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小霞趕到玉帶橋的時候,屍體打撈工作已經接近尾聲。
游小霞膽小,不敢靠近,怕晚上做噩夢,需要池明洲的陪伴,又不能出聲。哎,有時候,她想不矯情,也得矯情了。
於是,她遠遠地看著,眼尖地發現,池明洲竟然戴了白手套。
白手套,是仵作解剖屍體必備的。
大燕律例,但凡死在外邊,引起轟動的,需要經過仵作驗屍。
仵作排除它殺,屍體的家屬才可以領回去安葬。
「夫人,您是沒有瞧見剛才的場面。池尚書這頭正在帶領仵作驗屍,家屬那頭跪著哭泣,有些野蠻的,指著池尚書,罵上祖宗十八代。我們詢問池尚書,要不要給點安置小費。池尚書說,先找出真相。」有大安坊衙門的捕快,走到游小霞的跟前,賠笑道。
「同僚,我乃安業坊衙門不良人游小霞,過來支援的。」游小霞抱拳作揖,笑靨如花。
游小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游小霞不想被人尊稱一聲正二品工部尚書夫人。
「小霞,對吧,池尚書吩咐了,一部分人用言辭安撫死者家屬,可以提供一些茶飲、吃食,但是不允許給出任何承諾,另一部分人則是畫下死者家屬的風情圖,要求每一位死者家屬都必須包含其中。你想一下,你更適合哪部分活計。」那大安坊衙門的捕快收斂了笑意。
「風情圖吧。」游小霞想也沒想,張口答道。
風情圖,才是信息量最大的,可以事後慢慢研究。
至於安撫,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一來家屬太悲傷,二來家屬想要實在的東西。
於是,游小霞開始忙碌起來,眼睛不能眨巴,雙手不能停下。
她見過各種各樣的死者家屬,描繪成人生百態。
有的死者家屬,抱著屍體,悲痛得好像快要死去。有的死者家屬,也很悲哀,嘴裡卻是一直嘀咕著,你死了,我應該怎麼活。有的死者家屬,擠出幾滴眼淚,話里話外都是在威脅大安坊衙門,若是不給足賠償,就絕對不罷休。
可惜,無人關注真相。
玉帶橋是怎麼斷裂的?那些墜入玉泉湖的車馬,為什麼沒有一個倖存者?
因為所有的解釋,都可以歸咎於天災,即一場黑色暴雨。
天災面前,聽天由命,無能為力。
游小霞是等到家屬陸續領走了屍體,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她忍不住思考,是不是歷史上每一場黑色暴雨,都會對應上天災。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若是這場黑色暴雨,不會招致悲劇,那麼就不是天災。倘若這場黑色暴雨,不是造成橋斷,就是塔倒,正是天災,天災底下,團結一心,多麼感人。
真相重要嗎?
在游小霞看來,是重要的。只有將真相公告天下,黑色暴雨就不必背上千年的惡名了。明明是可以積極防禦的,怎麼就成了天災。
可惜,真相會令所有人都痛苦。
「小霞,好累好累。」池明洲忽然從背後擁抱了游小霞。
游小霞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忍受著,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