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不怕不怕

  幽州。

  這座有著千年歷史的大城,其重要程度,可以說在每一年中,都能被史冊提及。

  寥寥幾筆,可能就是腥風血雨,淡淡幾言,可能就是大浪滔天。

  因為幽州再往北就是國境,國境北邊就是已經壓了中原千年的黑武帝國。

  這千年幽州史,也是一部完整的千年抗爭史。

  從大周開始到大楚如今,這千年來,幽州像是北大門後邊的頂木。

  邊關是中原北大門,幽州是頂木。

  除了這些可歌可泣的抗爭要被載入史冊,幽州另外一個作用就是聯通了南北的商業。

  塞北的牧民到幽州經商,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草原人和中原人之間的和諧相處。

  敲鑼巷。

  最裡邊的一座宅子很大,以前是一位富商的住所。

  曾經大楚規矩森嚴的時候,商人再有錢,家裡占地再大,但是房子不敢建造的僭越,

  可是大楚崩壞,管這些事的人都不管了,所以富戶的宅子建造也就開始沒規矩。

  雕樑畫棟是尋常事,甚至還有人偷偷的在裡邊房子的的屋脊上也敢做一些跑獸出來。

  其實不只是這座宅子是那富商的,整條巷子,左右兩排,都是他的。

  但他不敢聲張,這種事畢竟會被人嫉妒,沒人理會也就罷了,有人理會,幽州府隨時都能辦了他。

  巷子口就有十幾個青衣皂靴的家丁在那閒聊,過往的百姓都知道,這些人就是陳家的人。

  原幽州將軍羅耿病死之後,羅境南下,城裡的大旗換成了寧字。

  城中很多人便開始惴惴不安,幽州易主,許多人苦心經營的關係也就斷了。

  這巷子裡原本的富商就選擇離開,舉家遷往青州本族老家。

  這片宅子,被一個陳姓富商買了下來。

  這是外來的人,附近的街坊鄰居都不熟悉。

  只是知道這陳姓富商極少露面,家裡進出的地方,都有人護衛。

  但是此人交遊廣闊,每天都會有不少人來他家裡登門拜訪。

  正晌午時候,大街上的人少了許多,三三兩兩,稀稀疏疏。

  大街兩側的茶樓酒樓里人倒是不少,喝茶聽曲兒,吃飯飲酒。

  對著巷子口的一家茶樓里,有個小姑娘的在唱曲兒,客人們不時爆發出掌聲。

  小夥計站在門口有些百無聊賴,客人們喜歡的那姑娘那曲兒,他每日都見每日都聽,可他卻覺得離自己太遠了。

  他在無聊的時候還想過,這樣標誌的小姑娘,最終也不知道會被哪位大老爺納為小妾。

  所以他覺得人生沒那麼美好,因為美好的事與他無關。

  這般感慨了許久,直到他看到了一輛馬車。

  就在這百無聊賴的時候,他看到一輛黑色的馬車在大街上停了下來。

  馬車沒有任何標徽,所以看不出什麼來路,趕車的人穿著一身黑色錦衣,頭上帶著個很大的斗笠。

  連趕車的人都穿錦衣,所以這看起來沒有標徽的馬車,讓小夥計好奇起來。

  然後他看到車窗打開,有一隻手伸出來,朝著巷子裡指了指。

  那隻手很好看,手指修長,乾乾淨淨。

  小夥計下意識的往巷子裡看,那是陳姓富商的家,所以他猜著,是該來的人來了?

  可就在下一息,他的眼睛驟然睜大。

  從大街兩側出現了不少身穿黑色錦衣的人,帶著黑色的帽子,用黑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眼睛,而那遮面的黑巾上,有半張骷髏的臉。

  猛的看起來,就會把人嚇一跳。

  因為那半張骷髏臉,和人露出來的眼睛,組成了一張半人半骷髏的面容。

  隨著馬車裡那隻手伸出來指了指,大批黑色錦衣朝著巷子口過去。

  守在巷子口那些青衣家丁也發現了,所以立刻就緊張起來。

  他們之中有人轉身往回跑,剩下的人,袖口裡滑出來短刀,雙手都有。

  「攻。」

  一個字,簡短而有力。

  正在向前的黑衣人背著的手裡,都有連弩。

  他們立刻將連弩瞄準過去,身子微微壓低,隨著連弩的機括響動,那十幾個青衣家丁迅速的被放翻在地。

  轉進巷子口報信的家丁沒有跑出去多遠,就被進入巷子的黑衣人從後邊放倒。

  陳姓富商的家門緊閉,門裡邊的封木粗大,想撞開門的話極為艱難。

  可是這些黑衣人根本就沒打算撞門。

  他們將連弩掛回腰畔,迅速向前,到了門口之後,有四五個人立刻半蹲下來,雙手扣在一起,掌心朝上。

  又有四五人加速衝過來,分別踩著那些人的雙手往上掠起,輕飄飄的翻進院子裡。

  人在半空,連弩再次摘下來點射。

  片刻後,院子裡傳來幾聲悶哼,顯然是有人中箭倒地。

  緊跟著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大批黑衣人湧入,迅速的攻入陳姓富商的大宅。

  不多時,大街上的百姓們就聚集不少人在那圍觀。

  明明大街上沒多少人,也不知道為什麼看熱鬧的時候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

  那個茶樓的小夥計緊張的咽了口吐沫,他沒害怕,眼神里反而還有一些別人不能理解的興奮。

  茶樓里,身材瘦削的餘九齡出門,手下人為他將披風掛好。

  餘九齡走出門,看了看那小夥計,他笑著說道:「如果你願意,以後可以調到我身邊來。」

  小夥計眼睛都亮了,咧開嘴笑了起來。

  餘九齡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夥計連忙俯身回答:「回將軍,我叫張湯。」

  餘九齡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到那輛黑色馬車旁邊,俯身:「拜見我王。」

  車門打開,李叱從馬車裡下來,在那小夥計看到李叱的那一刻,眼睛裡的光仿佛都要放射出來一樣。

  那就是寧王?

