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看到這韓畫眉韓大家臉上的表情如此迷茫,也如此驚愕,他可開心了。
但是他卻看起來有些小心的問了一句:「韓大家,可是字有什麼不對勁?」
韓畫眉看了看李公子,又看了看那字。
他再看了看也在看著他的鄭松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件事。
字,應該就是他自己寫的,但是他印象之中自己絕對不曾寫過這句話,如果說是詩詞的話,也略微顯得不通順,若說是什麼特定時候的感悟,又毫無印象。
他自己的字,他自然有判斷的方法。
每一個寫字的大家,其實都會在字體上有些細微之處與眾不同,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自己看的時候第一眼就會看向這些獨特的地方。
比如某個字的某個筆畫,又比如某個字的一點一勾。
從這句詩詞來看,這字一定是假的,可是韓畫眉又有些不死心。
他看向李公子問道:「請問李公子,這幅字你是在什麼時候得到的,又是如何得到的?」
李公子很認真的解釋道:「是一位長輩所贈送,他說,很多年前,他去大興城的時候有幸結識了韓大家,與韓大家在酒樓中暢飲,韓大家喝的大醉之下,按照我那位長輩的請求,寫下了這句詞。」
韓畫眉的眉都皺了起來,比高希寧給李叱畫著玩的眉還難看呢。
他是真的不記得了,但是在大興城的時候,喝多了這種事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所以他自己也吃不准。
但可疑的是,他很少會在酒樓喝多啊。
於是他看向李公子,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可知是哪家酒樓?」
李公子回答:「這......」
他往前湊了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醉紅眉。」
那可是大興城裡最有名的一家青樓,因為名字里也有個眉字,因為那樓子裡的姑娘著實溫婉如水,所以確實是韓畫眉的最愛之處。
此時此刻,連韓畫眉都有了些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心裡居然還想著,那就怪不得了。
他這大半生以來,對紅顏知己慷慨之極。
當初在大興城的時候,那些文人墨客,甚至那些達官貴人,想要求他一幅字都不是什麼容易事。
可是他若喝多了酒,在醉紅眉里,隨手送給那些女孩子的字至少也要有幾十幅。
韓畫眉把字放在一邊,既然無法確定自己寫的字是真還是假,那就看看他老師的字。
韓畫眉很自信,他老師的字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連他老師的孩子都比他差的遠了。
如果說他鑑定嵩明先生的真跡有八成把握的話,那麼鑑定他老師的字,至少有九成半的把握。
畢竟他從師十八年,每天都是照著老師的字去臨摹。
於是他打開了另外一個畫筒,更為小心翼翼的把那幅字展開。
然後,他的表情就驚訝了一下,而後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這幅字是......王旁青頭兼五一,土石二干十寸雨。
這......這他媽的又是什麼意思?
是咒語嗎?
李大公子其實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管是山巔一寺一壺酒還是王旁青頭兼五一,這些話都是李叱在李先生的書冊中看到的。
李先生給李叱的書冊可謂五花八門,其中一不小心還給了他自己練字的一本冊子。
這冊子上的話,李叱就沒有一句懂的。
這王旁青頭兼五一到底是什麼含義,李叱懷疑要麼是一種暗語,其中可能藏著這天下間極大的秘密,要麼就是一種咒語,咒什麼的就不知道了。
這本冊子本來就是李先生無意之中送給李叱的,李先生都想不到這會給李叱造成了多麼大的困惑。
他更不可能想到,這些話會給韓畫眉帶來更大的困惑。
韓畫眉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是那麼了解自己,也可能不是真的那麼了解先生。
他跟隨先生練字十八年,在看到這幅字之前,他有自信先生寫過的每一個字他都見過。
可就是沒有絲毫的印象見過這些字,說實話,字都認識,每個都認識,但是放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是真的不知道。
韓畫眉看向李公子。
李公子又是那副一臉好奇一臉求教的表情問道:「韓大家,這幅字也有什麼問題嗎?」
韓畫眉想了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字肯定是真的,他師父寫字的那些特徵都在,而且這些特徵都在細微處,不熟悉他師父的人不熟悉這些字的人,一定看不出來,也不可能做的了假。
他對李叱笑了笑,一種略微有些苦澀,但還想掩飾住這種苦澀的尷尬的笑。
「我......再看看其他的。」
於是,韓畫眉被第三個畫筒打開,這是他師父的師父留下的遺作,是不是真跡需要看過再說。
當然,此時此刻的韓畫眉對自己也已經沒有十成十的自信。
人生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懷疑過自己。
打開了第三個畫筒,同樣是無比小心翼翼的把字取出來,凡是有名的文人,有造詣的書法大家,都很清楚一件事......在嵩明先生的歷代弟子傳人之中,第四代傳人汪瀟湖最得嵩明先生的神韻風采。
說韓畫眉寫的最像的人,都是拍馬屁,因為韓畫眉還活著啊。
如果說韓畫眉已經有嵩明先生八分神韻,那麼汪瀟湖汪先生的字,就有嵩明先生九分神韻。
在打開這幅字,看清楚了那幾個字是什麼之後,韓畫眉猛的又把字卷了起來,動作奇快無比。
一瞬間,連鄭松仁都看到了韓畫眉的臉紅了,眼神里甚至有幾分驚恐慌張。
這表情,足以說明韓畫眉此時已經不僅僅是從來都沒有如此懷疑過自己了,他都開始懷疑他師父的師父了。
當然,鄭松仁也看到了那幅字上寫的是什麼。
那幾個字是:在你的身上,自由的飛翔。
別說韓畫眉這種直系傳人 了,連鄭松仁看到後都老臉一紅,這十個字,真的是......太有顏色了。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如此反應,李叱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是這樣的......
