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之坐在藤椅上看著李丟丟練刀,這個小小少年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已經明顯高了一些,雖然只隔了一個月而已,可是頓頓吃飽吃好帶來的營養在李丟丟身上立竿見影一般。
對於這個孩子,燕青之越看越喜歡。
冀州的天氣,五月已經有些熱,李丟丟右臂上還帶著夾板,可是卻絲毫也不影響他演練刀法,或許有影響他也是咬著牙能忍。
住在燕青之這裡已經三四天,李丟丟每天上午和燕青之一起收拾那個菜園子,每天下午都會準時練刀。
因為拳法非一隻手就可練成,所以破陣拳他還沒有去學。
李丟丟對於這套刀法越練越喜歡,越練越覺得適合自己,這刀法剛猛霸道,刀刀猶如雷霆霹靂。
「歇會吧。」
燕青之把水壺遞給李丟丟,李丟丟說了一聲多謝先生,把扁擔往地上一戳,接過水壺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氣。
「不要貪練。」
燕青之道:「習武習於勤自然重要,可你還小,若是練功過度也會傷了己身,欲速則不達,過猛而易折。」
李丟丟嗯了一聲後說道:「知道了先生。」
燕青之道:「若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你就問。」
李丟丟道:「我現在最不清楚的就是晚飯咱們吃什麼?」
燕青之覺得一股氣直衝腦海,有些暈眩......四頁書院放了田假,學生們吃飯的大食堂也跟著放了假,可是教習們吃飯的小食堂還開著。
現在每次燕青之去食堂取飯的時候,那些食堂里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他吃飯,正常的碗一碗飯足矣,李丟丟吃飯,正常的盆,一盆飯才夠。
兩個人對坐吃飯的時候連燕青之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才應該是個孩子,他用碗吃李丟丟用盆吃,光是那白米飯分量就不少了,他還能吃下那麼多菜,也不知道肚子是用什麼做的。
也許正是因為李丟丟實在太能吃,所以一個月才會明顯長高了不少,而且強壯了不少。
「吃什麼......」
燕青之道:「我現在去食堂,對他們說你在我這裡修養,他們都不信,他們都覺得我一定是偷偷養了豬。」
李丟丟道:「隨他們怎麼想就是了......再說,養一頭豬先生帶回來的飯菜也吃不下啊。」
燕青之道:「所以他們懷疑我養了一窩。」
李丟丟:「......」
燕青之笑了笑說道:「你告訴我,你師父養你的時候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李丟丟道:「我現在都覺得有些奇怪了......」
說到他師父,李丟丟問:「先生昨日又去見了我師父,他可是已經踅摸到了宅子?」
燕青之道:「還沒有,我之前讓他換了一家客棧住,條件比之前住的那家稍稍好一些,但他捨不得住價錢貴的地方,每日所花費的銀錢還是一樣,只是因為更偏僻了些所以條件稍好,他說宅子的事急不來,不是想買就能馬上買到的。」
李丟丟點了點頭道:「師父他沒事就好,宅子的事不急。」
燕青之道:「你師父問你怎麼一直都沒有去看他,我說了個謊,說你因為月考成績很好,院長大人很高興,所以安排你每日負責書林樓清潔,每日都要打掃,但可以隨意看書,所以不得空。」
李丟丟問:「我師父怎麼說?」
燕青之道:「你師父叮囑我說別餓著你,他怕把書都吃了。」
李丟丟:「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沒說書中自有雞鴨魚肉大肘子啊。」
燕青之笑道:「歇會去擦把臉,一會兒跟我去書林樓一趟,我見你除了對武學偏好之外,對兵法戰陣之策也很喜歡,但這些書是禁書,朝廷不准百姓隨意學習,即便是書院裡也只有一兩冊。」
李丟丟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多謝先生。」
「你為何對這些感興趣?」
「因為夏侯琢說他明年就要去北疆從軍,他還說,邊軍才是真正的軍人,我師父不准我從軍,可我有些想去......現在多學一些,日後若真的去了北疆也有用處。」
燕青之搖了搖頭:「你想太多了,縱然你師父答應你去北疆從軍,你真以為你這出身能有所作為?你就是一肚子的兵法謀略,你也只能是個兵。」
燕青之對大楚已經失望透頂。
他繼續說道:「你這樣的人,縱然到了北疆立下戰功,這戰功最終也落不到你頭上,無數人會想著怎麼截胡。」
李丟丟一怔,這些他想都沒有想過。
燕青之道:「若不是天下還有無數大好男兒願意守著這中原江山,守著黎民百姓,守著族之脊樑,以朝廷之糜爛,邊野早就門戶大開了。」
他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
他起身道:「我去給你打些水來。」
李丟丟聽到這些話呆呆的坐在那,腦袋裡想了很多很多,尤其是燕先生剛剛那句若非天下還有無數大好男兒願意守著這中原江山讓他觸動極大。
那些將士們他們守著的是家啊,是尊嚴啊。
