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記住他們的樣子

  寧軍出定賢縣大營,整建制的朝著賊兵那邊壓過去。

  大軍一動,順天教這邊的斥候自然很快就會發現,消息迅速的報到了遏軻摩那邊。

  在這之前,原本因為發現寧軍騎兵而整頓起來的賊兵隊伍,剛剛才回到營地里。

  此時號角聲再一次響了起來,嗚嗚的聲音飄蕩出去很遠。

  營地中的順天軍士兵也就再一次迅速的集結,在大營外邊列陣。

  這些士兵雖然算不上多精銳,但相對來說,以他們的素質,這已經是遏軻摩能訓練出來的極限。

  遏軻摩練兵極為兇殘,兇殘到完全不在乎人命。

  他做這個大將軍,第一件事就是讓所有人對他害怕。

  最初的一個月,他下令處死的人就有三四百之多。

  為了讓士兵們把聽從他的命令當成習慣,也為了讓他頒布軍紀軍令每個人都能記住。

  他下令三天之內,所有人務必將軍紀背過來,三天之後他來查。

  一開始賊兵輕慢散亂已經成了習慣,哪裡在乎什麼軍紀不軍紀的。

  況且順天教這邊,最平常不過的就是所謂大將軍的調動任免。

  順天教在西北諸縣發展,為了籠絡人心,從塞北帶著一支隊伍回來的具荷想出來個辦法。

  那就是不吝嗇賞賜,不吝嗇封官。

  具荷,就是當初東陵道全圓道人的弟子。

  在於李叱他們一戰中,全圓道人被殺,具荷算是出賣了他師父得以逃生。

  李叱他們當時還有要緊事做,對於這樣一個小角色,也確實重視不夠。

  本以為此人不敢再輕易返回中原,哪想到,這個傢伙在塞外一聽說燕山營出了事,立刻就想回來。

  他又不敢孤身一人回來,在塞北整頓了一支隊伍後才回到中原。

  而此時才得知,燕山營受創之後,居然已經恢復過來。

  非但恢復過來,而且李叱已經得了冀州。

  這消息讓具荷極為惱火,他本以為燕山營一滅,冀州又是混戰,他必有可趁之機。

  甚至借著這亂世中,那諸多大豪互相征戰的時候,沒人理會他,他就能異軍突起。

  奈何,李叱根本就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

  具荷堅信他的策略沒有問題,用當初東陵道傳教的法子,再配合李叱養民的辦法。

  如此一來,匯聚民心,左右民意,並不需要多長的時日。

  在回中原的時候,具荷的心中裝著宏圖壯志。

  他思考的很縝密,推測的也很合理。

  具荷甚至精準的猜測到了那些可左右江山的大人物們,如何爭鬥。

  他只是沒有想到,最後得勢的,居然是他覺得最不用在意的李叱。

  那區區一個燕山賊。

  他走的時候李叱還是燕山賊,回來的時候李叱已經為冀州王。

  但他當然不甘心就這麼認輸,就這麼放棄,所以他選擇了最有機會發展的西北。

  燕山營已經去了冀州,涼州軍不可能分兵應對關內的事,這裡就是他發展的沃土。

  恰在這時候,具荷遇到了一個懷才不遇的人。

  這人就是遏軻摩。

  在這之前,具荷已經分封過幾十個大將軍,甚至還有各種王。

  他作為順天教的宗主,為了拉攏人心,動不動就封王封大將軍。

  從塞北跟他入關的那些人,幾個馬賊的頭目,全都被他封王。

  順天教如今就有二十七個王,被稱為護教二十七神王。

  除了封王之外,具荷對於權力痴迷的表現還在於封大將軍。

  雖然沒有王那麼多,可是大將軍他也封了十二個,這十二個人,上任罷免最快的是一天。

  比如原本在這領兵的大將軍,剛到這才不足一個月,結果具荷就遇到了遏軻摩。

  兩人相談之下,具荷一看這傢伙是個人才啊,對於練兵很有心得感悟。

  於是把這邊的大將軍罷免,為了安撫,還給此人也封了個王。

  遏軻摩到了之後,連殺數百人整頓軍紀,然後開始極為嚴苛的練兵。

  他練兵,從不管士兵死活。

  堅持不住的,殺。

  輕慢懈怠的,殺。

  裝病裝傷的,殺。

  違抗軍令的,殺。

  看不順眼的,殺。

  從他領兵開始,第一個月殺了幾百人,第二個月又殺了幾百人。

  自此之後,他在軍中的權威便豎立起來。

  誠如程無節推測的那樣,遏軻摩又怎麼會看得起順天教這樣的邪教。

  他就是要把順天教作為他的踏板,等到時機成熟,他自然會除掉具荷等人。

  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都不敢與寧軍真正交鋒的原因,他看得出來寧軍有多強悍。

  此時斥候來報,說是寧軍大舉往前壓上來,有決戰之勢,他心裡難免也有些不安。

  這支隊伍他才訓練的差不多,都是他的心血。

  若是因與寧軍一戰而全軍覆沒,他的心血全都付之東流,他的計劃也一樣付之東流。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人,沒有踏板不可能加入爭雄天下的人群之中。

  「傳令各軍,以方陣防禦。」

  遏軻摩吩咐完了之後,回頭又看向手下人傳令:「立刻派人往聖殿,請求宗主發援兵,就說寧軍增兵來攻,情勢危急。」

  「是!」

  手下人連忙轉身跑了出去。

  說起來,他們又怎麼可能不怕。

  寧軍善戰不善戰,唯有打過的人才知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斥候和寧軍的斥候交鋒過無數次,哪一次不是寧軍的斥候把他們的斥候虐的體無完膚。

