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泡澡盆里的顏色

  對身後的喊聲不聞不問。

  羅維已經走進去了。

  雖然對裡面的景象早有所料，但親眼確認後，他臉色陰冷走了出來。

  看著那張冷下去的臉，莎耶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

  剛要開口，卻被走到近前的羅維攬住小腿，一把抱了起來。

  「你——！」

  「別動，傷口會裂的。」

  不由分說的語氣，羅維將她抱著，一路抱回了她在慟哭山谷的帳篷，莎耶在路上恨不得急得冒火，那些獸人族的目光令她分外不適，只能用長發蓋住臉，利用相差不太大的發色，把自己假裝成是薇彌爾。

  現在那個神奇覺醒的傻姑娘正因為後遺症睡過去了，據說得好幾天才能緩過來，金色與深金色，只要把眼睛閉上，就算被人認錯也沒什麼奇怪的。

  抱進帳篷，輕輕平放在床上，羅維用手勢阻止她起身，隨後轉身拿藥膏藥粉和繃帶。

  莎耶不知道他怎麼了，只不過是清洗傷口流出來的血，為什麼這麼大反應？

  可是他認真凝重的眼神，根本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別動。」

  「我沒動。」

  莎耶皺眉看著他，看著他手上拿的東西，很快聯想到了什麼。

  「你……該不會是要給我……？」

  「別動。」羅維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輕輕掀開她腹部的上衣。

  「！！！」

  莎耶是很想跳起來馬上找這個混蛋算帳，但對方的眼神簡直跟死神一般，充滿了警告和命令的意味，仿佛她只要敢不聽話，他可以不惜代價做出任何事情。

  想到烈陽神槍的事情，她沒有立即反抗，但質問道：「你不是說沒打算給我敷藥嗎？山谷里就找不到別的可以給我敷藥的女性了嗎？」

  莎耶不明白。

  為什麼他在看到泡澡桶里的血水後，馬上就把想法改變了。

  「因為會疼。」

  會疼？

  莎耶感到一陣好笑。

  這算什麼回答，兩個問題都對不上吧！

  她用鄙視的目光看著他，「難道伱覺得只不過敷個藥，就能讓第五位天使疼得叫出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羅維什麼也沒說，傷口她已經清洗過了，把溢出來的血止住後，他將藥粉輕輕灑了上去。

  莎耶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這麼平靜看著，表示這根本不算什麼。

  羅維卻沒有看她，神情專注盯著傷口上藥，面無表情，認真得看不見其他任何東西。

  莎耶：「……」

  他今天怎麼了。

  雖然平時也總是陰著一張臉，但又感覺完全不同。

  上個藥，簡直比跟魔神戰鬥還要認真。

  腹部上傷口有三處，羅維逐一處理完，這才看著她說道：「其他傷口在哪？」

  莎耶一時沒能說出話。

  羅維陰著臉色看著她，「重要的地方你自己上，但你不說的話我就把你扒光確認了。」

  「你……！」

  明明應該生氣，可是她又不知為何發不出火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左肩，右小腿，後腰，手臂，手掌……」

  我為什麼要和他說得這麼詳細！

  在攙扶下坐起身，她感到對方輕輕掀開自己衣服後面，背脊接觸到冷空氣讓她不自覺挺起身子，滿腦子都是敢胡來就錘爆對方狗頭的想法。

  然而什麼都沒有。

  坐在那裡，只有藥粉輕輕均勻灑在傷口上的細微觸感，他既沒有亂碰，也沉默不語。

  一點一點。

  這輕柔的動作。

  不知為何讓她想起了對方和薇彌爾間的互動。

  連同腹部的傷口一同用綁帶包好，接著又是其他的位置，最後才到肩膀。

  羅維用沾著藥粉的手示意了下，莎耶咬了咬嘴唇，滿臉的不情不願，但還是輕輕解開最上的扣子，偏過頭去，將左邊的肩膀露出來。

  你最好是在上藥！

  看到傷口，羅維立刻貼近上來，小心觀察了一遍後，先用熱毛巾敷在淤青的地方，又用藥膏塗勻，這才擦掉多餘的部分，用藥粉一點點撒著。

  莎耶咬著的嘴唇就沒鬆開過。

  但還是偏過來一點視線，輕輕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你覺得呢。」羅維頭也不抬，甚至讓人懷疑他有沒有聽清問題。

  莎耶頓時又把嘴唇咬了回去。

  這要怎麼猜啊。

  這傢伙什麼都做得出來，如果不是在故意整她，還有什麼是存在那麼一絲可能性的？

  「愧疚？」她非常不確定地說道。

  「你想太多。」

  「……」

  根本沒有意外。

  那其他的就更不可能了吧。

  可是，被這樣對待，不知為何讓她變得更加難以面對，同時也不敢……不，應該說是不那麼的想抗拒。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好了。」羅維撕走多餘的繃帶給她固定好，將手裡剩下的藥膏交給了她，「你不好意思開口的地方自己來吧。」

