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元術看著坐在那饒有興趣聽戲的李叱,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在他看來,雖然這樣的行事風格,和他所知道的有關曹度的傳聞並沒有什麼出入的地方,可他總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曹度坑了。
至於坑在何處,他暫時還沒有想到,不過心裡已經隱隱約約的有了個方向。
「歸大人。」
李叱看到歸元術到了,笑著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來,一起聽個曲兒?」
歸元術搖頭:「算了吧,我還有要緊事辦,就不打擾小侯爺的雅興。」
李叱笑道:「歸大人能有什麼要緊事,你的要緊事不就是我嗎?」
歸元術聽到這句話後,怔了一下。
餘九齡站在旁邊,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李叱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羞愧的低下了頭,嘴角上露出了懺悔的賤笑。
李叱道:「昨天夜裡,我和吏部侍郎劉大人一起吃了個飯,聽劉大人說,歸大人你的差事就是盯著我,陛下讓你盯著的。」
他在自己身邊座椅的扶手上拍了拍:「來,坐,這麼近盯著,比較仔細。」
歸元術沉默片刻,然後在李叱旁邊坐下來。
李叱吩咐道:「給歸大人上茶。」
身邊隨從上前,給歸元術泡了一杯茶。
李叱道:「歸大人嘗嘗這茶,說是叫什麼母株大紅袍,你說大紅袍這名字不錯,為什麼還要加個母株?這名字頓時不雅起來。」
歸元術端起茶杯的手都顫抖了一下,他覺得曹度說的是母豬,不是母株。
曹度曹度,不學無術,除了有錢,一無是處。
李叱道:「都說這茶葉金貴,一年只能產出三斤二兩,但是市場上一年能賣出去三千二百斤......我買的這玩意應該是假的,但是貴,所以我買了。」
他側頭看向歸元術:「這一杯茶,大概折算起來也要二三十兩。」
歸元術把茶杯又放下了。
他笑了笑道:「小侯爺確實雅致,不過我是個粗鄙之人,這麼好這麼貴的茶葉,我喝確實是浪費了。」
李叱道:「我喝也浪費,再貴的茶葉泡出來的茶水,喝下去,沒多久也是一泡尿,尿那玩意,還分三六九等嗎?」
歸元術:「......」
李叱道:「九兒,給歸大人裝上一些,讓歸大人帶回去喝。」
歸元術連忙道:「小侯爺不必客氣。」
李叱道:「什麼叫客氣,送你禮物就是顯得我大方,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茶葉一年只產出三斤二兩,我昨天閒來無事買了二十幾斤吧,每家都說,那三斤二兩都在他們家呢,我總不能厚此薄彼......九兒,給歸大人裝上個七八斤。」
七八斤茶葉,得用大箱子裝了。
「對了。」
李叱道:「我昨天冒昧到了大理寺,回來想了想,確實對歸大人不敬,也是對大理寺不敬,要不然我陪你點錢吧。」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張銀票遞給歸元術:「空白的,自己填。」
歸元術立刻起身,抱拳道:「我確實還有公務要辦,就不陪小侯爺了,告辭。」
李叱道:「帶上茶葉,要不然我派人給你送到府上。」
歸元術帶著人回到大理寺衙門,工匠們正在修繕房屋,這哪兒是修繕呢,和重建都快差不多了。
斑駁的漆面都被剝掉準備重新粉刷,而壞了的窗子,門板,也都拆了下來,說是量好了尺寸,已經在準備做新的了。
歸元術心說這個傢伙真的是錢多的瘋了,這樣招搖,就不怕陛下一道旨意,把他的銀子全都充公?
陛下現在缺錢也缺錢的齜牙咧嘴,兜里的銀子比大理寺也多不了什麼。
舉辦英雄大會,各種賞賜都提到了,唯獨沒有提到賞銀多少多少,還不是因為陛下沒錢。
這個曹度若再如此張揚,只怕陛下都要忍不住了。
然而那個傢伙,到底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傻?
正想著這些,過來兩輛大車在大理寺門口停下,一輛車上下來四五個廚師,另外一輛車上的人開始往下搬運食材。
鄭順順連忙過去問怎麼回事,得到的答案讓人驚訝......
