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文官官員的面,不管李叱說什麼夏侯琢都不會反對,必須執行。
因為李叱是王,是冀州之主,夏侯琢必須要維護李叱的威嚴。
此時屋子裡已經沒有外人,所以夏侯琢有些話就不得不說。
「如此動作,我擔心......」
夏侯琢看了李叱一眼,眼神里有些憂慮。
「幽州軍中,本就有一部分人啟用的是羅境舊部,文職官員,大多數在幽州根深蒂固。」
夏侯琢道:「若是貿然動了太多人,我怕的是......」
李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現在情況還不明朗,還要看看再說。」
夏侯琢道:「但你這動作已經有了,外邊的人,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不快,或許幽州城裡的情況還沒有那麼糟糕,而且就算是被收買的人,此時此刻,也並不知道自己被收買是用來做什麼的,可能知道的人為數不多。」
他對李叱說道:「周之前,諸侯紛爭,大戰不斷,魏王勢弱時候,手下眾臣,十之七八與敵暗中通信,卻沒想到,魏王以少勝多,擊敗敵軍。」
李叱知道這典故。
魏王擊敗敵人之後,在敵營之中搜查到了大量的書信,裝了滿滿一籮筐。
這些書信,都是他手下官員通敵的罪證。
可是因為人數眾多,一旦都處置,那麼無異於這一場大勝沒有了,而且還自毀根基。
所以魏王選擇忍了,當眾把書信全都焚毀,眾臣對他便更為敬重。
李叱搖頭道:「魏王境況,與我不同。」
他在屋子裡一邊走動一邊說道:「當時魏王雖然大勝,可是損兵折將,且牽扯之人,大多出自望族,魏王離不開望族的支持。」
他看向夏侯琢:「我此時不挖,以後我才是真的變成了魏王。」
他走到門口,看著外邊那些在竊竊私語的人,停頓片刻後說道:「我若效仿魏王,今日站在他們面前說,你們所犯之錯我皆既往不咎,他們也必會千恩萬謝。」
「但......他們心裡也會明白,是我離不開他們,而不是我真的仁慈。」
「魏王當時若有機會......」
李叱回頭看向夏侯琢道:「夏侯,你覺得魏王下不去手?」
他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有一件事你說的沒錯,這些人,可能被收買的,絕大部分尚且不知自己為何被收買。」
「所以我才不想殺那麼多人,只是棄之不用,我試想了一下,若魏王是我,此時此刻,必大開殺戒了吧。」
夏侯琢沉默下來。
夏侯玉立拉了拉夏侯琢的衣袖,沒說話,但意思是哥你就聽李叱的吧。
李叱道:「幽州重地,牽連北疆諸多邊關,若到時候這幽州城裡的官員,暗中謀事,以北疆邊關之事要挾,我又該如何處置?」
「不得不低頭?」
李叱緩了一口氣,他繼續說道:「我與山河印的對抗,可能不只是現在,還會持續許久,那是一個巨大的毒瘤......不,可能是無數個毒瘤。」
「他們會不停的吸納新的成員加入,每一個成員,或許都有左右州縣民治之力。」
李叱道:「將來有一天,我頒布法令的時候,下邊的人明面上說要執行,轉頭就都跑去問山河印那門主的該如何做......」
李叱緩緩吐出一口氣。
「現在我們就像是一棵才開始長高的樹,有蟲子咬進樹幹里,挖掉會疼,但挖掉,樹就會茁壯。」
「不挖掉,將來樹看起來再大也是千瘡百孔,政策,商業,甚至是軍隊,皆被人把持......」
李叱再次看向夏侯琢:「所以我寧願現在動手狠一些。」
夏侯琢點頭:「懂了,我之前擔心的是,城中貴族,多於羅家有關聯,我擔心羅境知道後......」
李叱搖頭:「羅境遠在豫州,這幽州城裡的人,還能求到豫州去?我又怎會給他們那麼多的時間。」
「我先把冀州挖一遍,一遍挖不乾淨就挖兩遍......我趕來的時候,在路上還想著,也許我這一生都挖不乾淨,那就讓我子孫後代繼續挖。」
說到此刻,似乎有些沉重。
但李叱卻話鋒一轉。
他看向高希寧道:「看來,為了這件大事,咱們需儘快成親,儘快生些孩子。」
高希寧:「噫!」
李叱道:「嚴肅些,說的是正經事。」
高希寧臉一紅。
夏侯琢嘆道:「也未見得有多正經啊......」
與此同時,豫州,博望山。
博望山位於豫州城往西南一百六十里,山勢險峻,而且走勢奇詭。
大多數的山,皆為一道山樑,可是這博望山卻像是一個圓環,一圈山中還套著幾座山。
兩百多年前,楚皇初游此地就曾說過,這博望山不像是山,而像是神仙的棋筒。
神仙在人間以天下為棋盤,以山河為棋子。
博望山中有一座山莊,確切的說,是一座山中堡壘。
二百多年前,楚皇遊覽此地,有隨行重臣就是山河印的人。
覺得此地實在是奇妙,最適合藏身,也有環環相扣之意。
於是暗中在博望山修建山莊,二百多年來,不斷修繕,不斷加固。
如今這裡,已經是一座能藏兵十萬的山中堡壘。
假人皇在碣石州修建的那座山中堡壘,和此地的堡壘相比,猶如螢蟲比之皓月。
山城的高處,修建了一座平台,大概有幾百步大小,站在此地可俯瞰群山。
