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霽其實也沒想到他會收手。
聲線淡淡的,「嗯。」
對這小畜生的要求已經低到了,只要他不惹事就算乖的地步。
時霽掃了眼皇帝冰冷深邃的目光,最後道,「走吧。」
帶領第八星系的外交官看向皇帝,謝臣冷淡揮手,「帶他們下去。」
「是。」
第八星系的隊伍離開,謝臣回身在簇擁下回到皇宮。
他依舊是威嚴冷冽的皇帝陛下,仿佛並沒有將弟弟的捉弄放在心上。
半分鐘後,議會廳里傳來東西砸落的聲響,以及極為冷酷的一句,「蒼,滾出來!」
……
「這位小友,勞請問下,外交使館在何處?」
蒼從廁所里剛走出來,便聽到蒼老聲音在耳邊和善詢問。
他身子驀地一僵。
下意識將兜帽低下,一個暗衛不能隨意暴露自己的樣貌。
「你別害怕小友,我是來自第八星系赫茲學院的院長,我們要去外交使館入住,剛才我臨時鬧肚子沒跟上隊伍,現在有些迷路了。」
赫茲院長目光落在他身上,嗓音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蒼最後沒抬頭,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好的,謝謝。」
赫茲院長臨走又頓住腳步,回眸笑著看他,「這位小友尊姓何名?我帶了第八星系的特產,鳳梨布丁,一會兒可以給你送一些以示感謝。」
「不需要,我過敏。」
蒼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赫茲院長沒再說什麼,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
蒼回到議會廳。
繞過滿地碎裂的花瓶,屈膝半跪在皇帝面前,「陛……」
話音未落,一團血霧轟在他胸口,直接將他震飛三米遠,狠狠撞在牆壁上,吐出一口血。
臉砸在了花瓶碎片上,蒼白肌膚上劃出一條血痕。
「廢物東西!」
謝臣冷聲怒罵,「你又讓我失望了一次。」
蒼艱難起身,吐出血沫中帶著碎肉,可見這一下有多重。
他面色依舊帶著暗衛的冷靜,「他是我弟弟,我下不了手。」
這句話仿佛觸怒到了皇帝。
「弟弟又如何?他不死,死的人就是你,所有阻攔你的人本就都該死!」
謝臣眸中涌動著暗火,猶如血氣在他眼底蔓延。
蒼知道他說的不是自己。
謝臣閉了閉眸,壓下眸中的情緒,「你知道,他就不該存在這世上,是你執意要他活著,你只是拿回屬於你自己的生命。」
蒼本就孱弱蒼白的臉似乎霎時沒了血色。
他被鎖在暗無天日的井底,從未真正見過太陽。
最後他聲調嘶啞的說,「陛下,倘若我能下得了手,我在十八年前就已經下手了。」
謝臣沒想到他如此固執。
「你沒用了,蒼。」
即使他看中蒼的能力,但他不需要一把不會出鞘的利刃。
一支紅色的藥劑丟在他面前,「喝下去吧。」
蒼認出那是什麼,目光狠狠一顫。
謝臣的嗓音猶如惡魔般響起,「你當初攔下我的時候,應該沒想過這隻藥劑最後會用在你身上吧?」
蒼記憶有一瞬恍惚,他跌跌撞撞的接住那個清瘦修長身影。
那是他距離那人最近的一次。
蒼掌心輕觸著清冷肩線,近乎祈求的望向皇帝,「不要,陛下……」
那雙高貴的紫眸永遠冰冷無情,在一切利益面前只忠於自己。
「你和他一樣,總想保護別人。」
「最後卻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藥劑口被打開,濃郁的猩紅泛著詭異,蒼手指顫抖著仰頭一飲而盡。
他跪在滿地的碎片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五臟六腑仿佛都被惡火燒灼。
他腦海中閃過握住指尖的小手,那滿是擔憂的碧綠圓眸,「哥哥,你沒事吧?」
小蠢貨,我再幫你最後一次。
蒼倒下的一瞬間,聽到皇帝召來了下屬,「去,把第八星系是叛逃星的消息發散出去。」
「瑞恩,原名瑞恩·赫茲,第八星系蘇珊上將叛逃遺孤。」
「十八年前的赤峰之戰,因為蘇珊上將臨時叛逃導致數十萬人喪命。」
「哦對,叛逃之子的父親,是第八星系赫茲皇家學院的院長。」
蒼雙手緊握成拳,冰冷瓷片刺破他的掌心,強烈的痛感讓他保持理智,「你……騙我。」
「你說……你會替我守住這個秘密,你騙我。」
蒼的眼眸幾乎要湧出血液來,死死盯著皇帝。
謝臣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我說過,你沒用了。」
「沒用的意思就是,我不會再幫你保守任何秘密。」
這件事他從來都是最後贏家。
無論蒼殺不殺他的弟弟,輿論的刀口永遠不會轉向銀河系的統治者。
「去感受下吧,成為野獸的滋味。」
「你自由了。」
白金色的帝袍從身側離去,蒼五臟六腑都在燒灼,想要抓住他卻無濟於事。
他孤身一人蜷縮在偌大的宮殿中。
我不甘心這樣死去。他想。
「這位小友,我給你帶了第八星系的特產,你最愛的鳳梨布丁。」笑吟吟的老頭在他耳邊說道。
他是這樣說的嗎?
