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 各自無奈

  這一仗到了此時此刻,雙方該怎麼打,能怎麼打,必須怎麼打,都基本已擺在明面上了。

  雙方手裡的牌,對方也都很清楚。

  寧軍這邊最讓楊玄機頭疼的是那支騎兵,來去如飛神出鬼沒,最讓寧軍頭疼的則是楊玄機的重甲。

  這兩支隊伍原本還不是那種勢必會碰頭死戰的兵種,一旦真的碰頭了,那其慘烈可想而知。

  你讓輕騎兵去攻打重甲步兵,傻子才能這麼下令,你讓重甲步兵去追擊輕騎兵?傻子都干不出來這種事。

  所以當大家都擺在明面上之後,就看怎麼運兵怎麼調派。

  可毫無疑問的是,楊玄機這邊兵力上的巨大優勢,還是牢牢占據著主動。

  而唐匹敵多厲害之處就在於,他故意讓出來百丈距離,反而讓楊玄機的雄厚兵力施展不開。

  如果寧軍緊守河岸,不留餘地,天命軍的弓箭手可以在船上反擊。

  讓出這百丈之地後,天命軍急於登岸,能擺出來的陣列實在是有限。

  他們數量龐大的弓箭手,在河道戰船上,又沒辦法攻擊到寧軍。

  「主公。」

  荀有疚看向楊玄機道:「之前飛來巨石的事,臣下已經讓人在軍中散布消息,說是寧軍以翹板投擲過來的,但是寧軍的翹板都已損壞,不會再有巨石飛來,軍心可安。」

  又要解釋的合理,又不能太打擊軍心,以荀有疚的學識,能想到翹板這個解釋其實已經是最合理的。

  楊玄機點了點頭,已經有一陣子不見寧軍那邊再飛來巨石,荀有疚的推測應該沒錯。

  這種事,說起來神乎其神,可若是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倒也不是太難理解。

  只是他不信那是翹板,一塊木板不可能將巨石扔出來這麼遠,如果不是什麼妖術的話,那只能說寧軍那邊有更為厲害的武器。

  「臣下仔細觀察過,寧軍那邊飛來巨石的時候,最開始一次能飛來大概四十塊左右,到後來零零散散,只有三五塊,再到後來完全停止。」

  荀有疚道:「所以可以推測出,這種武器損壞的極快,之所以一開始不用,就是在等著我軍運送器械的船隻靠近,攻擊大船,讓我軍無大型的武器可用。」

  楊玄機又嗯了一聲:「那你可想到了破解寧軍騎兵之法?若他們驅使馬匹衝撞,該如何應對?」

  荀有疚道:「臣下仔細思考過,寧軍其實並無什麼有把握的辦法,他們的步兵無重甲,和黑絛軍硬碰的話,必敗無疑,而若用騎兵藉助地勢衝擊重甲,勝負是四六之數,我們占優。」

  楊玄機看了一眼荀有疚,他給荀有疚一天的時間想出破敵之策,看來荀有疚也想不出什麼了。

  荀有疚道:「臣下以為,可如此分派隊伍。」

  他起身,拿起炭筆在地上勾畫起來:「以槍兵在重甲之前列陣,槍兵在前,陣列推進,重甲隨後,此時就不要再顧及槍兵傷亡,就算是重甲之前的槍兵全部陣亡,可只要能再往前推進三十丈到五十丈,寧軍的輕騎就已經失去作用,重甲離開河岸,猶如大山平移一般推進,寧軍必退。」

  楊玄機眼神中顯然猶豫了一下,他問:「那槍兵損失,先生可曾計算?」

  荀有疚回答:「大概五千到一萬。」

  楊玄機又問:「那寧軍呢?」

  荀有疚道:「重甲上去之前,寧軍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們的床子弩沒能運上來,就壓制不了寧軍的箭陣,槍兵身上沒有多少護甲,列陣,即進入寧軍羽箭射程,所以傷亡肯定不小。」

  楊玄機沉默。

  之前右領軍衛一戰,已經損失一萬餘人,而寧軍的損失大概只有兩千。

  五比一的戰損,這樣打,如何能不讓人心疼。

  似乎是看破了楊玄機的心思,荀有疚道:「寧軍占據地利,又陣列整齊,況且是防禦,我軍主攻,這樣的損失實則還算合理。」

  楊玄機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想著若此戰可勝,五比一的戰損也就認了。

  拿下河岸一戰,寧軍背後無險可依,唐匹敵後撤,再能仰仗的不過是一些小城,就算是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拿下這些小城並不會太難。

  豫州是萬里平原,尤其是豫南一帶,幾乎沒有山川起伏。

  對於寧軍來說,兵力上的劣勢,又無險要之地,在平原激戰,不可能打贏十倍的天命軍。

  所以河岸這邊的損失再大,也只能是認了。

  「那就按照先生的布置去打。」

  楊玄機看向荀有疚道:「不過,是否可以讓盾兵和槍兵混合橫列,減少傷亡?如此的話,應該也不會影響阻擋寧軍騎兵擠壓。」

  這一戰就是拼命,寧軍要靠的不是輕騎對重甲形成殺傷力,而是擠壓。

  以戰馬往前頂,把重甲頂回河道那邊,身穿重甲的黑絛軍一旦落水,救都救不起來。

  唐匹敵會算帳,以戰馬換重甲,他是賺的。

  打造一支重甲步兵所消耗的錢財,物資,人力,遠超於打造一支輕騎兵。

  荀有疚思考了一下,地域本來就狹窄,槍兵在重甲之前能橫列五排,就已是極限,若再穿插盾兵,對於輕騎兵的阻攔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可是他又不好再反駁,只能點頭道:「臣下就按照主公的吩咐去安排。」