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站在這,身上穿的是古樸長衫。
不是楚人習慣的服飾,而是周時候的衣服款式,寬袍大袖,在這山中高處站立,有幾分仙人姿態。
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人快步過來,他身材修長,虎背猿腰,只看身形便知道是習武之人。
年輕人快步到了那中年男人身後,單膝跪倒:「門主,冀州那邊脫控了。」
中年男人面相看起來和善溫厚,眉宇之間無一絲戾氣,如被溫養了多年的古玉。
一個人的氣勢,和身份地位息息相關。
普通百姓,著實難有這般的風采。
說他相貌,說不上有多俊美,是一張尋常面孔,可偏偏這樣一個相貌尋常的人,就有一種如這四周群山一樣高聳的氣勢。
「脫控?梅無酒?」
門主沒回頭,聲音很輕的問了一句。
年輕人俯身道:「回門主,不只是梅無酒,還有呂無瞞,兩人同時失蹤,屬下調查他們可能已經遁入兗州。」
門主沉默片刻後說道:「江北之地,我當初說過,交由四無掌控,你雖然年少,但為四無之首。」
年輕人改為雙膝跪地,以頭觸地道:「屬下已經想好,儘快趕赴冀州處置。」
「屬下本該自罰認罪,但唯恐入冀州後,因身體有缺被人懷疑,且有行事不變,所以請門主恩准,待屬下自冀州返回之後,再自斷一臂。」
門主點了點頭:「准。」
年輕人再次叩首。
門主語氣平淡的說道:「江北布置的事,一事無成,江北布置的人,三去其三......諸葛無屠,你確實讓我失望了。」
年輕人跪在那不住叩首:「都是屬下安排失當,屬下不敢辯解。」
門主道:「你先去處置了冀州的事吧,若冀州的事處置好,重新布置寧王李叱的暗子,這失當之責我就暫時不處置你,另一個......」
他回頭看向諸葛無屠:「逃回江南的另一個,我幫你處置。」
諸葛無屠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再次叩首:「屬下遵命。」
門主擺了擺手:「江山風雨飄搖,對於天下蒼生來說,是為劫難。」
「可江山風雨飄搖,對於山河印的人來說,是難求之機遇......從周起,先代門主縱橫開闔袖裡乾坤,之後數百年,歷代門主便皆為守成之人。」
「又至周滅,楚興,山河印的門主再一次布局天下手握蒼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再之後,又是數百年的安安靜靜。」
他回頭看向諸葛無屠道:「千年來,我是第三位逢亂世的門主,我何其之幸才能趕上這樣的大勢,三十多代門主只有三人有這般氣運......」
他轉身回來,再次看向面前群山。
「你們若是有誰毀了我這天下棋局,你們知道,我會有多不開心。」
諸葛無屠嚇得哆嗦一下,重重叩首道:「屬下馬上就趕去冀州,把脫控的事都處置好。」
「去吧。」
門主道:「山河印人才濟濟,你能到四無之首足以說明你的能力,我無需再多囑託。」
「是!」
諸葛無屠起身,又一拜,然後轉身快步離開。
門主站在那看著遠山環繞,沉默片刻後自言自語道:「原來還是低估了人的貪念,也低估了那個小小的李叱......」
「山河印存在千年,以貪念玩弄人心,卻也被貪念自傷無數次......如何能破之?」
他自言自語了幾聲,卻無奈搖頭。
他以貪慾玩弄人心,可是他沒辦法破,這般天下最毒的藥,沒有解藥。
黑暗降臨,籠罩群山。
門主轉身回到山城之中,城牆上,皆是身穿紅甲的兵士,如林一般。
京州。
晉門城。
長孫家的祖宅大院,長孫無憂跪在那不住叩首。
長孫家的老人們坐在客堂上,看著這個晚輩的面容決然,他們全都沉默著。
「無憂。」
長孫家的家主長孫浩看著她說道:「你應該明白自己的選擇有多重要,長孫家要是跟你一起賭,要面對的不只是冀州寧王,還有山河印。」
長孫浩道:「我知你才智,知你能力,知你遠超男子的雄心......可是家族都賭上,太大太重。」
長孫無憂道:「孫兒知道,孫兒想賭。」
長孫浩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你有幾分勝算?」
長孫無憂沉思片刻,回答:「三分。」
長孫浩怔住:「才三分麼?」
長孫無憂道:「山河印要控天下,也沒有五分把握。」
長孫浩看向身邊的老人,那些老人們都點了點頭,其中一人道:「山河印利用我們長孫家這麼多年,如今亂世,也該做個了斷了。」
那老人起身道:「大楚開國公,我等先祖,大將軍長孫戰說過......長孫家的人,每一個人骨血里流淌的都是戰血。」
長孫無憂重重叩首:「多謝族老!」
......
......
【今天元旦,下午可能不碼字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應該會少,也可能不會,提前告知。】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