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陽城的第一個晚上,李叱是在監牢里度過的。
好在是丁勝甲也知道孟將軍不會真的為難李叱,只是給興盛德的藥商一個交代。
所以李叱的人都得以留在外邊,被帶到了一個很大的空院裡監禁起來。
他們的藥材也都被收走,也沒有人說給不給錢的問題。
餘九齡他們被關在那大院裡,算不上憋悶,可卻擔心李叱。
雖然李叱交代過讓他們不必擔心,然而這又怎麼可能不擔心。
就像是唐匹敵之前去草原的時候,也是這麼對李叱說的,說你不要擔心,李叱說那怎麼可能,畢竟你是我的骨肉。
唐匹敵說你得意什麼,互為父親的事。
他們被關進那院子後不久,丁勝甲也親自來過。
告訴餘九齡他們,李叱只在監牢里象徵性的住一晚,還會有人伺候著,明天一早就會放出來。
餘九齡不信,可是李叱對他說過,要沉住氣。
所以這個時候為了不讓餘九齡心急出差錯,沈如盞接手了隊伍的管理。
她第一件事是讓餘九齡和陳大為剛罡三人,把隊伍帶到後院去,嚴格約束。
他們不出院門,反而是對李叱最大的保護。
第二件事是不要過問那些藥材的下落,就算是安陽這邊的人最終一個銅錢都不給,那也是李叱該考慮的問題,而不是他們。
第三件事是......吃飯。
丁勝甲吩咐人給他們送來了大量的物資,蔬菜糧食,還有鮮肉和魚。
只要他們不出門,在這院子裡做什麼都行。
在這大院外邊,是戒備森嚴的安陽軍,至少有五百人。
丁勝甲離開之前,沈如盞問他李叱是被關在什麼地方,這安陽城裡又不止有一座監獄,她想知道確切地點。
丁勝甲倒是沒有隱瞞,告訴沈如盞說,李叱如今被關在安陽府的牢房裡。
聽到是這個地方,沈如盞微微皺眉。
她很確定,安陽城這邊的人,一定會想辦法拉攏李叱才對。
安陽軍即將進攻冀州,得李叱這樣一個人協助,對他們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但若真的只是做做樣子,完全可以把李叱關在孟可狄的將軍府里,哪怕是安陽軍中的牢房都可以。
可是人被關進了安陽府的牢房,這其中似乎就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了。
當時丁勝甲見沈如盞如此表情,還笑了笑寬慰她。
丁勝甲說,李叱被關在安陽府大牢里,也是將軍刻意為之。
這樣做是為了告訴興盛德的那些藥商,將軍是公正的,說關就真的關一陣,而不是假裝在將軍府里留一晚就了事。
沈如盞心說我不是擔心你們對李叱怎麼樣,我是擔心他會不會玩些什麼。
你們啊......幼稚了。
一個時辰後,安陽府大牢。
李叱看了看這四面空蕩蕩的牢房,心說這些人真的是摳門,連一張床都沒有。
靠角落的地方有些稻草,那稻草上散發著比較噁心的氣味。
李叱在靠近牢門的地方盤膝坐下來,這裡挨著過道,空氣流通還稍稍好一些。
他從知道自己將被關進安陽府大牢開始,就明白今天夜裡一定會很精彩。
孟可狄也惹不起那位小侯爺,那小侯爺又是一個護短的。
這安陽府的大牢,就是給那些人出氣的地方。
李叱坐了一會兒後就聽到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不多時,見是丁勝甲到了。
李叱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打招呼,又把眼睛閉了起來。
丁勝甲猜著李叱是在生氣,於是笑了笑道:「你這人,真也是不知道好歹。」
他走到老門口,看著李叱說道:「何必要瞪我,將軍的意思是在這把你關一天,對曹家的人也好交代,最起碼證明是真的關了,而不是在將軍府里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李叱呵呵了兩聲。
丁勝甲道:「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過來幾床被子,床是沒有,不過多給你幾床新被子,你鋪在地上也能舒服些。」
李叱還是沒有理他。
丁勝甲又嘆了口氣,問李叱:「餓不餓?」
李叱這次點了點頭。
丁勝甲嘆道:「餓著吧......小侯爺的意思就是,關你一天,餓你兩頓飯,這樣就算了。」
李叱睜開眼睛看了看丁勝甲問道:「那你何必問我?」
丁勝甲道:「隨便客氣一句。」
他剛要繼續說些什麼,從外邊有兩個士兵進來,其中一人對丁勝甲說孟將軍要見他,丁勝甲點頭應了一聲。
他看向李叱大聲說道:「你這個人,竟敢頂撞將軍,自然不能輕饒了你,先關你一天反省,明天再來問你知錯不知錯。」
他一擺手道:「你們先出去吧,我隨後就來。」
那兩個士兵隨即轉身出了大牢。
丁勝甲往四周看了看,從袖口裡摸出來一個布包扔在李叱身邊。
「餓的時候就墊補兩口,別讓人瞧見。」
說完他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了。
李叱把那不大的布包拿過來,打開看了看,裡邊是五六個煮熟的雞蛋,還有兩個饅頭,一塊滷肉。
對於正常人來說,這些東西足以吃撐也吃不完,可是對於李叱來說,這些東西真的哪兒都不到哪兒。
李叱嘀咕了一聲小氣,沒吃,把東西又包好放在一邊。