  楊玄機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色。

  荀有疚沒有讓他等一天,因為荀有疚很清楚天命軍等不起。

  此時他們沿河列陣,後續的兵力上不來,到了天黑之後,鬼知道唐匹敵會不會趁夜猛攻。

  到時候天黑士兵必然混亂,軍心不穩,此戰必敗。

  所以這種仗,能在白天解決,就一定要在白天解決。

  寧軍這邊。

  高坡上,唐匹敵吃了幾口乾糧,再次舉起千里眼看向天命軍那邊。

  他看到了天命軍的兵力調動,一切都在他的預想之中。

  這種仗,你有什麼牌我有什麼牌,基本上一清二楚,就看打牌的人技巧如何了。

  「卓青鱗呢,喊他過來。」

  唐匹敵吩咐了一聲。

  不久之後,負責指揮拋石車的卓青鱗就快步跑過來,俯身道:「大將軍。」

  唐匹敵問:「拋石車還有多少可用?」

  卓青鱗道:「按照大將軍吩咐,逐步減少拋石車拋射的石頭數量,讓敵軍以為我們的武器已經不能用,但實際上,現在還可用的拋石車尚有二十一架。」

  唐匹敵嗯了一聲......

  二十一架,確實少了些,相對於對方重甲數量來說,能造成的殺傷其實格外的有限。

  而且要拋射出去至少百斤以上的石頭,剩下的拋石車能拋射幾次,誰也說不好。

  二十一架拋石車,就算平均一架再能拋射出去五塊石頭,也一共才一百多一些。

  平均一塊石頭砸死幾個人?往多了說,在河灘之地,本就鬆軟的地面上,石頭無法滾動,一次能砸死三四人就是極限。

  算起來砸死個幾百人,毫無意義。

  唯一能讓拋石車使用次數增加的辦法,就是減少拋石車拋射武器的重量。

  唐匹敵又算計了一下軍中儲備火油的數量,這種東西極為稀缺,也不足以形成火海對重甲給予致命打擊。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

  片刻後,他起身:「給莊無敵和程無節兩位將軍傳令,此戰勝敗如何,關鍵在他們兩位了。」

  與此同時,京州東南。

  武親王楊跡句巡視前線,舉著千里眼看向對面的李兄虎大軍營地。

  可以看得出來,營地中比以往空蕩了許多,可以推算出李兄虎一定是分派出去絕大部分兵力搶收夏糧。

  若此時他趁機猛攻,或許可以一把火燒了李兄虎的大營,但其實作用不大。

  「我讓你們去辦的事,都辦好了嗎?」

  武親王回頭問了一聲。

  手下將領整齊俯身:「都辦好了。」

  六七天的時間,左武衛的士兵們用稻草扎出來很多草人,然後將軍服給草人穿上。

  「那就去布置吧。」

  武親王心裡有些堵,也很壓抑,可他已經無計可施。

  再過三天,最多三天,軍中糧食就會耗盡,士兵們就要餓著肚子和李兄虎的百萬大軍決戰。

  左武衛不會在正面戰場上敗給任何敵人,卻會敗給飢餓。

  「此次回京州,不管陛下會如何降罪,皆與你等無關,是我一力所為。」

  武親王道:「大軍交替掩護撤退,直接退回大興城,各軍將軍督導手下隊伍,不必一起走,各走各的。」

  手下將軍杜高猛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大將軍,我們軍中糧食,著實不足以讓士兵們堅持回去的,只剩下大概三天的口糧了。」

  武親王沉默片刻,臉色更加的悲傷起來。

  「我之前讓你們趕製了不少李兄虎賊兵的大旗,可都已經準備好了?」

  杜高猛俯身道:「都已經準備好了。」

  武親王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一路回軍,打李兄虎的大旗,所過之處......能......能搶奪多少糧食就搶奪多少。」

  杜高猛等人的臉色猛的變了。

  左武衛是朝廷的府兵,左武衛是大楚現在唯一的支柱,代表著的大楚最後的一份尊嚴。

  可是現在,回軍的路上,難道要靠劫掠百姓來維生?

  杜高猛聲音很低的勸道:「王爺,若此時被宣揚出去,左武衛的名聲,王爺的威望......」

  武親王回頭,皺著眉頭說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這次回去,不管陛下如何降罪,都是我一人所為,與你們無關。」

  眾將全都單膝跪倒下來:「王爺三思啊。」

  武親王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是我對不起這一路上的百姓,可若不如此的話,左武衛必亡,左武衛若亡,大楚必亡。」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若有什麼懲罰,只管朝著我來就是了。」

  他一擺手:「去吧!」

  「是!」

  眾將整齊的應了一聲,可是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的要命。

  他們不敢明說,也沒辦法真的抗拒,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他們確實都會餓死。

  但,如此一來,驕傲的左武衛,和那些叛軍有有什麼區別呢?

  武親王沉默了片刻,閉上眼:「儘量......不要殺害百姓。」

  「是!」

  眾將又應了一聲,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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