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雖然足夠大,但是三進的院子住百十人的話還是會顯得很擁擠,而且後院住著劉英媛一家三口,確實不方便。
好在夏侯琢他們不用擔心這些,那位還不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麼的崔大人,都會安排好。
沒用多久,府治崔漢升就急匆匆趕來,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官服,衣服上連摺疊留下的痕跡都還在。
在來之前,他剛出門的時候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兩枚新戒指,猶豫片刻,摘下來揣進口袋裡了。
快到李叱住處,離著還遠,看到那還沒有卸甲的將軍,崔漢升臉上就開始堆上笑容,這笑容並非那麼容易,要真誠中帶著些惶恐,要客氣中帶著些謙卑,官場上的笑容是一門大學問。
「下官崔漢升。」
距離大概一丈遠,崔漢升就已經拜倒在地:「見過夏侯將軍!」
夏侯琢看了他一眼,然後語氣很清冷的說道:「崔大人起來吧,以你官職,不必給我行如此大禮。」
「下官,是激動。」
崔漢升看起來真的是一臉激動。
他剛想說幾句讚美夏侯將軍守關的壯舉,還沒有張嘴呢,就聽到夏侯琢先說了一句。
「飯菜呢?」
崔漢升的一肚子彩虹屁全都憋了回去,連忙回答道:「從信州城裡各酒樓調來了二十幾個廚子,將軍且稍等,一應物品也都在運來,很快就能為將軍和勇士們做菜。」
夏侯琢微微皺眉,這等架勢,沒有一個時辰以上是吃不到飯了。
他回頭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叱不見了,剛才好像還在身邊說說笑笑的呢,一轉眼人去哪兒了竟是一點都沒察覺。
他回頭問:「李叱呢?」
然後才注意到餘九齡也不在了。
燕先生道:「剛剛還在這,沒注意什麼時候離開的。」
夏侯琢嗯了一聲,轉身就回了院子裡邊,這憋著一肚子彩虹屁的崔大人愣是沒有找到機會開口,他想著沒關係沒關係,那可是羽親王的兒子,那可是剛剛榮升的正四品將軍大人,這態度不是正常的嗎。
他跟著夏侯琢往院子裡走,夏侯琢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崔漢升一眼:「還有事?」
崔漢升連忙道:「想看看將軍還有什麼差遣,下官就在將軍身邊伺候著,隨時聽候將軍的吩咐。」
夏侯琢問道:「我吩咐什麼你都能照辦?」
崔漢升道:「是是是,將軍到了信州城,是信州城百姓之榮幸,是下官之榮幸,所以將軍吩咐什麼,下官必竭盡所能。」
夏侯琢道:「那你回去吧。」
崔漢升:「呃......」
他還沒想到怎麼辦,夏侯琢已經舉步進了客廳,跟進去吧,顯得格外尷尬,不跟進去吧,又有些不甘。
最終還是害怕惹惱了夏侯將軍,所以訕訕的轉身離去,剛出門沒多遠,就看到李叱帶著一群人回來了,有十來個之多,每個人都挑著個擔子。
李叱看到崔漢升後問道:「崔大人怎麼要走了嗎?」
崔漢升連忙跟李叱訴苦,說夏侯將軍為何對他態度如此冷冷淡淡。
李叱看了看崔漢升,一臉恨其不爭的說道:「因為你蠢啊。」
崔漢升哪裡還在乎李叱說話這麼不給他面子,把李叱拉到一邊後一臉諂媚的求道:「還請李公子教我。」
李叱看了看崔漢升的手,那十根手指頭光禿禿的,啥也沒戴,李叱的臉色頓時略顯失望。
一看到李叱這表情崔漢升就明白了,立刻從口袋裡把兩枚戒指取出來,迅速的在自己手指上戴好,然後把手伸過去,這動作一氣呵成,既充滿了儀式感,又熟練的讓人心疼。
李叱擼下來一個戒指後說道:「第一,我跟你說過了,夏侯將軍不喜別人打擾,不召見你就別求見,我剛剛說過你就忘了,還問為什麼夏侯將軍對你冷淡?沒下令把你轟出去就算給你面子了。」
崔漢升道:「我是以為......夏侯琢將軍說要吃飯,所以就是要見我。」
李叱道:「這就是第二了。」
他從崔漢升手上把第二個戒指擼下來戴好,然後埋怨著說道:「你怎麼會這麼蠢?夏侯將軍趕路而來,一天沒吃飯了,此時最需要什麼?不是等著你找來那麼多廚子,搭灶台起火做菜,已經餓壞了,還要再等你一兩個時辰?」
他回頭吩咐了一聲:「先把東西給夏侯將軍和將士們送過去。」
餘九齡帶著那些人向前走。
李叱指了指那些人說道:「學到了嗎?我一看到你帶著那些廚子過來就知道事情壞了,你也是為官多年,怎麼這點頭腦都沒有?這是我剛剛從街上找來的攤販,所有賣包子的攤販我都喊過來了,士兵們是要吃飽飯,不是要吃那些精緻的不解飽的東西。」
李叱道:「這就是第三......」
崔漢升連忙晃了晃雙手:「沒了......沒第三了。」
李叱道:「欠著吧,回頭給我補上。」
崔漢升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臉惶恐的問道:「那請問李公子,我該如何補救?」
