,否則他毀掉抗體就麻煩了。我可以當這個人質……」
「你說什麼?!」周戎立馬殺氣騰騰:「人質?怎麼當?!」
司南:「湯皓把我押送到羅繆爾的藏身之處,你們伺機毀掉他的運輸工具,從高處進行狙擊……」
「太危險了!就不能有其他辦法嗎?不能所有人一起上直接把他轟了嗎?!」
司南:「……」
湯皓:「我看我還是單獨行動算了。」
「這是唯一有可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司南直視周戎,目光平靜清晰:「事實沒那麼危險,羅繆爾不會輕易讓我死。關鍵在於摧毀他們的運輸工具,以及在他們孤注一擲摔碎抗體之前殺死他們,承擔最大風險的其實是湯皓。」
湯皓冷冷道:「不用在意我,我早就打算在身上綁雷|管了。」
周戎立刻把背包甩到地上,拿出一捆雷|管:「你先綁上再說。」
湯皓頂著司南的頭就真要上前來拿,周戎一見這架勢,立刻又把雷|管往背後一藏:「你想幹什麼?!」
「我幹什麼?我今天就跟他們同歸於盡!反正抗體箱抗震防爆……」
「要盡你自己盡!把司南炸死怎麼辦?!」
湯皓出離憤怒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周戎毫不示弱:「為什麼羅繆爾能反劫持飛機飛過來?為什麼A國人能立刻找到抗體箱?這本來就是你的責任!拖到今天這局面全是你的錯!」
「所以我沒想找你幫忙!不想合作就滾一邊去!老子現在就能自己——」
湯皓聲嘶力竭的怒吼猝然中斷,只見司南閃電般擰身手刀,注意力被周戎分散的湯皓猝不及防,手|槍被司南狠狠撞出,「砰!」一聲走火打旋飛上天空。
槍響瞬間周戎血都冷了,身後樹叢狂動,特種兵全部沖了出來。
啪一聲脆響,司南趕在湯皓前千分之一秒抓住手|槍,下一刻正正抵在了湯皓眉心前!
「你不能。」司南淡淡道,「就你這非酋,還想單抗boss,沒拿到抗體就被打死了。」
湯皓僵立在他面前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