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羅維的聖女算盤

  從祈願教會出來，薇彌爾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雖然教皇身體抱恙，沒能進行面對面的交談，但他們所談論的事情……少女完全找不到介入的餘地。

  自己的授禮儀式，沒想到變成了這么正式的一件事情。

  不僅教會內部所有的神職高層都要到場，以教會最高級別的典儀進行對待，就連莫妮卡主教都要從白港鎮趕來黎日曼。另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布置和教典上的準備要做，時間卻僅僅定在了三天之後……

  這讓她有些無助地看了羅維一眼。

  「唔，那個……」

  「既然決定了，那就認真對待吧，」羅維明白她的想法，她恐怕沒想過自己對教會能有這麼重要，「所有人都在看著你呢。」

  薇彌爾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低下頭。

  我知道，可是，我學到的東西……

  還沒有來得及用給你。

  ……

  接下來的三天，薇彌爾忙碌在祈願教會，為自己的儀式進行準備。

  和她同樣忙碌的還有克籮茜和洛芙禮。

  對於工匠而言，雖然不會將壓箱底的隱秘傾囊相授，在技術交流上卻從來不會吝嗇，來自世界工匠之都無冠城的鍛造法是世界頂級工匠們彼此碰撞後的成果，而克籮茜是那裡數一數二的大工匠，尤其是她那能將物品打造出遠超認知水準的技法，一塊超品級的魔石是拿一百顆次級魔石都換不來的珍寶，這使得各大教會下屬的工匠聞聲後紛紛趕來，願意用部分儀式合成法換取無冠城的知識，並把最好的工房騰出來給她，保證材料管夠，搶破頭都想讓她在自家工房裡多待一會。

  至於洛芙禮……

  在這些問題的處理上，她的表現比另外兩人要成熟得多。

  在政治眼光和外交手段方面，她有自己的獨到之處，一時用不卑不亢的態度正確地吸引到神權世界的目光，讓各大教會對獅苑王國的五王女都留下了強烈印象，在有預感大陸即將掀起風暴的前夕，她還是第一個這麼做的王權代表人，不動聲色便躋身進了各大教會的可合作人選。

  羅維完全不需要操心。

  因此這幾天他所做的，就是確保她們的安危，在一旁看著她們努力的樣子。

  於是，舉辦聖女授禮儀式的這天。

  「我們那回應眾人祈願，還有為迷途者指引前路的女神大人……」

  「請賜予我們前行的力量，撫平世間磨難與傷痛……」

  「若我們的前路籠罩黑暗……」

  「請賜予我們驅散的明燈，照亮我們內心迷惘的所在……」

  「以祝告淨水之神的名義，為世人禱告內心不丟失滿懷希望的力量……」

  「願祈願與我共行……」

  短暫禱告後，少女獨自一人緩緩從空的準備室地板起身，素婉的聖女長裙發出衣料摩擦的聲音。

  「……」

  薇彌爾微微捏起手指。

  雖然一直記得少女魔法的事，但也明白當下狀況不允許自己分心。因此，現在滿腦子裡想的，就是將眼下授禮的儀式儘快辦完。

  抬頭看向色彩斑斕的窗戶，彩繪玻璃下透著聖潔柔和的陽光，關於女神已經不在了這件事……

  她搖了搖頭，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

  此時，祈願教會的第一教堂。

  由於聖女誕生的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教堂的里里外外此刻都圍滿了人，哪怕對於這些信眾而言，其實並沒有資格面見儀式舉辦的過程。

  側堂的禮拜廳里，莉雅蘭、塞莉絲，以及從靈魂寶瓶里再度解放的夏緹絲三人正在談話。

  「有時候你真該學習下夏緹絲對時間的自覺，塞莉絲，」莉雅蘭不留情面看著眼前的大陸最強者，即便私底下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你這次去獅苑，比我最壞的預期還要晚了三天才回來，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哎呀哎呀，」塞莉絲這幾天也費了不少心，擺擺手一臉嫌麻煩地回應，「不就是去海邊順帶度了個假嗎，有什麼好在意的。」

  「你不要以為編這麼荒唐的理由就能敷衍過去，你認為我會相信？」

  「嗯？我是說認真的啊。」

  「？」

  隨著莉雅蘭的表情冷峻下去，禮拜廳的室溫明顯降低了幾度。

  隔著距離站在邊上的夏緹絲也是一臉冷淡的表情，似乎不想和這兩人為伍，然而在看見門被推開，羅維·布魯克從外面走進來後，她臉上的冷淡反而更甚了幾分。

  「喲，羅維。」

  塞莉絲倒是很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羅維並不知道她們三個在這裡，站在門口聳了聳肩，相比塞莉絲和還沒怎麼打交道的莉雅蘭，他感覺自己莫名還被夏緹絲討厭了。

  上次在戰艦敘舊，她與塞莉絲聊完後也沒留給他見一面的時間。

  「碰見你們三個在一起也挺難得的。」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們三人，一個淨水女神的代行者，一個教會內的最強打手，一個女神在世間留下的唯一使徒，可以稱得上是祈願教會的三巨頭了。