蒼眸中涌動著血氣,淚水卻跟著瀰漫雙眼。
曾幾何時,他也是第八星系最卓越的天之驕子,有父親母親的疼愛,還有未出生便備受寵愛弟弟。
可他終要一人背負踏上這條不歸路。
「想吃……」
蒼眸中晦澀一片,「父親,想吃。」
皇宮中最鋒利的頂級暗衛,最終一步步從議會廳爬了出去,鮮血在他身後蜿蜒成串。
他自由了。
「陛下,他……」「讓他走。」
謝臣並未再多看他一眼,對他而言沒用的東西,他從來不會過多施捨任何目光。
「可是他知道您太多……」
「他會忘記。」謝臣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和平的飛鴿通體雪白,在白金宮殿外盤旋。
「他會徹底忘記,連他自己一同忘記。」
他身邊的人,又少了一個。
他們在一個個的離開他。
為什麼?
謝臣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什麼,冷聲質問,「莎倫呢?她今天跑哪去了?!」
他已經習慣每次暴怒後有莎倫的安撫。
她人呢???
……
外交使館綠草青蔥,蝴蝶落在白花上采蜜。
莎倫女官優雅扔出手中的撲克牌,「對三。」
謝灼隨手一扔,「哈,王炸!」
「……」
莎倫讚賞的目光落在銀毛Alpha頭上,「你是會打牌的。」
謝灼懶散後靠,桃花眸囂張肆意的很,握著牌典型的又菜又愛玩。
「過獎過獎,也就平平無奇打牌小天才罷了。」
下一輪次,瑞恩握著牌在糾結。
柔軟可愛的小臉皺成一團,最後轉頭求助,「檀星,出哪個?」
莎倫雖身居高位,但跟誰都能相處的融洽。
她指尖點點桌面,「小綠毛崽崽,你已經十八歲了,凡事多靠自己,不要光想著找外援好嗎?」
瑞恩眨眨圓綠的眸一臉坦然,「你們也可以找外援呀~」
對面兩人齊齊沉默。
謝灼先問,「莎倫女官,你老婆呢?」
莎倫溫順淡雅的臉上終於翻了個白眼,「在前線。我老婆不是在前線,就是在去前線的路上。」
那老登就可著她們小夫妻虐,一個壓榨心靈,一個壓榨身體。
莎倫有來有往的回,「你老婆……呢?」
這稱呼要是被指揮官聽到會不會滅口啊。
謝灼爽了,吊兒郎當的露出微尖小獠牙,「我老婆在……」
「嗷~」
他後腦被飛來的蘋果砸了個正著。
外交館的白色柱廊下,時霽正在與赫茲院長交談什麼。
眉色清冷專注,但也不影響他收拾小朋友。
謝灼捂著自己的腦袋,彎腰把蘋果撿起來咬了一口,「我老婆在打我。」
莎倫和瑞恩忍不住哈哈大笑。
謝灼磨著小尖牙,「笑個屁,好歹我有老婆,你們有嗎?」
他看向莎倫,「你老婆在嗎?」
莎倫:「……」
殺人誅心。
他又看向瑞恩,「你有老婆嗎?」
瑞恩:「……我沒……」
「有。」
耳邊一道冷淡嗓音響起,楚檀星漫不經心靠在椅背上,單眼皮輕垂的睨著他,「臨時借你一小時,要嗎?老公。」
……
時霽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難得向來得體的莎倫都笑出鵝叫。
那小Alpha總能逗的所有人開心。
「小時霽,我並不知曉有任何能控制妖獸的方法。」
時霽笑了下,「我還以為您什麼都知道。」
赫茲院長笑著搖頭,「並非,只是經歷的多了罷了。」
「我雖然能驅使一部分妖獸,但不是控制。只是我對它們好,給它們餵養食物,它們就會聽我的話。」
時霽看向他永遠溫柔蒼老的眼眸,淡聲詢問,「您今天似乎興致不高。」
赫茲院長望著天際盤旋的飛鳥。
「今天遇到了一個故人。」
時霽微愣,赫茲院長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反問,「是不是想說我哪來的故人?我分明一直是孤身一人。」
赫茲院長袖口的小章魚醒了滑出來,似乎覺察到他的情緒不高,一根卷著他的手指安慰。
剩下的七八十來根瘋狂向指揮官揮舞。
貓貓貓貓,漂亮貓貓。
看窩看窩。
「……」
赫茲院長樂呵呵的說,「曾幾何時,我也擁有一切。」
小章魚被他遞過去,赫茲院長說,「小時霽,能摸它一下嗎?天天跟我念叨你。」
冷白漂亮的指尖伸過去,任由小章魚爬上來。
他嗓音平靜的問,「這世道下,善良的人是不是最終都會孤身一人?」
赫茲院長一時語塞,最後輕聲嘆息,「小時霽,善良無罪。」
掌心的小章魚突然鬧騰起來,在他手上咻咻咻的吹氣。
時霽:「?」
時霽:「它怎麼了?」
赫茲院長的臉突然一陣白一陣紅的,清咳一聲說:「它說,你手上有其他Alpha的……味道。」
時霽臉頰突然爆炸般的紅了一瞬。
將小章魚扔給了赫茲院長,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指揮官!」
庭院裡石桌前的小罪魁禍首叫住他,「快來贖你的小寶貝啊指揮官,我的欠款已經高達52塊星幣1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