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馬殺來,那火龍漫捲的樣子,像是帶著吞噬一切的力量。
尉遲光明帶人殺過來的時候,下令手下人只管放聲大喊,搞出來的聲勢越大越好。
這樣一來不只是為了嚇住天命軍,也是為了讓寧軍看到,不然的話,夜裡和寧軍打起來的可能也不小。
觀察了一天的尉遲光明其實已經看出來雙方實力對比,寧軍那般強勢,那般霸道,排山倒海一樣,然而寧軍的兵力遠不如天命軍。
就算是加上他手裡這兩萬多人的隊伍,依然存在很大的差距,況且他的兵可不是如寧軍那樣善戰。
虛張聲勢,在心理上把天命軍擊潰,這一仗就算是贏了。
所以他手下人在行軍過來的時候,路上遇到什麼木棍木柴之類的就撿起來,把身上的衣服撕了,每個人都要舉著兩根火把往前沖,刀可以不出鞘,但是火把必須舉高。
而且猶如火龍一樣的隊伍一旦靠近天命軍,立刻散開,聚時一條河,散開便是汪-洋-海。
如此一來,他這兩萬多人的隊伍,硬實造出來至少五萬以上人馬的氣勢。
再加上此時天黑,所以更能震懾人心。
「傳令下去,只攻天命軍東南,不要往北去,不要與寧軍接觸。」
尉遲光明一邊往前沖一邊大聲疾呼,讓手下人給各營將軍傳令。
寧軍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若是看到有隊伍過來,直接迎接過來的絕非是善意的笑臉,必然是漫天的羽箭。
寧軍隊伍最前邊,李叱看了一眼側面來的隊伍,確實也格外茫然,完全不知道這支援兵是從何而來。
事情便是如此巧合,尉遲光明為了不引起誤會,提前派人往豫州城方向送信。
人是去了豫州城,可是李叱不在豫州城,相當於他派去的人繞了一大圈卻沒有任何意義。
等到他都到了,他派去的人和李叱的人,還正在往大營這邊趕路呢。
「約束隊伍,不要往那邊沖,只管衝擊天命軍營地。」
李叱吩咐一聲,帶著人一頭衝進天命軍的大營里。
此時天命軍只顧著往後跑,隊伍建制早就已經亂了。
他們不是烏合之眾,但在這種情況下,人心裡的恐懼就已經被徹底的釋放出來,誰還有心思去管身邊跑著的人是不是同營的人,只管跑就是了,更重要的是,只管跑的比身邊的人快就是了。
結果就是,本以為可以退守大營的謝狄,根本就無法把隊伍組織起來。
人群從大營北邊衝進來,又如同潮水一樣從大營南邊衝出去。
他們在前邊跑,寧軍在後邊黏著殺。
這種大勝之局,出乎了李叱的預料,可既然來了,那就打的徹徹底底。
倒卷珠簾的殺戮,是多少領兵之將夢寐以求的場面,一旦形成這樣的局面,戰敗的一方就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
一路追殺一路逃亡,整個夜裡到處都是喊殺聲。
等到天亮之後,李叱下令各軍收攏隊伍,清點傷亡。
然後看向餘九齡道:「派人去那邊問問,到底是哪兒來路的隊伍,客氣些。」
餘九齡立刻應了一聲,親自帶著人過去。
到了那邊之後才發現,不明來歷的隊伍居然已經約束好,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處,隊列整齊的席地而坐。
他們在天微微亮的時候就開始收縮,不與寧軍去爭奪追殺天命軍的機會,也不進入大營去哄搶天命軍營地里的物資。
兩萬多人的隊伍,整整齊齊的坐在那等著,這一幕,倒是把餘九齡都看的呆住了。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餘九齡搞清楚了來龍去脈,帶著尉遲光明直接去見李叱。
而在另外一邊,逃亡了一夜之後,謝狄收攏殘兵,這才發現身邊竟是只有兩三千人。
但是他確定,一夜之間,那般胡亂局面,寧軍不可能把他的人馬都殺了,大部分人應該都只是跑散了而已。
打開地圖看了看,前邊大概七八十里外就有一座城池,名為鷹州。
他起身吩咐手下人,把這兩千多人的隊伍分派出去一半,往四周尋找逃散了的隊伍,帶著他們往鷹州方向匯合。
安排好了之後,謝狄帶著千餘人的殘兵敗將,也不敢休息,一路上戰戰兢兢的跑,真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寧軍將天命軍的營地占領之後,所得錢糧物資無數。
相對來說,這一戰寧軍的傷亡人數,比起天命軍來說要差得遠了。
如此大勝,人人心中喜悅。
大營里,李叱看著想要跪在自己面前的尉遲光明,一把將他扶了起來。
「我們這邊,沒有那麼多規矩。」
李叱把尉遲光明扶起來後,看向澹臺壓境說道:「尉遲將軍的隊伍遠來,又沒有糧草物資,肯定還餓著肚子,你派人去招呼一聲,讓他們到營地里來休息,一會兒開飯。」
餘九齡道:「尉遲將軍的人昨夜裡把衣服都撕了,綁上火把嚇退了天命軍,現在士兵們身上衣衫單薄。」
李叱看向親兵:「回大營傳令,把軍服送過來,務必要快。」
尉遲光明心裡一暖,寧王第一件事惦記著的,居然是他的人還餓著肚子呢,再說餘九齡,看起來雖然略丑,但是心腸可真好。
餘九齡若是知道他想什麼的話,大概會說一句你大爺。
寧王只幾句話,就讓尉遲光明心裡隱隱約約的不安消散於無形。
尉遲光明以為寧王說的第二件事,大概就要問問他從何處來,為何而來,畢竟要走個過場才對。
可寧王問的第一句話是:「歸元術呢?怎麼沒見他與你一起回來?」
