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主角與配角之路

  矮人領地，鐵桶嶺。

  夜晚。

  重新建起的營地來回著馬車，遍布四處的礦燈下，騎士和工匠在大片的碎石廢墟上忙碌，來往的人大多打著繃帶。

  一旁小路上，矮人王喀麥什邊走邊向軍團的事務官解釋著。

  「是真的！我懷疑鄧德里那個傢伙對我有意見！我連著兩回剛上塔都被這傢伙給撞下去了！」

  「是的是的，」事務官顯然被糾纏得有些頭大，「你要不去看看馬庫斯的情況，被從神力震下塔那一下，身上的傷口全裂開了，現在還躺著。」

  「我是指……」

  「還有吉提丘，發現的時候，他正好壓在馬庫斯撞塌的廢墟底下，馬庫斯掉下來的時候，差點沒給他咽氣。」

  「我是指……如果我上去的話，羅維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

  事務官這次沉默了。

  兩人停住步子，矮人王低頭道：「我就說他是個好夥計，你們都不讓我把他的事情說出來，現在我們所有人都被他救了一命，矮人從沒這樣虧待過朋友……」

  面對轉到一邊委屈哽咽的矮人王，事務官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羅維·布魯克的事跡在軍團已經傳開了，這個平日看上去毫無責任心的男人，卻在最後關頭以一己之力顛覆了軍團註定的敗局，用自己的性命拯救了無冠城整整二十萬民眾。

  他達成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傳奇。

  只是現在改變看法也晚了。

  「你要不還是去找找萊恩吧。」

  事務官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殘留在那裡被一分為二的夜空。

  「今天忙完之後又沒看見他。」

  ……

  與此同時，離營地較遠的一處土坡。

  萊恩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眼前散落一地的碎石，用手裡的布條一遍又一遍擦拭著聖劍阿拉利耶的劍身。

  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伱果然在這裡。」

  夜色下，湖上精靈女王艾露法小心踏過那些地上的石頭，停在了萊恩身後不遠處。

  她臉上還帶著戰鬥時的黑漬，大腿纏著厚厚的繃帶，面對那個毫無反應的背影，調整情緒慢慢地緩了口氣。

  「帶有機工女神的水晶還是沒能找到。」

  「嗯…」萊恩簡短應了句。

  「還是大意了，」艾露法有些憔悴說道，「那第二個魔導兵器，說不定就是為了引發混亂的狀況才現身的，我們被擺了一道。」

  小型魔導兵器現身時，整個鐵桶嶺內的狀況地動山搖，聳立的高塔也倒塌了。哪怕再三叮囑過騎士們要看好，但等震蕩平息，巨大的浮游都市現身後，藏有女神的水晶卻就這麼不翼而飛，從戰場上憑空消失了。

  萊恩稍微抬起了身子。

  「沒關係，女神的狀態我們清楚，至少這不是眼下的第一要務。」

  「然後是今天早些時候無故恢復的傳送，」艾露法繼續說道，「我們驗證後發現了一些問題，從我們這裡到無冠城依舊無法直接抵達，就像被擋住了一樣。」

  「是嗎……」

  萊恩抬頭看向南邊的黑夜，即使夜色里，也能感覺到某種巨大的存在。

  「大概是那座浮游都市存在某種高位力場吧，」艾露法跟著看過去，「按理說傳送是不會被路徑阻截的，目前只有這種解釋。」

  「所以我們才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傳送的恢復嗎，」萊恩微微露出感概，「雖然不知道是誰做的，但確實幫大忙了，從西邊的雷鳴角安排物資輸送吧。」

  兩人都盯著那個方向看了片刻。

  這兩天，軍團的整備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即便有些勉強，但再要不了幾天，應該就能重新恢復到作戰水準。

  「對了，菲莉卡元帥呢？」萊恩突然想起這件事。

  「她……」

  艾露法有些猶豫。

  「她醒過來聽說後沉默了很長時間，」精靈女王嘴角苦澀說道，「我們不也一樣，畢竟這種事情誰能想得到。那傢伙真是在最後，又把我們所有人給耍了一遍。」

  萊恩低下頭也苦澀笑了笑。

  「是啊……的確是，很符合他作風的做法啊……」

  誰都未曾料想局勢會這樣改變。

  那傢伙究竟懷著怎樣的覺悟去做這件事，又是否會感到後悔，真的好想當面問一問他。

  自己還真是，一直都在嘗試超越他的道路上，卻從未靠近過。

  也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艾露法，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想辭去在軍團的職務。」萊恩忽然說道。

  「……」

  「你猜到了？」

  「應該說早有預料，」艾露法閉著眼說，「你的冒險旅途不會一直停在一個地方，這點眾領主都很清楚，把你推到這個位置倒也為難你了。」

  「哈哈…是嗎，其實我考慮很久了，」萊恩望著前方說道，「這件事裡，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有些結果不是單純靠力量決定的，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也許有一天能找到答案。」

  格局，眼界。

  自己實在是差出太多了。

  認知上的雲泥之別，讓他完全思考不到羅維所在的層級，面對危機只想過布置和預防，無法做到像對方一樣萬無一失地阻止。

  萊恩非常想知道，這份並非自大的確信，到底要如何才能達到。

  如何才能……

  「倒也不必如此檢討。」

  艾露法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嘆了口氣，隨後微微笑著說：「行走在世界各地，沿途結下牢固的羈絆，也許這本就是你的道路。別的我們不敢許諾，但至少將來有一天你需要的時候，無冠城此地的領主會響應你的號召。」