這牢房裡便是白天也是陰森森的,光線很暗,過道上的那幾個長明燈也是燈火昏黃。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叱判斷已經天黑一段時間了,一直都沒有再來人。
似乎真的就像是丁勝甲說的那樣,只是隨隨便便關他一天,給曹家的人一個交代而已。
然而,丁勝甲說讓人給李叱送來的被子也沒有送來。
大概到了午夜之後,忽然從外邊進來了幾個人,抬著一面大鼓進來的。
這幾個漢子抬著鼓在牢門外停下,把鼓架好,幾個人搬了凳子過來,坐在那看著李叱。
李叱心說有點意思。
他們幾個人也不說話,大概意思是在等李叱犯困,只要李叱困了,他們就敲鼓。
李叱忽然站了起來,那幾個人也跟著站了起來,大概是有人告訴過他們李叱能打,所以把這幾個傢伙嚇了一跳。
那鼓手看了看牢門,牢門上有一條堅固的鐵鎖鏈綁著,他稍稍安心了些。
李叱起身活動了一下,那些人同時鬆了口氣。
李叱回頭看向他們,那幾個人就又有些緊張起來。
李叱道:「等什麼呢?我困了,敲吧。」
那鼓手看了看另外兩個人,那兩個人對他寄予厚望般的點了點頭。
於是鼓手把鼓槌拿起來,一通亂敲。
就在他賣力敲打的時候,李叱取出來錢袋子,在裡邊拿了塊碎銀子出來,隔著欄杆扔給那鼓手。
李叱道:「亂敲一通都對不起你這牛皮大鼓,你敲個曲兒。」
那鼓手都懵了。
還......還給賞錢?
李叱問:「不會曲兒?」
那鼓手艱難的咽了口吐沫,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慫。
於是他對李叱大聲說道:「你老實點!」
李叱道:「我也沒幹嘛啊。」
鼓手道:「那你讓我敲什麼曲兒!」
李叱道:「讓你來敲鼓的人,一定告訴你的是別讓我睡覺,只要我困了,你們就可著勁兒的敲鼓,對不對?」
那鼓手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李叱道:「所以也沒說必須敲什麼,必須不能敲什麼,對不對?」
那鼓手又點了點頭。
李叱看了看那碎銀子,想著確實少了些,於是把錢袋子都扔出去,錢袋子裡一共有大概七八十兩銀子。
他朝著那鼓手說道:「反正也沒有人盯著你們,你們敲什麼都隨意,而且你們又不敢把我怎麼樣,大概也有人告訴過你們,只能煩著我,其他的什麼事都不許做。」
那鼓手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臉色都有些異樣。
李叱指了指那錢袋說道:「裡邊有七八十兩銀子,你們幾個分了,誰也不要告密不就好了,大家都拿了銀子,誰也說不出什麼。」
對於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七八十兩銀子,確實有誘惑。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說道:「反正就是讓他不能睡覺,咱們敲什麼都行。」
一個人這樣說,其他人也就都鬆了下來,畢竟看到銀子誰都動心。
有人彎腰把錢袋子撿起來,把銀子倒出來後數了數,然後分了。
李叱笑道:「這就對了,有銀子不賺,純粹傻蛋。」
他坐下來,靠著牆,笑呵呵的說道:「你們隨便敲個什麼,只要是曲子就行。」
那鼓手分了能有二十多兩銀子,心說罷了,敲就敲吧。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最拿手的莫過於舞獅用的曲子,這曲子名為太平樂。
一敲起來,立刻就不一樣了。
李叱點了點頭,坐在那聽曲兒。
這曲子著實讓人有一種跟著動起來的欲望,李叱的頭跟著曲子一下一下的點著。
不多時,一曲敲完,李叱打了個哈欠。
那鼓手看他居然又困了,立刻就換了個更加激昂的曲子,這曲子名為將軍令。
這鼓聲更能讓人振奮,李叱卻越聽越皺眉。
他忽然起身,又把那幾個人嚇了一跳。
李叱走到牢門那,一伸手把鎖鏈抓住,兩隻手一發力,咔的一聲把鎖鏈拽開了。
那幾個人嚇得臉上變色,紛紛後退。
李叱把門打開,出來後看那鼓手一眼,輕嘆了口氣說道:「你敲錯了。」
他一伸手:「給我,我教你。」
那鼓手懵的不要不要的。
李叱把鼓槌拿過來,對鼓手說道:「你敲得節奏不對,有些地方速度快了有些地方慢了,你仔細看好。」
說完之後李叱就開始敲打起來,只是節奏的輕重緩急上稍稍調整,這曲子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
那鼓手看李叱的眼神,先是驚訝後是震撼。
「我......從小練鼓,至今已經有二十年時間,為何你打的這將軍令,聽起來更好?」
李叱道:「與你無關,應該是教你曲子的師父節奏就不對。」
他一曲敲罷,把鼓槌遞給那人道:「記住哪兒不同了嗎?」
那鼓手仔細回憶了一下,點頭:「大概記住了。」
李叱嗯了一聲,開門,進去,又把門關好。
他坐下來,朝著那鼓手示意了一下:「再來一遍聽聽。」
鼓手點頭:「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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