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村子之後隊伍又走了三天,此時的風景已經越發的與冀州附近不同,李叱他們聽夏侯玉立說,再往前走就是關內草場。
當初大楚立國,楚軍戰無不勝,北方遊牧也被收服,而草原被山脈一刀切開,關內草場就像是整片草原被切下來一小塊。
草場有數百里,居住在這的部族名為納蘭。
經過數百年的變化,同樣一個意思,外草原人說話的發音和內草原已經有些不同。
最初的時候,草原各部族都稱呼太陽為納蘭,後來隨著逐漸分割,習俗也有所改變,外草原那邊稱呼太陽改為納喇,而內草原的部族還保持著比較原始的習俗。
他們的部族就自稱為納蘭部,寓意為太陽之子。
夏侯玉立說,這片草場的牧民有著極強的戒備心,尤其是對中原楚人,他們每年按量繳納稅賦,除此之外,不許中原楚人進入草原。
一旦進入,視為入侵,必殺無疑。
為什麼會如此也已經不可查到,不過大概和之前吃過虧有關,最初時候,他們待人都很熱情。
當地官員深知其中危險,反正每年草場上的納蘭部該交的都會交,至於其他的什麼,官府也就不會過問那麼多。
地方官府的人和草場的人保持著互不干擾,沒有任何一個穿官官服的人敢隨意進入草場,在其他地方,身上的官服就是權力和威嚴的象徵,在納蘭草場,這身官服一點意義都沒有。
尋常楚人百姓若是進了草場,大概會被打一頓放出來,當官的隨便進去,別想活著出來,屍體被扔在那都找不到。
哪怕就是納蘭部接納的商隊,也要在每個月特定的時候進入草場,不是在這一天誰也不能輕易靠近,進入草場的商隊也會被嚴密看管。
李叱聽了夏侯玉立說完之後就嚴令手下不許進入草場,一步都不行。
據說納蘭部有數十萬人口,真要是出了事,他們這二百多人的隊伍,還不夠人家的騎兵塞牙縫。
快到納蘭草場的時候,他們又選擇在一個小村子外邊宿營,此時已有天高雲淡之勢,氣溫也比冀州那邊低了不少。
此時冀州已經開始悶熱,但此地早晚居然還有些冷,和冀州不同之處還在於,冀州盛夏時候,哪怕你站在樹蔭下也不會覺得有多涼爽,風都是燥熱的風。
但是在草場這邊,太陽很曬,只要你站在樹下陰涼處,經過的風都是涼的,吹的人十分清爽。
這一天,澹臺壓境再次主動找到唐匹敵比試。
第一次兩人比試只動手二十息,澹臺壓境確定唐匹敵出力七分,第二次比試一刻有餘,澹臺壓境確定唐匹敵已經出力八分,所以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擊敗這個對手。
第三次比試,兩個人打了不到一刻,澹臺壓境隨即擺手表示不打了,因為他確定唐匹敵已經出力九分,這說明也許再用不了多久,唐匹敵就會敗在他手下。
露營之後,唐匹敵找到李叱。
兩個人看著遠處的草場,唐匹敵說道:「納蘭草場上有數十萬牧民,因為彪悍善戰,地方官府不敢招惹,所以沒人知道納蘭部現在有多少能戰之兵,有多少可用之馬,如果我們能和納蘭部的人聯絡上,說不定能從他們這裡買馬。」
李叱道:「夏侯玉立說的很清楚了,納蘭部不許楚人靠近,這個險值不值得去冒......若只有你我兩個人也還好。」
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夏侯夫人正在幫忙搭建帳篷,他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讓乾娘有什麼危險。」
唐匹敵點了點頭:「那就以後再說,記住這地方,下次我自己過來。」
李叱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澹臺壓境再次找了過來,距離之前比試只過了半個時辰而已,看他臉色,已經成竹在胸。
「唐匹敵。」
澹臺壓境喊了一聲:「我已經想到如何破你拳法,再來打過。」
李叱笑著對唐匹敵說道:「你要逗他到什麼時候?」
唐匹敵道:「也不都是逗他,他的武藝確實很強,應該與你差不多。」
李叱:「......」
說完後唐匹敵走到澹臺壓境面前,笑了笑問道:「你為何突然有了這樣自信?明明你我才剛剛打過。」
澹臺壓境笑道:「你與我交手,出力越來越大,剛才比試,你幾乎要盡全力,我剛才仔細想了想,覺得已經可以勝你,儘快打贏了你之後我就可以回涼州,你們這些地方實在苦寒,又窮又破,比涼州差得遠了。」
唐匹敵道:「既然你覺得可以勝我,那就再打一場。
這次比試,時間比起前兩次又縮短了些,第二次比試一刻有餘,第三次比試大概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這一次,只用了半刻不到。
澹臺壓境本來自信滿滿,可是比過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贏不了,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剛剛的胸有成竹,瞬間就變的蕩然無存。
「這怎麼可能?」
他看著唐匹敵問道:「你明明已經快盡全力。」
唐匹敵輕輕嘆道:「我與你比試,自始至終,一直是七分力,是你覺得我越來越發力,至於是為什麼,你自己還沒有悟到?」