  報信的人很快就離開大營,朝著西邊飛馳而去。

  遏軻摩的心裡千迴百轉,他不得不思考,若真的決戰有幾分勝算。

  這短短片刻,他腦海中推算了好幾種戰術戰法,可推算的結果都一樣。

  必敗無疑。

  寧軍之前不打,不是怕打不贏,而是寧軍不想殺那麼多人。

  寧軍要維護寧王李叱的仁義之名,他們忌憚的可不是順天教的這些兵力,而是在百姓們之中的口碑。

  很顯然,這次寧軍突然大規模來襲,和之前程無節三人來這必有關係。

  一念至此,遏軻摩回頭看了看,在遠處的空地上,小六和小九的屍體還在那擺著呢。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把那兩人的屍體抬過來。」

  遏軻摩吩咐道:「綁在木架上,置於陣前,我倒是要看看,這寧軍的主將敢不敢放箭進攻。」

  手下人看向他,眼神都有些複雜。

  這兩人,不是大將軍的手足兄弟嗎?

  可此時,卻要用這兩人的屍體,來阻擋寧軍進攻。

  可是這些人又不敢違抗遏軻摩的軍令,立刻就有人跑過去,將小六和小九的屍體搬了過來。

  他們在陣前立起來十字木架,把兩具屍體綁在木架上。

  而此時,黑壓壓的寧軍已經壓到了距離順天教陣列不到二里的地方。

  雙方大軍,就這樣形成對峙。

  遏軻摩大聲吩咐道:「去個人,在陣前呼喊,讓他們知道那兩具屍體是誰。」

  寧軍陣列前。

  李叱坐在戰馬上,看著對面已經列陣完畢的順天軍,從對方的陣列就能看得出來,這個遏軻摩確實有領兵之才。

  不似以往遇到的叛軍隊伍,都是散亂無章,這支隊伍的陣型很嚴整,兵種配置也齊備。

  「殿下。」

  柳戈抱拳道:「屬下願率軍進攻。」

  李叱的注意力都在那兩個十字木架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李叱動怒的時候,便會有這樣的眼神。

  就在這一刻,從賊兵隊伍里衝出來幾個騎兵,朝著寧軍這邊過來。

  為首的那個賊兵一邊縱馬一邊大聲喊道:「木架上綁著的,是你們派來勸降的說客,我家大將軍說,你們寧軍之人標榜仁義,卻派人前來送死,如今又來進攻,且看看你們敢不敢往自己人身上放箭。」

  這些人騎著馬而來,又不敢太靠近,距離一箭之地外大聲喊叫。

  柳戈的臉色已經逐漸發白。

  「我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狠毒的人,那兩人可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柳戈怒道:「殺人綁屍,這種事也能做的出來!」

  李叱沉默片刻,催馬向前。

  他單人獨騎往前一動,背後寧軍立刻整齊往前壓。

  大軍氣勢,排山倒海。

  這一動,嚇得那幾個來喊話的賊兵掉頭就跑,沒有絲毫猶豫。

  見寧軍居然前壓,完全不顧及那兩人屍體,遏軻摩的臉色也變了變。

  心說這仁義,果然都是假仁假義。

  他喊了一聲:「弓箭手!」

  弓箭手隨即將弓揚起來,箭鏃斜指天空。

  一旦寧軍進入拋射射程,羽箭就會漫天飛出。

  李叱回頭看向柳戈道:「你們留下,不用跟我。」

  柳戈一怔,想勸時,李叱已經催馬向前。

  這來自草原的名駒一動,便有踏山海之勢。

  李叱往前沖,柳戈怎麼敢不跟隨,他還沒動,澹臺壓境和餘九齡已經一左一右跟了過去。

  遏軻摩見只有幾人縱馬過來,抬起手示意先不要放箭。

  他不想輸了氣勢,所以也帶著幾個護衛催馬出了陣列。

  距離李叱大概十幾丈停下來,遏軻摩眯著眼睛看了看,卻沒有見過此人。

  「你是何人?」

  遏軻摩大聲問了一句。

  不等李叱回答,餘九齡大聲喊道:「我王李叱。」

  遏軻摩心裡猛的一緊,他萬萬沒有想到李叱居然親至。

  他微微壓了壓身子,算是行禮,畢竟對面的可是冀州之主。

  「寧王。」

  遏軻摩直起身子後問道:「不知寧王此來,意欲何為。」

  李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木架上的兩具屍體,看的很仔細。

  遏軻摩順著李叱的目光回頭看,然後就笑了起來,他問道:「寧王是要把這兩人接回去嗎?那就勞煩寧王退兵再說,只要寧王大軍一退,我自會派人護送他二人屍體回去。」

  李叱只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

  此時李叱身邊跟著的三個人,柳戈,澹臺壓境,餘九齡。

  李叱回頭,聽起來語氣平靜的問道:「記住那兩位義士現在的模樣了嗎?」

  三人同時回答:「記住了!」

  李叱大聲道:「傳令諸軍,陣前之敵,持械者殺,抵抗者殺,不跪者殺,現在那兩位義士是什麼樣子,此戰之後就還是什麼樣子,但凡再增一絲傷痕,賊兵全軍皆殺,屠!」

  他撥轉戰馬回去,催馬而行。

  「攻!」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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