  「哦……哦。」

  看到他毫不猶豫起身出去，卻只是站在門口給她守著，莎耶拿著藥膏一時不知所措。

  沒別的地方受傷了，可是他……

  打算站在那裡等我？

  坐在那裡沉思了好一會，想不出任何頭緒，她出聲叫了對方一聲。

  「可以了。」

  羅維走回來，看到她手上的東西，皺起眉頭，「你根本沒用啊？」

  「沒有別的地方受傷了。」

  「你耍我？」

  「……」

  莎耶也不知道怎麼的，當他說剩下的讓她自己來的時候，下意識就給出了這個答覆。

  好像這樣就能留出一絲空檔用來思考一樣。

  可惜什麼也沒想出來。

  然而羅維並沒有生氣，只是來到她身後坐下，避開傷口的部分，開始給她輕柔按摩肩膀。

  「……」

  此刻，莎耶是真的很想對他的按摩挑刺，報復他公然給自己打零分的行為，可是不知為何又說不出口，只能默默坐在那裡。

  我怎麼也變得這麼奇怪了？

  平時的我，不是應該跟他頂嘴嗎？因為他那令人火大的……

  莎耶微微張了張嘴。

  她好像想通了一點點什麼。

  雖然他今天的行為同樣令人火大，自顧自的就在這裡給她塗藥，可是他的行為好像是……

  「為了我？」

  對這個答案感到驚訝，莎耶不自覺說出了聲。

  肩膀上的動作停住了，仿佛對方也對她這句突然的話感到意外。

  這讓莎耶連忙眨了眨眼睛，正準備解釋點什麼，那雙停在肩膀上的手卻從兩側輕輕抱住了她。

  「……！」

  她身子猛的一顫，連手臂也被包裹在內的擁抱，讓她張開了嘴立馬就想說點什麼。

  我可是女武神！

  是第五位的力天使！

  是嵐神分殿的首席戰官！

  可是她發現話語到了喉嚨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仿佛被一道氣牆給堵住了。

  不行，不能再思考了！

  莎耶緊緊閉住了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想從我這得到什麼？他是出於怎樣的心情？

  腦子一片混亂。

  所以我就說……我從來沒有為這樣的事情煩惱過啊！

  「……」

  「……」

  「……」

  帳篷里，火盆里的火焰漸漸熄滅。

  月亮在天空走過小半個彎，幽靜的夜色吹進門帘，無風卻有呼吸聲。

  以這樣的姿態持續了不知多久，莎耶在雜亂無序的念頭中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想了那麼多沒有答案的思緒，為什麼就沒想過要推開他呢？

  這讓她猛的醒過神來，撐開胳膊掙開了他的懷抱，身上卻早已被捂得溫熱，一絲夜晚的涼意爬上背脊，讓她忍不住應激打了個顫。

  她不敢現在回頭去看那個男人。

  無論他臉上是怎樣的表情，自己都無法面對，甚至隱隱有種預感，會因為他給出表情的不同而導向多種可能，完全受到他掌控。

  那方是好，哪方是壞。

  她發現自己根本分不清了。

  然而這時，背後傳來了膝蓋在床上摁壓挪動的動靜，接著又那麼一空，莎耶用餘光掃了一眼，看見他穿上鞋背身走出了帳篷。

  「……」

  莎耶坐在那裡有些茫然。

  不知為何，到了這一刻，她又有點後悔了。

  他臉上的，究竟是怎樣的表情呢？

  ……

  次日，無底礦坑，第48層。

  沒有薇彌爾在，莎耶提起長槍正要處理眼前包圍自己的魔物，突然一道水藍色的劍光豁然斬出，將魔物們分崩離析。

  第49層。

  莎耶頭頂落下黑暗的隕石，一圈圈波紋的漣漪突然出現在上空，將墜落的隕石斬為碎屑。

  第50層。

  一支腐朽暗箭從側面猝不及防襲來，架著槍格擋眼前魔物的莎耶眼神一驚，一道黑色斗篷的身影攔在了箭矢的路徑上。

  第51層。

  面對威脅度極高的SSS級魔物，莎耶和阿依凝兩人看著一言不發的黑髮劍士長驅直入，以不容插手的粗暴手段終結了對手。

  「是因為薇彌爾陷入了覺醒後的沉睡嗎？我怎麼感覺今天的他不太一樣？」

  「啊……應該是吧，應該是。」

  ……

  又一日。

  第52層。

  狂暴魔犀牛群衝鋒而過，莎耶張開翅膀被打落，面對迎面而來沉重的牛蹄，千鈞一髮被一股力量推開。

  第53層。

  空中怒吼放出聲波的巨大魔獸壓制著戰場，一道劍氣橫空，冒著從洞窟不斷落下的魔物啃咬，蒼炎爆穿而過。

  第54層。

  面對鏡子般的魔物迷宮，莎耶和阿依凝耳邊時常聽到什麼動靜，像是劍刃故意敲打玻璃的聲音，每隔數十秒就能傳來。

  當晚。

  在阿忒塔娜單方面的神力召喚下返回慟哭山谷，莎耶蹲守在浴室的帳篷外面，等那個人從前門慢慢走出，立刻從後面鑽了進去。

  看到泡澡盆里的顏色，她忽然控制不了自己。

  「嗚……！」

  發出一聲無法承受的嗚咽，她聽到拖慢的腳步回來，躲在後面，透過縫隙看見他用盡力氣把水倒在了溝渠里，這才又重新慢慢走遠。

  「嗚嗚……！」

  她捧緊了臉蹲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竭盡全力壓制著情緒，卻怎麼也壓制不住。

  「……！」

  捂住心口跌在那裡，她此時此刻終於開始懂了，無論人類還是天使，真的有一個地方要比傷口疼痛疼痛太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