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士在高坡上停下來,大概有三四十人,他們身上沒有統一的服飾,看氣質也不像是軍人。
每個人都是風塵僕僕,蒙著臉的圍巾上,兩個鼻孔的位置都是黑色的,顯然趕路了許久。
為首的一個人看起來眉頭緊皺,看著遠處的場景,這緊皺的眉頭就是淡淡殺氣。
「果然是欺世盜名之輩!」
隊伍里,一個個子不高還有些胖的年輕漢子罵了一聲。
他本就是凶厲之人,一旦動怒,戾氣更重。
在遠處,他們看到了一隊一隊的騎兵,好像在驅趕著百姓們離開。
百姓們拖家帶口,有的還帶著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有的則是兩手空空。
這矮個的胖小伙眼睛裡的怒意,已經壓抑不住。
「傳聞果然不能都信,還是要親眼看看的好。」
另一個瘦高的漢子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他叫赫連上,大興城裡有名的兇狠,另外一個矮胖子看起來和他絕對不可能有一絲一毫血緣上的關係,可偏偏就是有,而且還很親近,矮胖子叫赫連下,是他親弟弟。
兩個人在大興城暗道勢力中也是另類,他們兩個不屬於任何勢力,但任何勢力都不怎麼敢惹他倆。
他們兩個祖上也不是中原人,可已經在中原生活許久,從小到大,因為他倆的相貌很多人都瞧不起,也排擠欺負,他倆都是當場就打回去。
誰說他們不是中原人都不行,打的久了,也就有了別人不敢招惹的名氣。
在經過很多很多次的努力除掉他們倆都失敗之後,暗道勢力也不得不承認他倆的地位。
這倆人在大興城的暗道江湖中基本上誰也不服,包括彼此,只服一個人......方諸侯。
赫連上看著前邊的場面,怒意已經在眼神中釋放出來。
「有人說寧王是什麼人皇轉世,還有人說什麼唯有寧王可以救中原,都他媽的是扯淡。」
從來都是赫連上說什麼他就反對什麼的赫連下這次沒有反駁,因為他親眼看到了軍隊押送著百姓們在遷移。
「咱們走吧。」
方諸侯把圍巾往上拉了拉。
隊伍從高坡上下來,避開寧軍和人多的地方,朝著豫州城方向繼續出發。
他們不敢暴露,一路上連打聽路都幾乎沒有,因為他們隊伍中有一個嚮導。
這個帶路的人是皇帝楊競的人,是宮內的一個太監,叫曲南懷,內侍總管甄小刀身邊的親信。
豫州人,幾年前戰亂逃離豫州,一家人辛辛苦苦狼狽不堪的到了京城投奔親戚,卻被親戚拒之門外說並不認識。
一家人在這偌大的京城裡卻看不到一點希望,好像是掉進了大海里還沒有人來救。
那年曲南懷才十六歲,在大街上賣藝,卻賺不到幾個錢,正巧被路過的甄小刀遇見了。
甄小刀看得出來曲南懷是真本事,並非花拳繡腿。
因為接連有刺客要行刺陛下,甄小刀也一直都在尋找高手補充到宮裡。
但,陌生人進宮總是會不放心,甄小刀的做法就是......如果一個人為了生活連太監都願意做,大概不會高傲。
不高傲的人,就可馴服。
於是,曲南懷這個正值大好年華的少年郎,為了一家人的溫飽,甘願入宮。
在甄小刀身邊做事幾年後,他已經頗受重用,這次回豫州,也算是甄小刀對曲南懷的最後一次考驗,若曲南懷真的忠心不二,那就可以調到陛下身邊做事了。
陛下總不能每次遇到危險,都靠江湖上的人來救駕。
這三年來陛下幾次遇到行刺,曲南懷都沒有出手,並非不想出手,而是以他的資格,根本就沒辦法伺候在皇帝身邊。
此時的曲南懷已經適應了自己的身份,腦子裡也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好好做事,如果能像甄小刀那樣成為皇帝的身邊親近,那麼一家人以後的日子就會過的更好。
在出城之前,甄小刀交代他,絕對不能讓這些江湖中人與當地百姓有接觸,你負責一切。
你們的任務就是去刺殺寧王李叱的,而你是領隊,絕對不允許有意外發生。
所以這一路上來,所有與人接觸的事都是曲南懷在做。
他們一路上風塵僕僕的趕來,每個人都想著的是儘快把事辦完,然後安安全全的回家去。
前兩日,曲南懷去問路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了豫州這邊發生了什麼。
他問路的那個人告訴他,是天命王楊玄機派來的人決堤放水造成大災。
但是他回去之後對方諸侯等人說的是......為了對付天命王的軍隊,寧王李叱下令決堤放水。
曲南懷從高坡上下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的又看向遠處寧軍隊伍那邊......
他知道那是寧軍在轉移災民,看過去的時候,眼神里有幾分複雜。
放水的人是楊玄機,楊玄機是皇族出身......