先是愣住,然後眼睛逐漸睜大,再然後眼睛又逐漸眯了起來,看著這十個字忍不住呦呵了一聲。
他當時還自言自語了一句......李先生,嘖嘖......颯!
然而這句話的原話是,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飛翔......當時李先生寫這句話的時候,絕非不是故意寫錯的,他就是哼著歌兒故意把心上寫成身上的。
他什麼干不出來啊。
李大公子看到韓大家那臉上精彩的反應,他確實有那麼一丟丟的沒忍住,嘴角都咧開了,發出了極輕微的噗的一聲。
而在他身邊也好奇看著那些字的小書童,當然也看清楚了那十個字是什麼。
於是她的臉更紅,比韓大家那張老臉紅的可厲害多了。
李叱來的時候還易容過,在本來臉型的基礎上稍稍做了些調整。
所以那個假扮的小夥計劉仰公才會覺得他有一點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但是扮作小書童的夏侯玉立卻根本就沒有易容,只是換了一身書童的衣服而已。
帶夏侯玉立來,是因為李叱知道他這邊的人,一定都被人盯了很久。
但是夏侯玉立基本上不出門,而且從沒有參加過李叱他們的行動。
所以李叱確定,就算是不易容,夏侯玉立扮作男裝也不會被人認出來。
站在李叱身邊,夏侯玉立抬起手在李叱的後腰上擰了一下。
還挺疼。
李叱忍著沒有叫出來,側頭一臉無辜的看了夏侯玉立一眼,夏侯玉立的臉就更紅了。
而李叱則想著,這麼流氓的話又不是我想出來的,你擰我做什麼......
韓畫眉已經沉默了,有些呆滯的沉默。
雖然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字卷了起來,但他還是能有七八分的把握確定,那是他師爺的字。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師爺是一個刻板的老學究啊。
他師父還偷偷的去青樓呢,他師爺是斷然沒有去過的。
想不到,那個老傢伙,把他師父管的那麼嚴,自己竟是如此的......肆意。
「那個......」
良久之後,韓畫眉看向李叱說道:「李公子,能不能暫時把這些字都放在我這裡,我仔細鑑定過之後再給你一個答覆?」
李叱搖了搖頭道:「這些字過於名貴,說價值連城也不為過,我怎麼能......」
韓畫眉連忙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就這樣把東西都留下,如此要求確實有些唐突,可我也著實是在片刻之間看不準確,所以......」
李叱就等著這句呢。
他之所以沒有直接派人來把這運寶齋給抄了,主要就是想搞錢。
沒有什麼比搞錢更讓他快樂,如果有,那就是親手搞錢。
如果直接派兵過來,未必能查抄到所有的銀兩,這裡可是緝事司的地方,而且極為重要,所以這裡藏著多少財富可想而知。
其次,李叱是貪玩。
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之後,李叱也想放鬆一下,逗誰不是逗啊。
當然,這騙錢的手藝也不能落下了,畢竟那是親師父手把手教他的。
所以李叱用一種試探的語氣,但毋庸置疑的表情說道:「除非韓大家先給我一些定金,我就住在茂雲客棧,韓大家若是不信的話可以派人跟著我,你給我定金我又出不去城,我們彼此也都放心一些。」
韓畫眉連忙道:「該給的,確實該給的。」
他不敢再看下去,是怕當著外人的面,暴露出來他這師門太多不為人知的......咳咳,不為人知的喜好。
他師爺能寫出在你的身上自由的飛翔這句話,萬一是他師爺的師父教的呢。
李公子當然是知道寫了些什麼的,可是在場的鄭松仁和劉仰公不知道,作為嵩明先生的傳人,韓畫眉斷然不能讓這兩個人嘲笑嵩明先生。
他問李叱:「需要......多少定金?」
李叱道:「這些字,我覺得都是真跡,每一幅字其實都價值連城,但是韓大家既然覺得還不能確定,我自然也不好按照價值連城的分量收定金,這樣吧,一共七幅字,嵩明先生的字,我收五萬兩定金,另外六幅字我一幅字收兩萬兩。」
鄭松仁聽完後都懵了:「不可能,哪裡能給這麼多定金。」
李叱道:「你可以還價試試。」
鄭松仁立刻道:「你少一些。」
李叱:「不行。」
鄭松仁:「......」
「給了!」
韓畫眉猛的抬起頭:「按照李公子說的給!」
李叱心裡就笑了,想著要不是嵩明先生的真傳弟子在這,這還真不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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