李叱道:「夏侯將軍天生貴胄,你惹惱了他,我為了你就得去想盡辦法的勸說,唉......頭疼,你先回去等信吧,如果有消息了我會派人知會你。」
崔漢升求李叱道:「還請李公子在夏侯將軍面前多多美言,我這次是真的長記性了。」
李叱道:「我三天前才說過你是聰明人,可是現在看來你也不怎麼聰明......還不如劉文菊。」
說完後又是恨其不爭的嘆了口氣,背著手走了。
崔漢升再次抬起手擦了擦汗水,心說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伴君如伴虎的感覺吧,想想看,朝廷里那些看似風光的大人物們,每日怕是都和自己現在一樣過的戰戰兢兢。
可是他這樣的地方官,沒有門路繼續往上爬,能做到信州府府治,若無意外,一輩子也就這樣。
所以對於他來說,這是一次機會。
他忽然間想到,幾天前,劉文菊家裡又有不少大車出發,應該是往代州關那邊繼續送銀子去了。
劉文菊已經送了兩萬兩白銀,這再次送銀子過去,顯然是人家夏侯將軍開口要的,而只要開口要了,就說明劉文菊已經搭上了這條線。
他已經落後於劉文菊,如果再不想個辦法補救的話,用不了多久劉文菊就能爬到他頭上作威作福。
然後他又想到剛剛李叱說他的那最後一句話......三天前才說過你是聰明人,可是現在看來你也不怎麼聰明,你還不如劉文菊。
一瞬間,崔漢升的腦袋裡就亮起來一束光,那光芒中好像李叱站在那,頭頂上還有個散發著聖潔光芒的光圈。
李叱像是一位聖者,一臉慈祥光輝的看著他,然後抬起手,大拇指,中指,食指,三根手指頭捏在一起,還搓了搓。
「錢!」
崔漢升腦海里的光炸了,讓他瞬間就念頭通達。
於是他立刻吩咐道:「快,車馬呢?送我回衙門!」
然而李叱都沒有想到,崔漢升的腦袋裡居然經過了這麼多的千迴百轉,想到了這麼多的人生哲理。
他確實是想提醒一下崔漢升,只是沒想到崔漢升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才想到錢,並且已經上升到了神聖光輝的那個層次。
李叱回到宅子裡,進了客廳就看到夏侯琢拿著大包子已經在啃了,吃的腮幫子都鼓鼓的,哪裡有什麼將軍大人的威嚴肅穆。
「可惜了。」
夏侯琢含含糊糊的說道:「怎麼都是素餡的。」
李叱嘆道:「城中百姓,指不定多久沒有見過肉了,我能給你找來這麼多素餡包子已經不容易,你就知足吧。」
他伸手:「一共花了十五兩銀子,友情價算你二十兩。」
夏侯琢道:「看起來那個叫崔漢升的應該很有錢,我明天幫你要。」
李叱道:「還用你?我剛剛已經要過了。」
夏侯琢:「......」
李叱拿了個包子就開始吃,夏侯琢咬了兩口的時候,他一個包子吃完了。
白菜粉條餡的包子,這麼樸素的餡料能做出這樣的味道,已經很不容易。
那種素香味道,讓人嘴裡生津,吃下去又格外的舒服。
夏侯琢:「你慢點吃,別噎著。」
李叱道:「你放心就是了,你還不了解我?」
夏侯琢道:「噫!你就聽不出來我嫌你吃的多吃的快?」
李叱:「唔......」
又幹掉一個。
其實李叱已經吃過飯了,所以並沒有吃掉多少,七個包子之後他就覺得差不多了。
夏侯琢吃了六個已經吃撐,畢竟那包子的個頭確實不小,北方人的麵食都很實在,這麼大的包子,尋常人有三四個就差不多。
然而,這白菜粉條餡的包子,已經是這十餘天來,將士們吃到的最好的東西。
李叱不知道,外面的那些將士們吃的每一個人都撐到實在吃不下才停下來。
還覺得如此滿足,如此幸福。
「打算怎麼搞?」
夏侯琢喝了口熱茶後問道。
李叱把青樓和賭場的事說了一遍,夏侯琢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事要是搞好了,能擠出來的銀子就一定是一筆大到令人咋舌的數額。
「先說怎麼分。」
夏侯琢道:「親兄弟明算帳,我需要錢,建造陵園碑林的銀子已經足夠,但是發給陣亡將士們的撫恤還沒有。」
李叱道:「你拿夠了剩下的歸我。」
夏侯琢笑起來:「棒。」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片刻後說道:「你剩下的銀子打算幹嗎?」
李叱道:「做大人的操碎了心,還不是給你存著娶媳婦用。」
夏侯琢眼睛微微一眯,李叱已經後退了兩步,那樣子好像夏侯琢是李叱,李叱是餘九齡。
這是生物鏈啊。
「留著備用吧。」
李叱道:「我想著,將來能不能到草原上去搞點馬。」
夏侯琢問:「公的母的?」
李叱:「嗯?」
夏侯琢:「唉......一點兒都不隨我,毫無風趣可言。」
好兄弟大概就是,都心甘情願無私奉獻的想做彼此的爸爸,並且持之以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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