澹臺壓境臉色忽然就變了,他悟到了,確切的說是被點醒了。
唐匹敵的七分力,不同了。
第一次比試,唐匹敵七分他八分,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打,第二次比試唐匹敵八分他八分,他覺得可以打,第三次比試唐匹敵九分他八分半,他覺得勝利在望。
剛剛他用十分本事,才明白唐匹敵還是七分,只是這七分,已經匹敵他的十分。
澹臺壓境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一刻,他忽然間有些醒悟過來,匹敵兩個字的含義。
世上英豪,皆可匹敵。
唐匹敵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現在就可以回涼州,因為你已不可能勝我。」
澹臺壓境沉默片刻,搖頭道:「不勝不走。」
唐匹敵無所謂道:「隨你。」
他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個世上,大概會有很多人第一次與我交手不分勝負,這個世上,沒有人與我第二次交手還能不分勝負。」
澹臺壓境看著唐匹敵的背影,忽然間覺得自己多年來的自負一掃而光。
那匹老黃馬不合時宜的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說,看吧,你也有今天。
李叱看到唐匹敵走回來,笑了笑道:「他應該會覺得人生無趣了。」
唐匹敵笑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人。」
李叱笑著搖頭,心說一不小心又被這個傢伙裝了一下。
「戰馬啊......」
唐匹敵看向遠處草場,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所願,十萬精騎。」
李叱嘆道:「那得多少錢?」
唐匹敵道:「你努力。」
李叱嗯了一聲,然後吐出一口氣,苦笑道:「壓力很大啊。」
唐匹敵想了想後說道:「南平江再往南多水路,舟船輕快,戰馬無用,不算江南只談北方,我給你打個半數的折,將來我若有五萬精騎,北境都是你的。」
李叱笑道:「五萬戰馬,五萬悍卒,所需銀兩最少數百萬之巨。」
唐匹敵淡淡道:「你的事。」
李叱點頭:「算我應了你。」
唐匹敵問:「多久?」
李叱想了想後回答:「五年。」
唐匹敵沉默了一會兒後有些不滿意的嘆了口氣,李叱瞥了他一眼道:「說五年,我已經要盡十分力。」
唐匹敵道:「那你留下九十分力做什麼?」
李叱:「留下九十分力鄙視你......」
如果這翻對話讓不熟悉他們的人聽到,大概會覺得這兩個少年都是神經病,得多自大的人才能說出如此狂傲的話,隨隨便便過家家一樣,就要五萬精騎,還想北境無敵。
就在這時候,草場深處有一片塵煙起來,唐匹敵看到之後臉色微微變了變,他回頭喊了一聲戒備,那一百名悍卒立刻上馬,將弓箭摘了下來,隨時準備廝殺。
遠處塵煙逐漸到了近處,果然是一支騎兵,這些草原上兇悍勇武的漢子並沒有統一的軍服,然而他們的氣勢,卻不需要軍服襯托,縱馬而來,便有排山倒海之勢。
數百騎呼嘯而至,為首的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勒住戰馬,在草場邊緣處停下,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李叱他們。
唐匹敵對李叱壓低聲音說道:「他們應該是發現了咱們的隊伍,過來警告一下,咱們不要輕舉妄動,他們也不會隨便動手。」
他的話說完,那個草原漢子指了指李叱他們,用很蹩腳的中原話一字一頓的說道:「靠近,死,都死。」
李叱問唐匹敵很認真的問道:「草原話,馬賣嗎怎麼說?」
唐匹敵道:「你確定要說?」
李叱問道:「為什麼不能問問?」
唐匹敵笑道:「因為你表現出對他們的馬感興趣,他們就會覺得你是賊,其實這也不能都怪他們戒備心重,都是那些中原行商招人恨,最早的時候,商人們到草原上經常會手腳不乾淨,假意問問這些賣不賣那些賣不賣,趁著草原人帶著他們看的時候,就會記下來位置,然後等到夜裡來偷,所以你要問他馬賣不賣,他會覺得你惦記上他的馬了。」
李叱道:「那算了吧,五萬匹,不好偷,動靜太大了。」
唐匹敵噗嗤一聲就笑了,然後問李叱道:「你還想和他們說什麼嗎?」
李叱道:「滾蛋怎麼說?」
唐匹敵:「......」
就在這時候,那個草原年輕人看到了唐匹敵腰畔掛著一把草原小刀,你是唐匹敵在外草原的時候,他生活了一年多的那個部族首領送給他的禮物。
草原漢子抬起手指了指唐匹敵腰畔的小刀,用毋庸置疑的命令語氣說道:「那個,給我!」
唐匹敵嘆了口氣,他問李叱:「剛才你問我什麼來著?」
李叱:「嗯?」
唐匹敵看向那個草原漢子說道:「滾蛋。」
李叱:「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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