因為有些失神,他連燕青之說給他去打些水來都沒有聽清楚,不然的話早就起身說他自己去打了。
失神了好一會兒,燕青之打水回來喊了他一聲他才緩過來,看向燕青之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
「先生,那些士兵們,卻被他們稱之為匹夫。」
他們指的自然是這大楚朝廷里穩坐高位的大人物們,他們何曾看得起過那些邊軍?在他們眼裡,那些邊軍士兵就是粗鄙之人,是人下人。
燕青之道:「他們才不是匹夫,他們是丈夫,大丈夫。」
李丟丟使勁兒點了點頭:「是!」
若無他們在邊陲,何來那些大人物們的錦衣玉食觥籌交錯。
半個時辰後,書林樓。
燕青之和書林樓里的教習聊天,李丟丟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看著那兩冊兵書,說是兵書,其實只是一些歷史典故的合集,其中對一些戰例稍有提及。
即便如此,這樣的書朝廷也會嚴格審查,書院裡保有兩冊已經殊為不易。
李丟丟看的如痴如醉,在別人看來那些字只是一些字,最多這些字演化成了一個故事,而李丟丟看來,這些字彙成了一幅一幅畫面,是動的,而非死板。
他看著那些文字,腦海里就會出現金戈鐵馬的廝殺,他沒有真正的見識過戰場廝殺,所以腦海里的畫面並不血腥,然而那些戰例他看得很清楚。
不只是看人,還看地形,看天氣,看其他的一切一切,字裡行間沒有寫明的,他都會自己構想出來。
於是一些別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以少勝多的戰例,在他腦海里經過一次一次的推演後就變得合理起來。
他看得忘記了時間,甚至忘記了吃飯。
如果不是燕青之過來喊了他一聲,他都沒有注意到天已經大黑,書林樓的教習都要去休息了。
燕青之笑道:「誤了飯,我看你怎麼辦。」
李丟丟嘿嘿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裡一直都在吃飯,吃的可香了。」
說完這句話後肚子裡傳出來咕嚕一聲,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可是不管肚子的飽。」
燕青之道:「此時食堂也已經沒了人,今晚你和我就一起挨餓吧,下次肚子咕咕叫就忍忍,這有什麼忍不住的!」
他見李丟丟看的格外專注,完全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樣,不被外界影響,所以他就沒有去打擾李丟丟,讓他沉浸在其中。
李丟丟道:「要不然我們把院子裡的菜苗都扒了煮著吃吧。」
燕青之道:「菜在人在,菜毀你亡。」
李丟丟:「......」
燕青之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道:「我現在帶你過去和薛教習致謝,你要真誠些,不可敷衍,人家許你看書到現在,已是破例。」
李丟丟點頭道:「弟子知道。」
燕青之道:「你不是一個不懂感恩的孩子,但有些話我還是要對你說......所有的對你好,你都不可以敷衍謝之,更不要說理所當然的不謝,哪怕只是滴水之恩。」
「別人幫了你,你以敷衍態度對他,幫你的人以後連敷衍你都懶得,只剩下不屑。」
李丟丟道:「弟子記住了。」
燕青之帶著他去和書林樓的教習致謝,李丟丟鄭重的俯身拜了拜,又聊了幾句後師徒兩個並肩出了書林樓,燕青之走了幾步後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於是略顯尷尬。
李丟丟壓低聲音說道:「先生,食堂里一定有晾曬保存的湯餅,不如.....」
燕青之道:「胡說八道!那難道不是竊嗎?」
他瞪了李丟丟一眼:「我是書院教習,我怎麼能做竊取之事......但你還小,偶有犯錯的話不是不可原諒,你去偷,我教訓你一頓,你幡然悔悟,善莫大焉。」
李丟丟:「......」
半個時辰後,燕青之的小院裡,李丟丟看了看臉盆里煮著的湯餅笑了起來,一笑,不爭氣的流了些口水。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出息!」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滷肉說道:「我只是讓你取一些湯餅來,你怎麼還帶回來這麼多肉食!」
李丟丟認真道:「先生,我怕一會兒我幡然悔悟的力度不夠,所以......」
燕青之道:「下不為例!」
李丟丟嗯了一聲道:「肯定下不為例。」
燕青之嘆了口氣,看著那些滷肉有些難過的說道:「可憐我半世清名......毀於你居然都沒有帶回來一些蒜。」
李丟丟:「......」
第二天一早,燕青之帶著李丟丟等在食堂門口,昨夜裡開了許多玩笑,但對與錯皆要分明,這是長眉道人教李丟丟的,也是燕青之教李丟丟的。
師徒二人和食堂的師傅們解釋清楚,認真道歉。
食堂的師傅們都不覺得這算什麼事,可是卻覺得燕青之和李丟丟過來說一聲,心裡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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