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境覺得自己在兩個無賴面前,真的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好人,好的不能再好的那種。
在他看來李叱和唐匹敵這樣的傢伙,出門不被雷劈都是天道不公。
「你們倆儘管繼續一唱一和。」
羅境道哼了一聲後說道:「我這個人你們也知道,能談的我自己主動就說了,不能談的,你們倆再做戲也沒有用處。」
唐匹敵看向李叱道:「你說的對。」
李叱問:「是哪一句?」
唐匹敵道:「應該先吃飯的那句。」
李叱起身道:「那就先去吃飯吧,這應該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談判,咱們先吃午飯,吃完午飯下午談,談不好就吃晚飯,明天繼續,大家本著真誠的心來談,總不能談上三五個月。」
羅境道:「我這個人特別不喜歡被人威脅,不管是誰,都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和我說話。」
李叱道:「哪方面?」
羅境道:「各方面。」
李叱笑道:「剛才我說的話里,一共有兩件事可以看做是威脅,一個是飯,一個是時間。」
羅境:「事情不談好,你不會有飯,也不會有時間。」
唐匹敵道:「他不對勁。」
李叱嗯了一聲:「剛才煽情,這會兒又假裝板著臉,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果然是病了。」
羅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坐在那生悶氣,好久之後噗嗤一聲就笑了:「應該是他媽的上輩子欠了你們的,走走走,吃飯!」
李叱對唐匹敵說道:「上輩子他一定是個負心漢,而你就是他的小娘子,所以他這輩子拿你沒招。」
唐匹敵:「你上輩子要不是狐狸精插足了我和他之間,你都說不出這話來。」
李叱:「何解?」
唐匹敵道:「顯然他對你更好,一般臭男人,都對你們這些臭狐狸精更好。」
李叱看向羅境道:「呵,濫情男人!」
羅境:「你們倆別演了行不行?怎麼越來還越上癮了。」
三個人出了書房來到客廳坐下,羅境吩咐人上菜,不多時,精緻菜品便一樣一樣的端了上來,顯然羅境早就已經吩咐人準備飯菜了。
李叱道:「看,是咱們誤會人家了。」
唐匹敵道:「沒事,你是狐狸精,胡攪蠻纏是你的本性。」
李叱道:「呵,賢惠女人。」
唐匹敵:「......」
三人入座,羅境給他們兩個滿了酒,坐下來後,說話的語氣比之前稍稍輕鬆了些。
「吃飯喝酒,該說的還是要說,既然你也說數年內沒有人敢來攻擊冀州,你為何就不肯接下來?此時你若不接,將來落在別人手裡,你再去搶,必會死傷無數。」
李叱道:「非我不想,實為不能。」
他喝了一口酒後說道:「我說的都是認真推算過的事,幾年內,確實沒有太強大的外敵來攻打冀州,可以我現在兵力,燕山比冀州更好,我在燕山下,種田牧羊,放牛養馬,敵人來了我就進山。」
「可若是換到冀州來,我這幾千兵力,外邊的良田我保護不過來,四面空曠,皆為原野,在燕山我這幾千兵力可以據守山道,幾千兵力能守得住冀州嗎?」
李叱認真的說道:「我不是故意逗你,也不是故意駁你,我得為那八千士兵著想,這樣的大城,八千人怎麼可能守得住,東西南北一圈城牆,八千人分布上去,連預備隊都沒有了。」
「一年半!」
羅境看向李叱說道:「你只需守一年半。」
李叱眼睛微微眯起來,他看向羅境,卻沒有問為什麼,他這樣的老狐狸,還能不明白羅境的心思?
從一開始談判,看似嬉笑怒罵,其實很多話都在嬉笑怒罵中彼此試探。
守冀州對於李叱來說不是不能,恰恰就是一個時間問題,如果是在李叱可以接受的時間內,對於寧軍來說絕對是好事。
根據李叱的推算,蜀州楊玄機不是武親王對手,但楊玄機兵力充足聲勢浩大,武親王只能將其擊敗,卻極難將其剿滅。
一旦戰事不利,楊玄機立刻就會退回蜀州,那十萬大山之地,武親王的精兵也難以施展。
楊玄機又非那種綠林草寇,他領兵作戰頗有才能,又有豪門世家支持,錢糧不缺,物資豐沛,敗了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大事。
敗了退回去,休整一二年,實力就能恢復過來,他還是一方諸侯。
這個過程,最多不超過兩年,所以在羅境說出一年半這個期限的時候,李叱就明白,羅境知道他在想什麼。
所以李叱點了點頭:「好。」
羅境怔住。
剛才李叱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哪怕他說的天花亂墜也沒有作用,李叱只是不點頭。
可是現在,他只是說了個一年半的日期,李叱便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下來,這確實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以為李叱還會再多爭取一些好處才對,比如要他一些兵馬,冀州軍的俘虜可有至少兩萬人。
這些兵雖然現在軍紀渙散,士氣低迷,可他們是正經的大楚府兵,素養不成問題,只要調教半年,便可恢復原本的戰力。
所以羅境有些不敢相信的問了一句:「答應了?」
李叱點頭:「答應了。」
他笑了笑說道:「你率軍離開之後,我會在冀州招兵買馬,但城牆上依然掛你的幽州軍大旗。」
唐匹敵道:「一年半的時間對於別人來說,或許只是彈指一揮間,一事無成,可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羅將軍也該知道。」
羅境思考片刻後回答道:「以你的本事,一年半,在冀州招兵買馬,沒有人來干涉打擾,你舒舒服服的擴軍,至少可訓練出五萬善戰精兵。」
唐匹敵道:「所以之前李叱才會說,你領兵攻打兗州,千萬不要兵敗,萬一有什麼挫折,到時候你幽州軍勢弱,而我們寧軍勢強,主客之位就要換一換了。」
李叱道:「所以話要說在前面,說在明面,你得兗州,大勝而歸,我和老唐把冀州還給你,帶著我們的新兵依然回燕山。」
羅境沉默了許久許久。
這三個人之間的交談,若是放在別人之間,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的事。
誰會把事情放在這麼明面的地方來談?