「諸位。」
曲南懷大聲說道:「快要到豫州城了,大家儘量不要接觸人,寧王李叱統治殘暴,靠近豫州會有無數他手下的密諜監察百姓,凡是有人說寧王李叱的不好,就會被密諜抓了處死,諸位身份特殊,切不可暴露。」
眾人應了一聲,聽得出來,每個人都已經有恨意。
「如果......」
曲南懷內心掙扎了一下,可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我在打探消息的時候被寧王的密諜抓了,諸位也不要救我,你們只需完成陛下的交代,然後回家去......」
眾人看向他,曲南懷卻催馬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距離豫州城大概一百多里的邢縣,聖刀門門主進入縣城,他打算在這休息一下,距離豫州城已經不遠,他需要讓自己逐漸恢復體力。
他一路上從安陽城到豫州,看到的人和事那麼多,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響他的心境。
百姓們都在說寧王好,都在說寧王是轉世的聖人。
可在他看來,說寧王李叱是聖人,那是對夫子的一種羞辱和褻瀆。
沒有人可以影響他也沒有人可以改變他,他要做什麼,就一定要做成什麼。
一個如此自我的人,不管做什麼也都不會覺得自己是錯的。
就如同當初他年輕的時候,他師父在選擇門主到底該由誰來繼承犯難,他敲開了師父的房門。
門主對他師父說,師父你很為難?
師父說,你很優秀,不管是武藝還是智謀,你都是上上之選,可你太孤僻,性格又陰冷,我怕聖刀門傳給你會出問題。
他說,師父你不用為難,沒有人比我更合適,所有人的能力都不如我,所以我替師父做決定吧。
他師父臉色大變,伸手去抓不遠處的夫子聖刀,卻被門主一刀劈死。
他的師兄弟們聞訊趕來,見師父被殺,全都嚇壞了,眾人要殺他為師父報仇。
門主當時說......師父錯了,你們也全都錯了。
於是他大開殺戒。
同門師兄弟皆為夫子的嫡系傳人,都是血脈相連的親近,可是他殺人的時候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不舍。
那麼多師兄弟,只有才十來歲的小師弟嚇的躲在角落瑟瑟發抖才躲過一劫。
當時他對小師弟說,你還不懂事,以後我教你懂事。
聖刀門現在的弟子們,都不知道為何他們的門主只有師兄弟兩個,門主和小師叔。
最可怕的地方在於,門主從不會因為殺了師父殺了師兄弟而感到愧疚或是後悔。
錯了的人,不值得同情。
門主邁步走進一家小店,坐下來點了一些餐飯,小夥計和他說話他也沒有理會。
吃完飯後,他坐在那閉目養神,小夥計見他沒有結帳,以為他是遠行而來用光了盤纏。
只是一碗湯一個饅頭的事,於是小夥計就過來說,客官若是遇到了難處不用羞於啟齒,寧王說過,他治內的人,不管是冀州人還是豫州人,都是同鄉,同鄉有了難處,能幫則幫。
因為這句話,門主睜開眼睛,問了小夥計一句:「你也認為,寧王是聖人轉世?」
小夥計笑道:「寧王可不是什麼聖人轉世,寧王就是聖人,什麼人轉世能配得上寧王?」
門主微微皺眉:「你錯了。」
他取出幾個銅錢放下,起身離開。
等他走了之後,掌柜的見小夥計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幾聲也沒有回應,過來看,才發現小夥計心口插著兩根筷子。
掌柜的追出來看,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他連忙去縣衙報案,縣衙的人聽說出了命案也不敢耽擱,全城搜捕,也一樣毫無收穫。
與此同時,寧軍大營。
李叱看向武先生道:「我們得儘快趕回豫州城,為羅境把事情安排好,此事已不能耽擱。」
武先生點了點頭:「臣下回去之後先去招募民勇,然後再看看從何處抽調戰兵。」
李叱嗯了一聲,他看向唐匹敵:「糧草的事,我會儘量籌措三月所需,你若還有什麼需求......我大概也無法給你了。」
唐匹敵道:「我說過的,戰場上的事我來操心。」
李叱在唐匹敵肩膀上拍了拍:「從出兵開始,每一戰,你都是以兵少打兵多,以弱勢攻強勢,從沒有一次我能讓你不管是在兵力還是後勤補給上都遠超敵人......」
話還沒有說完,唐匹敵笑道:「你說的都對,但哪一次你不是把全部都給我了。」
李叱道:「將來,我一定會讓你打的仗都是碾壓之局,不管是兵力,財力,物力,都不用這般算計。」
唐匹敵道:「你努力。」
李叱笑起來:「我努力。」
李叱上馬,回頭看向送行的寧軍將軍們,他們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是對自己的無比信任。
李叱在馬背上抱拳:「我回豫州城籌措糧草,最多一個月內我會親自押送糧草回來,戰場上的事,拜託諸位了。」
所有的將軍們將右拳放在胸口:「呼!」
李叱一撥馬:「咱們回去!」
餘九齡和武奶魚等人催馬跟了上去,他們要儘快想辦法籌措出來一部分糧草,接下來的這個夏天,對於寧軍來說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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