尉遲光明心裡百感交集。
他將歸元術又返回大興城裡去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李叱的眉頭隨即皺了起來。
他看向餘九齡,不等說話,餘九齡已經轉身:「我現在就去把諜衛軍能調集的人手全都分派出去,接歸元術回來。」
多少年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尉遲光明完全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有在一支隊伍里,見過如此場面。
「你先坐下休息。」
寧王按著尉遲光明的肩膀讓他坐下來,然後看向夏侯琢道:「前邊不到百里是鷹州,敵軍殘兵必會退守鷹州城,分派斥候去打探消息。」
夏侯琢道:「剛剛已經派人去了。」
李叱點了點頭,又看向卓青鱗:「當務之急,是救治所有傷員,妥善安置陣亡的兄弟。」
卓青鱗抱拳道:「主公,夏侯將軍也已經安排好。」
李叱忍不住笑了笑,然後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朝著他伸出手。
李叱從懷裡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來幾兩碎銀子放在夏侯琢手裡:「不夠的回頭我補給你。」
這一下把尉遲光明給看懵了。
柳戈見他那一臉茫然,笑了笑,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解釋了一遍。
當尉遲光明得知,原來是夏侯將軍要求寧王不要隨意插手軍務,若是插手了的話,那就要罰錢,罰銀十兩。
再看寧王掏錢的時候那般不捨得的樣子,而且居然掏不出十兩銀子。
寧軍中的這種氣氛,他真的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一個領兵的將軍,要求主公不要插手軍務事,主公就真的不插手,因為忘記了而隨意吩咐了幾句,還要罰錢!
就在這時候餘九齡從外邊回來,俯身道:「當家的,已經派人回去傳令,用不了多久咱們的人會分頭迎接。」
然後回頭指了指:「剛剛也審問了一下俘虜,他們的主將名叫謝狄,是不久之前剛剛被楊玄機派過來的。」
「謝狄?」
尉遲光明楞了一下,連忙問道:「可是崇文院出身的那個謝狄?」
餘九齡搖頭:「不知道是什麼出身,名字應該就是這個名字,我把人帶進來你問。」
回頭吩咐一聲,不多時,便有寧軍士兵押著幾名俘虜進來。
尉遲光明仔細詢問了一下,確定那謝狄,就是他在崇文院中的同窗。
但,和他不是一路人。
在崇文院的時候,他和歸元術等人玩在一起,他們都是軍戶出身,遠遠說不上是富貴之家,與他們關係親近的,也都差不多一樣出身。
謝狄那些人,都是出自名門,往日裡也只是見面打個招呼的事,並無深交。
出身的不同,讓崇文院裡也分成了營壘分明的三種人,一種是謝狄他們那樣的,一出生就高人一等,一種是尉遲光明他們這樣的,軍戶出身祖上又有戰功,得以進入崇文院中求學,還有一種就是恨極了自己出身不好,窮盡心思想要巴結上謝狄他們的那類人。
這就造成了格外尷尬的局面,謝狄他們出身高貴,自命不凡,對那些哈巴狗一樣巴結過去的,完全看不上,也懶得理會。
而尉遲光明他們對於那樣的人,是完全看不起,也懶得理會。
結果就是這樣一批人,在離開崇文院之後,其實什麼也沒撈著,巴結不上高處,也團結不上同級,最終多數人都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個實力更弱一些的人去巴結。
尉遲光明抱拳道:「主公,我可前去面見謝狄,試試能不能勸說謝狄投降,此人有將才,只是性子高傲......」
李叱看向他說道:「你不能去,寫一封信就罷了,人去了會有危險。」
尉遲光明心裡又是微微一震。
他才來,按照道理,為了試探他的歸順之心,寧王難道不該答應了他嗎?
可是寧王一句會有危險,就把這件事給否了。
「飯大概好了吧。」
李叱招呼了大帳里的人:「走,去干下一架。」
尉遲光明連忙抓起刀來準備去跟著干架,卻見人都在笑著看他,一時之間把他看的有些茫然。
餘九齡笑道:「干下一架,是乾飯。」
夏侯琢走在李叱身邊,一邊走一邊笑道:「這種架,誰會跟你干。」
李叱嘆道:「孤獨求敗,高處不勝寒。」
尉遲光明聽著好奇,壓低聲音問餘九齡寧王是什麼意思,餘九齡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果然是一會兒。
在尉遲光明看到寧王幹掉了第九個饅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可能從一個世界走到了另一個世界。
當他看到寧王吃掉了第十一個饅頭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把餘九齡他們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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