可是這樣三個人,就能把這些事很順理成章的說出口,就好像對弈之際,下一步怎麼走都先告訴對方。
「你們兩個是想問我,值不值得賭?」
羅境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確實是個問題。
不賭的話,他在冀州安心發展,將來擁兵二十萬不成問題,還有南下的可能。
但等他擁兵二十萬可以南下的時候,也許江南之地,早就已經沒有他的舞台。
賭的話,他就要在一年之內拿下兗州,從兗州徵兵,帶著大批隊伍返回冀州,然後再聚合冀州之力,下一步是南下。
怎麼想,都是留在冀州老老實實的發展更穩妥一些,兵進兗州,本就是兵行險著。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看問題而已......誠如李叱想的那樣,武親王回歸豫州,最多不過一年半,所有人都會趁著這段時間謀事。
去打豫州?豫州有武親王留守的兵馬,是未嘗一敗的左武衛精銳。
打青州?路途遙遠翻山渡河,能不能順利到青州不說,蘇州與青州接壤,而且更近,那邊局勢哪裡容得別人染指。
羅境又想要冀州,也想要兗州,以兩州為根基,這才真的具備爭天下的資本。
最主要的是,得兗州之後,可沿海南下,就能繞過豫州,暫時不與武親王的精銳碰面。
一年半,最多兩年,將來大事能不能成,就看羅境要不要賭這一把。
羅境沉默許久之後,看向李叱說道:「我不會給你留一兵一卒,冀州你守,兵力你自己解決。」
李叱點頭:「好。」
羅境又道:「冀州糧草你運走大半,剩下的我再運走大半,留下一些,只夠你們撐到明年夏糧收穫的時候。」
李叱:「好。」
羅境繼續說道:「一年半之內,我若拿下兗州率軍歸來,你們退回燕山,我不南下,你們不可出山,我若南下,冀州幽州都歸你們也無妨。」
李叱第三次點頭:「好。」
羅境道:「若我將來勢大,必會與你們兩個有那一戰,這是你我皆知的事。」
李叱道:「那是以後的事,若你以後肯誠心來投靠我,喊我一聲當家的,我會收留你。」
羅境撇嘴道:「若你到時候兵敗哭唧唧的來找我,我也會在軍中給你一口飯吃。」
他伸出手:「成交?」
李叱伸出手與他擊掌:「成交。」
唐匹敵嘴角帶笑。
一年半,對於只有不足萬人的寧軍來說,這就是最佳的發展時機了,如今局勢下,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
給唐匹敵這樣的人一年半的時間,他最少能訓練出來五萬善戰之兵,若他瘋狂起來,天知道能有多大收穫。
到時候就算寧軍退回燕山,進可攻退可守,只一年半的時間而已,實力擴大五倍不止。
若是不要這一年半的時間,寧軍依然留守燕山發展,如何能發展出來這五倍實力?
所以這樣的結果,對於李叱和羅境來說,可算得上皆大歡喜。
羅境笑道:「那就看看接下來的幾年時間,你們與我,誰更快一些。」
李叱道:「快,未必都是好事。」
羅境卻不以為然道:「這天下大勢,已不似幾年前那樣誰後發誰制人,如今這局面,先發制人才是正道,再想後發者,必會受制於人。」
李叱笑而不語。
「吃飯。」
羅境端起酒杯道:「今日這杯酒飲過之後,我就要返回幽州備戰,明年開春我將率軍往兗州,兗州那邊氣候寒苦,能戰之時,不過從春到秋,所以也許用不了一年半我就回來了。」
李叱舉杯:「那就祝你凱旋。」
唐匹敵依然笑著,沒說話,可心裡美滋滋。
除了冀州之外,這整個中原江山內,再也找不出這樣三個人,可以坐下來就把事情談好的。
李叱與羅境舉杯的那一刻,唐匹敵的腦子裡,已經在想著徵兵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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