  那就是我王?

  李叱回頭看向小夥計,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朝著巷子裡走去,餘九齡則緊隨其後。

  只是這微微一點頭,那小夥計卻無比激動起來,手心裡一瞬間就冒出來一層汗水。

  因為激動,肩膀都在發顫。

  院子裡,廷尉迅速向前推進,那些反抗的人根本擋不住如此配合的廷尉軍進攻。

  層次分明,交替掩護,連弩的支援和覆蓋,讓院子裡沒有死角。

  李叱邁步進門,走過的地方,都有被擊殺的人。

  一直到了後院,黑衣廷尉已經把院子圍了一圈,院子正中,跪著足有百人。

  從進攻到控制整個陳家大宅,前後不過一刻時間。

  李叱走到院子正中停下來,兩名廷尉抬著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後。

  李叱掃了這一片跪著的人一眼,坐下來。

  「殿下,現在問?」

  廷尉軍千辦杜顏俯身請示。

  李叱搖頭:「不急。」

  他坐在這不再說話,也不再看那些跪著的人,閉上眼睛休息,似乎長途跋涉還是讓他有些疲勞。

  就在這時候,巷子外邊出現了一隊邊軍精騎,夏侯琢停下來,看了看巷子口的黑甲廷尉。

  「真的是李叱來了?」

  他自言自語了一聲,跳下戰馬,一邊走一邊問:「寧王到了?」

  所有廷尉俯身:「拜見夏侯將軍,寧王就在院子裡,剛剛進城沒多久。」

  夏侯琢心說這是出了什麼事,李叱怎麼突然就來了,而且之前沒有派人知會他。

  他一進門就嚇了一跳,剛剛在巷子口看到了十幾具屍體,到了這院子裡,看到的屍體不下上百。

  李叱突然到來,來了就大開殺戒。

  這種場面夏侯琢還沒有遇到過,讓李叱動了這麼大的殺念,可能出了大事。

  所以夏侯琢加快腳步,他不擔心別的,只擔心李叱心裡會正在難過,正在煎熬,正在痛苦。

  讓李叱動了這麼大殺念的事,也許是哪位兄弟出事了。

  等到了後院,他一眼就看到李叱坐在那,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卻讓夏侯琢心裡一疼。

  他很少會看到丟丟兒那樣的人,連背影都顯得有幾分蕭條。

  那是丟丟兒啊,永遠都那麼陽光,那麼開朗,那麼讓人喜歡的丟丟兒啊。

  他大步過去,腳步很急。

  李叱聽到腳步聲,起身,回頭看到夏侯琢後,嘴角剛剛出現了一抹笑意,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夏侯琢一把將他抱住,抱的很緊。

  夏侯琢的手在李叱的後背輕輕的拍著,一下一下,很輕,很輕。

  「丟兒,沒事的。」

  李叱緩緩的閉上眼睛,嘴角上那自然而然,卻也是努力表現出來的笑,沒了。

  廷尉軍千辦杜顏舉起手一擺,所有廷尉全都轉身過去。

  因為杜顏看到了寧王落淚,那是他們的王,不能被人輕易看到王在流淚。

  他被夏侯琢抱著,站在那,眼淚靜靜的往下流。

  片刻後,李叱把鼻涕和眼淚在夏侯琢肩膀上蹭了蹭,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抬起手在夏侯琢的後背上也拍了幾下:「行了。」

  夏侯琢鬆開手,問:「是有人出事了?」

  李叱點頭:「剛罡和陳大為被殺了,廷尉軍千辦方洗刀九死一生,也險些被殺。」

  他壓低聲音說道:「我沒有派人提前告訴你,是因為......幽州城裡大大小小的官員,可能有很多都被別人收買,暗中操控。」

  夏侯琢眼睛驟然睜大:「幽州?很多?」

  「很多。」

  李叱轉身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停頓了片刻後說道:「等等你會看到一些讓你嚇一跳的事。」

  夏侯琢問:「什麼?」

  就在這時候,餘九齡帶著大批人從後院的屋子裡出來,每兩個人抬著一口大箱子。

  他們魚貫而出,若是能從高處往下俯瞰,這齣來的隊伍,像是一條巨大的蜈蚣。

  餘九齡道:「有地下密室,存放著的銀子大概數了數,每一口箱子是五千兩,這密室中的存銀就不下三百口箱子。」

  夏侯琢果然被嚇了一跳。

  「這麼多銀子!」

  夏侯琢的眼睛睜的老大老大了。

  李叱道:「這也許還不是幽州之內所有的藏銀,夏侯,幫我辦件事。」

  夏侯琢道:「直接下令,你是王。」

  李叱嗯了一聲:「封閉幽州九門,只許進,不許出。」

  夏侯琢立刻轉身:「我現在就去傳令,調集隊伍在城中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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