小侯爺曹度,請了玉香樓,高台樓,瓊瑤樓三家酒樓的掌勺大廚,帶著名貴食材,過來給大理寺的大人們做午飯,算是小侯爺對昨日冒犯的歉意。
歸元術聽說後大步過來,看了看那幾個廚師。
「你們都走吧,我這裡不需要你們做什麼飯菜,都回去吧。」
歸元術擺了擺手。
其中一個廚師苦著臉說道:「大人,我們若是回去了,不好交代,怕是連飯碗都要丟。」
歸元術道:「你們只不過是他雇來的,我說不用,你們回去復命就是了,他還能把你們怎麼樣?」
那廚師回答道:「我們高台樓剛剛被小侯爺買下了,小侯爺就是我們的東家,東家的話若是不聽,那我回去真的就要被趕出門。」
另一個廚師道:「我們玉香樓也被小侯爺買下了,就上午的事。」
「還有我們瓊瑤樓,也一樣,小侯爺開價高的離譜,我們當家的想不賣都不行。」
歸元術聽他們說完,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轉身往回走:「那你們就做,把你們拿手的本事都施展出來,老子已經有幾年沒進過酒樓了,今天就敞開了吃!」
丁滿問道:「大人,那個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
歸元術一邊走一邊說道:「無非是兩件事,第一他已經知道陛下讓我們盯著他,索性就這樣纏著我們,讓我們噁心......第二則是給我們挖個坑,我們拿了他的銀子,又被他翻修了衙門,此時又請來這麼多人給我們做飯吃,回頭讓人告到陛下面前,就說我們大理寺收受了曹度的賄賂,這一招更噁心,我一開始還沒有想到,現在是想明白了.....」
鄭順順問道:「那,大人咱們是吃,還是不吃?」
「吃!」
歸元術道:「憑他媽的什麼不吃,都送到家裡來了,不吃是傻批!」
兩個時辰後,世元宮,御書房。
宰相姚之洞俯身道:「陛下,這個曹度實在是太過放肆了,他這兩天所做的荒唐事,已經多到令人髮指!」
皇帝楊競側頭看了看他:「你身為當朝宰相,就不能穩當一些?」
姚之洞道:「陛下啊,此人到了大興城之後,且不說給百姓們散發官銀的事,就說他修復大理寺卿歸元術等人的事,就該法辦。」
「羞辱?」
皇帝看向大內侍衛統領惠春秋:「我聽惠春秋說的意思,好像不是羞辱啊。」
他起身,在御書房裡一邊走動一邊說道:「給大理寺翻蓋修繕房屋,請廚子到大理寺給他們做飯,還送給歸元術七八斤大紅袍......」
說到這,皇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好在是沒出聲。
七八斤大紅袍......
年產量三斤二兩,日銷量二十多斤,確切的說是日銷給曹度的量有二十多斤。
姚之洞道:「陛下啊,切不可被此人的外表所蒙蔽,臣懷疑此人來都城,就是給那反賊李叱做探子的......」
皇帝笑了笑道:「探子?那反賊李叱下的本錢可真大。」
他回頭指了指桌子上那個盒子說道:「昨日吏部侍郎劉世勛和曹度吃了個飯,是朕授意他去的,曹度千方百計的求人,想要見朕,你可知道為什麼?」
姚之洞不敢輕易搭話,搖頭道:「臣不知。」
皇帝道:「曹家害怕了,李叱的叛軍已經攻破豫州,曹家的人不得不轉移到了秋州,可是又不敢正面和叛軍的人對抗,獻給了叛軍大筆銀子。」
「曹紫蘿擔心曹家辦的事,被朕知道了發火,所以安排曹度這樣一個人來都城求見朕,想方設法的求見朕,你知道,昨天一天,他送出去的銀子有多少?各部的官員,收到曹度禮物的有二十二人,其中二十一人,得的是寶珠,每一顆都價值書數百金。」
皇帝回頭看了姚之洞一眼:「你知道他送給吏部侍郎劉世勛的禮物是什麼嗎?」
姚之洞再次搖頭:「臣......著實不知。」
皇帝指了指桌子:「就在那兒呢,劉大人不敢收,交到朕手裡了,你自己過去看看。」
姚之洞心說我看那玩意幹嘛,可是又不敢違逆,所以過去把那東西拿起來看了看。
然後臉色一變:「這是......嵩明先生的真跡?」
皇帝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朕已經看過了,確實是嵩明先生的真跡,朕看過的,就不會錯,所以說這一幅字就價值萬金不為過吧。」
姚之洞連忙回答:「不為過,確實不為過。」
皇帝道:「曹度為了能見到朕,加起來花出去的禮物,其價值大概要有數萬兩......」
他走到書桌那邊坐下來,看了看那幅字。
「朕讓劉世勛試探著問了問,劉世勛回復朕說,曹度看似張揚,不學無術,只是一種掩飾,是不想讓人覺得曹家已經有了危機,而曹度這次來,是要獻上曹家幾乎全部家財,目的是請求朕准許曹家搬入大興城。」
皇帝輕嘆道:「朕一開始也不信,可是曹度讓劉世勛給朕帶回來那個東西。」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口小木箱。
姚之洞下意識的把木箱打開,裡邊只是一張紙。
皇帝道:「看看吧。」
姚之洞把紙拿起來看了看,這上面的字不多,可是越看越心驚。
皇帝緩緩說道:「反賊李叱最厭惡世家大戶,幾乎是到一地就把世家大戶的人清理個遍,抄家的事那反賊乾的還少嗎?這事,你們也都有所未聞。」
「曹紫蘿擔心李叱吞了他的家產也不收手,還會逼他們走,或者是乾脆除掉他們。」
「這封信里,記載的是曹家在秋州和陸陵兩地所藏銀的地方,秋州有藏銀千萬之巨,陸陵也有至少數百萬兩......」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這麼多銀子,朕能武裝起來百萬大軍!」
他看向姚之洞:「朕已經派人,儘快趕去陸陵核實此事,所以這個曹度朕還不能動,等朕派去的人查驗回來,朕自然會有決斷。」
姚之洞艱難的咽了口吐沫,心說有錢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嗎?
連皇帝陛下,都要對曹家網開一面了嗎?
那這個曹度,接下來在都城的日子,豈不是要繼續飛揚跋扈?
皇帝看著他,仿佛在他臉上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問號。
姚之洞算了算,從京城趕到陸陵,再回來,至少需要兩個半月的時間,這兩個半月之內......
姚之洞在心裡罵了一聲。
王八蛋,送了那麼多人,都不給我送?
就算你送,難道我會給你面子?
當初武王妃幾乎斷我的仕途,今日我也不能讓你在大興城裡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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