  羅維也知道那位教皇能坐上這個位置，除了含辛茹苦勞苦功高以外，最重要的特質其實是聽話，否則莉雅蘭分分鐘就能給他換了。

  不出意外的話，就連淨水女神的神核也在莉雅蘭手裡。

  「羅維·布魯克，我看得出來伱對薇彌爾意味著什麼。」莉雅蘭似乎沒有和他聊天的工夫，轉過來開口冷冷看著他，「希望你今天不要做多餘的事情，這對你我都好。」

  「那你可能誤會了，」羅維沒什麼意見地冷淡解釋道，「我只是聽說莫妮卡主教也來了，所以想著過來打個招呼。」

  他倒也清楚祈願教會的規矩。

  本來他是應該和外面那些教徒一樣沒資格見證的，倒不是身份不夠，只不過像聖女授禮這麼純潔無垢的場合，有個姘頭在場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可見純愛三巨頭已經給了他足夠的忍讓，得以讓他以五王女貼身護衛的身份，與伊露絲她們一起陪同洛芙禮受邀出席。

  「放心吧，」塞莉絲用承諾的語氣說道，「有我在，今天絕不會有人敢動她一根汗毛，我以淨水女神的名義起誓。」

  她沒有忘記自己的諾言。

  但聽著她說出這些話的另外兩人，幾乎同時搖頭輕嘆了一聲。

  這不就說得她們好像有可能刻意為難自己的聖女一樣嗎？為什麼這種事情還需要特意承諾，甚至動用女神的名義。

  「我不擔心，」羅維頓感那兩人看他一臉看黃毛的表情，攤手道，「既然你們信守承諾接受了條件，我也不會隨意干涉你們的教義。」

  這幾個都是純愛戰士。

  但比起男女之情，她們純愛的地方在於信仰，而他顯然是個足以動搖教會聖女信仰根基的存在。

  「那你知道嗎，」夏緹絲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面不改色看著他，「今天也是另外兩家教會對聖女進行授禮的日子。」

  「我們剛才正在討論這事。」塞莉絲補充道。

  「是嗎？」羅維不置可否，「我沒聽到城裡有什麼動靜。」

  「因為不在黎日曼，」夏緹絲冷冷道，「這兩家教會已經拉攏好了盟友，在自己的聖城進行洗禮。」

  羅維聽著閉眼冷笑了一聲。

  她們三個自然不會無端提起這件事，那自己就順著她們的話問下去好了。

  「所以，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他問道。

  「……」

  這句話一時讓三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在逐漸變得壓抑的空氣里，莉雅蘭抬起頭神色凝重地看著他：

  「今天，是十九年前神戰終結的那一天。」

  ……

  儀仗林立，教眾緘默。

  晉聖教堂的授禮大廳被空出一條長廊，著白色輕紗的儀式修女們正在沿途預先播撒聖水，為即將降臨此處的聖女洗禮道路。

  儀式就要開始了。

  到場的全是祈願教會內高層，以樞機主教和分部主教為主，還有一眾裁淨廷的聖裁者與聖職騎士，每個人都以最高規格的禮儀著裝執器，紋章與款式的差異象徵著祈願神權的杖與劍，代表各自在教會中所承擔的正職。

