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
剛剛從大營里出來,李叱又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也不是說這個地方不對勁,李叱覺得最近很多地方都不對勁。
他在車馬行里的時候,覺得車馬行不對勁,在將軍府,覺得將軍府不對勁。
哪怕就是在茅廁蹲坑的時候,也覺得茅廁外邊不對勁。
剛剛從大營里出來的這一刻,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就又一次出現了。
好像在這冀州城裡,有了無數看不見的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他。
這種感覺說不上有多不好,因為他大概能猜到怎麼回事。
是廷尉軍。
八百名絕對精銳的廷尉軍,輪換當值,在他四周形成了一張巨大的密不透風的網。
他在大街上走著,這條路兩側的街道,路過的巷子,都可能會有廷尉軍的人。
想到那個丫頭對自己的保護,李叱的嘴角就會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創建廷尉軍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護李叱的安全。
將軍府很大,這是原來的冀州節度使府邸,卻不是曾凌曾經住的地方。
曾凌在的時候,節度使衙門是衙門,不做府邸。
相對來說,曾凌還是一個很會做戲的人,最起碼想讓百姓們看到一個簡樸務實的節度使大人。
而後來的潘諾則不然,潘諾就不是冀州人,對冀州也沒有什麼感情可言。
他甚至沒有想過把自己的命和冀州綁在一起,在該走的時候便會抽身而退。
他是武親王的人,做冀州節度使,在他看來只是一個過度罷了。
所以在冀州他是一個很會享受的人,也沒有什麼節制,節度使衙門是衙門,他又占了當初崔家的大宅做自己的住所。
正因為這將軍府很大會恢弘,李叱反而不太喜歡。
李叱和曾凌又不一樣,曾凌是故意表現的簡單樸素一些,來在百姓們中博取好感。
李叱是單純的不喜歡。
他喜歡老一些的房子,住著舒服,喜歡舊一些的衣服,穿著舒服。
所以餘九齡經常說他,你就像個老頭子一樣。
李叱總是說,你不了解老頭子,老頭子反而更喜歡新的東西,只是假裝不喜歡。
當時長眉道人就表示了認可,並且用拐棍鼓勵了李叱的發言。
李叱當時說的是......九妹啊,你看到的都是表象,男人越老越喜歡新的東西。
大概從三十幾歲以後,這種表現就越來越明顯,並且病情日益加重。
十七八歲的時候覺得少婦最美,就想去追求......
話說到這的時候,高希寧當即表示了認可,並且獎勵了李叱一個土坷垃。
所以大部分時候,李叱還是喜歡住在車馬行里,喜歡看著兄弟們去闖流雲陣圖,然後一個個卡著腿出來的樣子。
他坐在那看著笑,跟個傻子似的。
回到車馬行,李叱看到高希寧正在院子裡練功,雖然她在習武上的天分確實......稀鬆平常,但她在想做什麼事的時候,足夠認真。
所以上天一般都不會虧待認真的人,哪怕不會在不擅長的領域驚才絕艷,也會有一定的收穫。
比如高希寧,李叱要不是看到她輕而易舉的提起了百斤石鎖,李叱都不知道土坷垃也是能要人命的。
他更不知道的時候,其實在很久之前,就因為這土坷垃的事,高希寧已經解鎖了新的技能。
投擲。
李叱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
高希寧站在車馬行後院的小校場上,在她面前不同距離,擺放著五個牌子。
距離分別是六丈,八丈,十丈,十二丈,十五丈。
標靶牌子大概有臉盆那麼大,在上邊畫出來圈,最中間的位置是一個雞蛋大小的紅心。
高希寧背著一個小斜挎包,包裡邊是鴿子蛋大小的小石頭。
她深呼吸兩次,速度奇快的出手,連續投擲了五次,五次都精準的把石頭子打在標靶上。
前邊的四個標靶都是命中紅心,第五個因為力度稍稍不足,所以偏了些。
李叱看到這就想著,多謝娘子不殺之恩。
李叱笑著走過去問道:「其實可以試試別的了,石子的威力終究差了些,換成飛刀試試。」
高希寧居然臉微微一紅。
「試過了......」
她嘿嘿笑起來:「每次扔出去,都是刀把那邊打中目標,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百分百刀把命中。」
李叱道:「仁義之刀啊。」
他從高希寧手裡接過來幾顆石子,試了試,只有兩顆打在靶子上,還沒能打中紅心。
李叱扔完了那幾顆石子後說道:「廷尉軍的人,最近是不是加了人手?」
高希寧嗯了一聲:「你感覺出來了?」
李叱道:「感覺越來越明顯,每次出門,四周都有些彆扭。」
他問:「是不是有什麼事?」
高希寧道:「安陽軍的事。」
她拉著李叱走到一邊坐下來,一邊給李叱泡茶一邊說道:「夏天的時候,一場大水淹了安陽軍。」
「那時候我就想著,只要孟可狄不死,這個仇他一定會報,但他又沒有把握進攻冀州,唯一可想的辦法就是......」
李叱接話道:「刺殺我,最好是殺了我再把我人頭帶回安陽去,掛在安陽的城牆上示眾。」
高希寧嗯了一聲:「所以在那一戰之後不久,我就從廷尉軍中挑出來五十個人去了安陽。」
「這近半年來,他們一直都在安陽潛伏,一是為以後你有可能進攻安陽做準備,二是打探孟可狄的消息。」