  「也許這就是你們所不同的道路吧。」

  「但這件事一定是有意義的，萊恩。」

  「！」

  萊恩在原地怔了片刻。

  光聽這些話或許不能代表什麼，但其中隱藏的某種含義仿佛和自己內心產生了共鳴，也是他一直渴望和追逐的。

  這讓他像是抓住了什麼，低下頭感慨地露出明悟。

  「謝謝你，艾露法。至少我能看得見前進的方向了。」

  「但也希望你別忘了眼前的事，」艾露法瞥了他一眼，「我們已經沒有第二個羅維來創造奇蹟了。」

  「當然。」

  萊恩眼神明亮了起來，如火焰般的目光似要穿透黑夜。

  「為了抵達真正的黎明，積極地聯絡各方吧！」

  看著他打起精神返回營地的方向，艾露法站在原地，眼神微微沉到了地面。

  萊恩和羅維。

  他們本該成為改變世界格局的互補。

  造成前者如今獨自扛下一切的局面，難道是因為他們這些領主對後者的情誼不夠嗎。

  真是看不懂你啊……羅維…布魯克。

  ……

  寂靜庭院，工房花園。

  為花草所環繞的世界，黑色短髮的少女閉目靜坐其中，三位容貌同樣清麗的白髮少女圍在身邊，閉目虔誠擁抱著她。

  環住纖細的脖子，手臂貼合在身上，用身體最大程度感受來自她的共鳴。

  柔和的白光在四人身體表面綻放，仿若一場生命與造物的無聲溝通。

  「……」

  薇彌爾在門口推開一條縫看著，感覺這一幕是如此地聖潔，讓她不忍推門進去驚擾他們。

  和米諾妮留下的三朵小花進行共鳴，進一步程度接受體內的力量，此刻他臉上所呈現的平和，不帶一絲雜念，哪怕是看著的人也能感受到安寧與靜謐。

  於光芒中，三位少女緩緩放開了羅維。

  「你繼承了主人的氣息。」

  「就擁有了為我們賦予使命的權力。」

  「從今往後，我們會將你視作主人。」

  羅維緩緩睜開了眼，體內的力量在共鳴後找回了平靜。

  他從米諾妮那裡得到的力量過於強大，並非可以肆無忌憚使用，雖然他此刻是女神化的姿態，但若是在戰鬥中過分地揮霍力量，一旦超出他承受的極限，也會開始往魔神化的方向發展。

  若是完全不加以控制，讓徹底作為魔神的他甦醒，同樣會招致無法挽回的結果。

  走向化身毀滅世界的界外魔神。

  不過在這裡，他可以平息這種影響，令戰鬥中揮霍力量的魔神化進程消退，所以只要不是一條路直接走到黑，某種意義上這裡就是他的聖地。

  他伸手摸了摸三位少女的頭，「我答應過要讓你們的主人回來，因此這段時間，你們把我看作暫代就好。」

  三人同時微微低下了頭，以示聽候。

  雖說是米諾妮本尊所留下的，但現在他也擁有了自己的使者。

  「我希望你們心裡有什麼想法都能坦率告訴我。」羅維說道，「除了我交待的事情，儘可能去學習人類世界的規則。」

  她們的性格並非完全一致。

  既然米諾妮當初創造她們進行了不同的嘗試，他不打算抹消這份期望，不打算把她們變成冷冰冰的工具。

  三位少女互相看了看。

  「我們——」

  「想要知道人類生命是如何誕生。」

  羅維：「……」

  看見門外的傻子也愣了下，他苦笑著揉了揉眼角，這才剛開始學習人類世界呢，總不能直接上升到聖地開趴體的級別吧，那最後出師出來豈不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承了米諾妮這麼大的恩情，他在消除魔神化殘留的過程可是沒動半點歪心思。

  至少現在不行。

  除非她們能領悟到這意味著什麼，有自主對行為負責的能力，這種事情可不是誰都可以的。

  「我會請阿忒塔娜慢慢告訴你們這件事，有類似想法的話，也可以直接說給她聽。」

  「好的…」

  這般無知的模樣，不管怎麼看都下不去手吧……

  羅維交待完後，這才朝薇彌爾看過去，對著她好笑道：「你站在那裡做什麼，我沒說不許你進來吧。」

  「哦……哦。」

  薇彌爾這才拉開門進來，忙向三個米諾妮問好。

  唔……難得他內心的野獸有沉睡的時候，該說這裡確實對他來說是片治癒之地吧。

  「所以，你是來找我有事的，還是只是過來看看？」

  兩邊互相問候完後，羅維走到薇彌爾邊上，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薇彌爾被捏著一邊閉著眼一邊說道：「是凱絲她們啦……跟著那位魔神一起來庭院做客了，不…不是你邀請的嗎？」

  「的確有這回事。」

  羅維笑了笑收回手，像是看透她心思一樣眯了眯眼，「你自己來找我沒有事嗎？」

  薇彌爾哽了哽，略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後退了退，雙手背在身後。

  「那…那個，我準備了小裙子……」

  「……」

  羅維臉一黑，走了。

  「別呀……！」薇彌爾在後面委屈巴巴伸著手追了出去，「真的很好看的……！」

  三個米諾妮在後面先後思索著歪了歪頭。

  人類的行為……

  可真難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