  羅維和阿依凝她們站在洛芙禮身後，露意也像是被這樣的氛圍吸引，不需要捂嘴也沒有開口。

  雖然已經舉辦過一次儀式，並且教會也承認了薇彌爾的聖女身份，但重新辦得這麼鄭重自然也有一些鮮為人知的原因——

  十九年前的今天，是祈願教會失去女神的日子。

  這些歲月里，憤怒、彷徨、壓抑、不甘等種種情緒積壓了整整十九年。

  同時並不是祈願教會一家這樣，為了神權世界的平衡，在《黎日曼公約》的制約下各大教會在那之後都未爆發明顯的爭端，即便有弒神之仇，也彼此進行著忍讓和寬恕。

  但矛盾並不隨時間瓦解。

  在大陸戰火即將蔓延，部分神權力量主動向王權拋出橄欖枝、隨時可能再度引發神戰之際，沒有教會勢力還會無動於衷。

  上一次不明真相的神戰他們失去了主神，這一次沒有主神的庇佑，他們不能再失去信仰了。

  這就是為什麼莉雅蘭把這件事看得這麼重，將缺席者視為判教，這既是聖女的授禮儀式，也是要讓所有的教會高層對此進行表態。

  咚————

  教堂的鐘聲從頂部敲響，這也寓意著授禮儀式將要正式開始了。

  羅維站在五王女後面，沉沉地舒了一口氣，頸部卻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劇痛。

  阿依凝：「？」

  她看見羅維從衣領取出一塊烙印的銀色鐵片，嘴角稍微抿了抿，攤在手裡神色變得陰霾起來。

  那分明是某種觸發儀式的媒介。

  不等她小聲開口詢問，羅維將鐵片握進手裡，朝她轉了過來。

  「我要出去幾天辦點事，如果沒能及時回來的話，這裡就交給你和伊露絲了。」

  「？？」

  什麼，現在？

  前面的洛芙禮也轉了過來，但羅維沒有解釋，握著鐵片快速退出人群，徑直走向了授禮廳的大門。

  剛從準備室出來看見這一幕的薇彌爾愣了愣神。

  誒……誒？

  羅維快速地回了下頭，對她聖女裝扮的模樣眼前微微一亮，隨後短暫地對她點了點頭。

  薇彌爾不知感受到什麼，隱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默契地輕輕用力點了點頭。

  隨後羅維便走也不回地快速走了出去。

  莉雅蘭：「……」

  來到教堂外面，羅維從斗篷里取出一瓶藥水，毫不猶豫跳上教堂的外側頂部仰頭喝了下去。

  他的身後，祈願教會的教區是一片宛如堡壘般的密集大建築群，即便黎日曼聖城陷落，祈願教會的這些設施也足夠一千人以上的長期自給自足，更被說那淡藍色柔光的帷幕背後，還有獨立於現實空間之外的，裁淨廷所處的淨水女神聖域之所在。

  該來的還是來了。

  本以為那傢伙已經成長到可以自力更生，讓影宿幫忙在無冠城特意關照還是沒能避免發出求救嗎？

  羅維低頭看了手上的鐵片一眼，在空中快速躍出祈願教會的結界範圍，剛出峽谷道，恰好碰見好不容易從工房脫身，挎著工匠包急急忙忙跑過來參加儀式的克籮茜。

  他站在原地停了停，隔著距離無聲向對方做了個揮手的姿勢。

  克籮茜：「？」

  下一刻，她看見羅維的身影在儀式媒介的作用下快速湧起魔力，於傳送中消失不見。

  分段的超長程傳送魔力無法承擔，羅維在光芒遁影中睜開雙眼，動用了體內一級神的神力。

  「——」

  關於這場聖女儀式，他確實有自己的算計，只不過他的算計並不在祈願教會內，莉雅蘭她們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他做的是更遠更難以想像的布局。

  只剩最後一段長程傳送，羅維短暫停在一片荒地里，取出黑袍和繃帶將自己圍了個遍，將克籮茜做的伸縮長杖握進手心，隨後一跨而過——

  ……

  光影逐漸平息，空氣里充斥著血的味道。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股極其壓抑不安的氣息，神核在隱隱作痛，比神戰遺蹟里受到的影響更大。

  繃帶後的羅維睜眼望去，空氣里裹著濃濃的霧霾，地板是古舊黑沉宮殿的地板，他也分辨不出身處大陸的哪個地方。

  而這樣的場景里，有人。

  「你是誰。」霧氣中低沉的聲音傳來，十多名黑袍的人影呈半圓圍住了他，透過金瞳能看見明顯的祭祀符號。

  「……」

  羅維沒有回應，而是握著權杖回頭看了一眼。

  準確來說，這些人圍住的並不是他，而是他身後的少女。

  希拉：「……」

  一身粗製黑色長袍的少女跪坐在地，難以抑制恐慌地大口呼吸，背後是束縛用的儀式樁與斷裂的囚徒之鎖。

  地板上播撒著大量的血跡，同時她的手上、嘴邊、領口也滿是血漬，眼神空洞得像是受到了極大刺激。

  不是她的血。

  「不打算回答嗎，你是什麼人！」

  面對黑袍人的叫囂，羅維依舊不打算回應，當有人藉此從他的視線死角突然撕開障幕攻擊，他輕描淡寫握著權杖揮出了劍技。

  「灰霧斬——」

  拉蒙當初為了對付莎耶而教給他的這一招，是正兒八經的陰神教派劍技。

  劍斬像霧氣一樣消弭蔓延在空氣里，黑袍人們不可能認不出來，不清楚底細的他們一時選擇謹慎後退，可劍霧瀰漫得比他們想像中更快——

  噗呲。

  即便躲進混沌的障幕，這些人依舊無法倖免，紛紛悶哼一聲全身爆開血霧倒下，無一例外。

  「你還好嗎。」羅維扶著權杖蹲下，用沙啞的聲音道。

  「大……祭……司？」

  尚未成為黑之聖女的希拉用不住顫抖的瞳孔看著羅維，似乎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他的出現。

  衣著完好，沒有受辱的跡象。

  即便是陰神教派也不會做褻瀆自己聖女的事情，從背後斷掉的儀式鏈判斷，看來是自己從中掙脫了出來。

  就在羅維露出稍微放心的神態時，一道裹著渾濁陰蝕的短劍狠狠從他背後刺了下來。

  大祭司！！

  希拉剛要喊出來，就看見大祭司身後的人影在空中猛的一頓，被權杖完全貫穿了胸口。

  羅維早有所料地站起身，手裡握著權杖將對方挑了起來。

  然後用陰神大祭司的口吻冷冷看著說道：

  「跟我玩陰的，你也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