高希寧道:「前幾天廷尉軍的人送回來消息,在安陽城裡出現了大批的江湖客,都不是安陽本地人,從四面八方匯聚過去。」
「他們買通了孟可狄府里的一個管事,打聽出來,孟可狄要招募一批江湖高手,但沒有說是要做什麼。」
李叱笑道:「所以你就猜到了,孟可狄唯一要做的,就是殺了我。」
高希寧點頭道:「從時間上推測也差不多了,他們的人查出來你的身份,然後再招募人殺你......」
李叱在高希寧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現在突然想吹個牛皮,可以不。」
高希寧道:「吹唄。」
李叱道:「我居然都已經成了一位朝廷將軍的頭號刺殺目標,不愧是高希寧的男人啊。」
高希寧看了李叱一眼,然後:「哈哈哈哈......」
李叱:「哈哈哈哈......」
遠處,餘九齡看向他們倆,自言自語道:「當家的和我寧哥,間歇性神經病又發作了啊......」
高希寧對李叱說道:「我之前花了點錢。」
李叱道:「花唄。」
高希寧道:「給廷尉軍置辦了新的衣服,以前廷尉軍只有軍甲,可是因為這件事我才想到,他們還是應該有便裝。」
「所以讓人定製了一批衣服,這樣的。」
說完後高希寧就跑出去,不多時從自己房間裡出來,已經換了一套衣服。
黑色長衫,是一種和大楚百姓們習慣的衣服款式不一樣的領子。
領子立起來後可以擋住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再帶上一個斗笠,誰也看不出來面目。
「沈姐姐幫忙想的。」
高希寧笑道:「你也知道,雲隱山那邊的衣服款式,和中原這邊都不一樣,據說是雲隱山的祖師爺留下來的一本書里,繪製了各種各樣的衣服款式,沈姐姐說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那書中沒有的,所以真的很想看看那本書啊......」
她其實也不是完全了解,雲隱山何止是有服裝設計,還有美容美髮。
李先生那樣的人,搞出來什麼都不用覺得奇怪。
比如餘九齡,現在他在冀州搞的養豬場,已經規模很大,靠著李先生傳授給他的學問,他在這方面也能成為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用唐匹敵的話說,餘九齡就是現在寧軍的大督豬。
當時餘九齡聽成了大都督,還挺美。
李叱問:「為什麼衣袖做的稍稍長了些,手掌都在衣袖裡了。」
高希寧嘿嘿笑了笑,在她的衣袖裡,滑下來一根鐵釺。
廷尉軍士兵的武技,都是唐匹敵親自教導,這根鐵釺,現在就是廷尉軍的標配武器。
為了便於藏在袖口裡,鐵釺的長度比起唐匹敵用的那個短了不少。
唐匹敵的那根鐵釺三尺多長,而廷尉軍標配的鐵釺只有不到兩尺。
衣服設計的寬大,是因為在這套衣服里,藏著的東西實在有些多。
標配的連弩掛在腰畔,在這套長衫的遮擋下,沒有大的動作幾乎看不出來。
除此之外,穿便裝出門的廷尉軍士兵,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不帶橫刀。
武器方面,在衣服里還藏了一把短刀,腰帶上還掛了一條鎖鏈。
每天,廷尉軍的訓練就包括鐵釺和鎖鏈的用法,最基本的技巧是......左手甩出去鎖鏈勾住人的脖子,拉回來,右手袖口裡的鐵釺刺入敵人的心臟。
作為廷尉軍的都廷尉,高希寧覺得自己總不能處處都不行,所以才會苦練飛石。
李叱笑道:「你穿著這件衣服,特別好看。」
高希寧道:「噫,夸的敷衍。」
李叱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穿著這套衣服,我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衝動......」
高希寧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勾了勾手指:「你是因為聽到我帶鎖鏈了嗎?」
李叱:「噫!你都學了些什麼!」
高希寧:「哈哈哈哈哈......來吧,衝動起來,少年!」
李叱轉身就跑了。
高希寧的左手抓著鎖鏈,刷的一聲抖了一下,追在李叱身後跑。
倆人正追著呢,高院長和長眉道人從外邊遛彎回來了,一看到這畫面,兩個老人家都楞了一下。
高院長看了看長眉,長眉連忙說道:「小孩子鬧著玩的......」
高院長道:「看起來是的,可為什麼覺得有些奇怪呢。」
長眉道人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有那麼一點奇怪。」
與此同時,在冀州城的城門口。
大概四五十名黑衣人在門口停了下來,他們身上穿著的,正是廷尉軍的黑色長衫。
「都廷尉大人說,被動的等待事情發生,從來都不應該是廷尉軍要做的事,我們要做的是......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發現,然後讓事情不發生。」
為首的黑衣人道:「現在我們要去做的事,就是讓沒發生的事,永遠都不要發生了。」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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